寒门贵子(79)
两人说了半天的正事,林雨桐直到晚上躺下了,才想起小朱氏说朱家想联姻的事。
“看上三郎了?”四爷不可思议的道,“就是我身边的何茂,也比三郎强吧。”
何茂年少,能跟在四爷身边,这肯定是心腹,以后的前程差不了。虽然何茂有婚约,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应该是先看上这个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吗?要是再仔细打听,就知道人家出身家世也是极好的。干嘛放着这样的人看不上,偏偏就看上了三郎了。
林雨桐回想了一下,当时三郎穿着一身白袍,白袍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的图案,头戴着玉冠,确实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公子。她抬头看四爷,现在四爷这幅相貌,绝对跟风流倜傥不沾边,完全是一副硬汉形象。
那么朱贵仙看上三郎好似也不是说不过去。
“大概是看脸吧。”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就摇摇头,“真是……行吧。我明儿问问三郎,看他怎么说?不过,以他的性子,要是知道能跟你娘家结亲,八成会答应。这就跟上了双保险一样。”
林雨桐笑了一下,“那就随他们闹去吧。”她往被子里缩了缩,这几天这气温明显的低了下来。
四爷把她往怀里一裹,“睡吧,明儿叫人把地龙点起来。”
两人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谁也没太往心里去。一大堆大事等着他们呢,没功夫管着这些琐事。
第二天,都到下午了,家里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吕先生?”四爷拿着手里的帖子,看向吴春来,“人呢?谁送来的帖子?”
“人就在门外。”吴春来赶紧道:“想现在就见爷。”
四爷放下帖子,就疾步往外走,“叫人告诉夫人一声,就说吕先生亲自来了。”
吴春来赶紧打发了一个小太监,回头就见四爷连雨伞都没带,就这么冲了出去。
他赶紧拿上伞,撒丫子就追。
四爷到了门口,就见门口的屋檐下站着的可不正是一身布衣的吕先生。
“您老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四爷扶着吕先生,“这么大的雨,路上不好走吧。”
吕先生还没说话,跟着吕先生的中年男子就道:“四爷的一封信,叫家父连夜叫人准备车辇,要来拜见。”
这人四爷也认识,是吕先生的儿子吕耿。
“先生。”四爷赶紧作揖,“您这可真是折煞小子了。”他说着,就接过吴春来手里的雨伞,“咱们进府说话。”
吕恒一笑,点点头,跟着四爷往里面走。一路上,四爷将伞撑起来,举在吕先生的头顶。
一进正厅,林雨桐就笑着迎出来,“先生,您老来了,我们自然欢喜。可这大雨天,您这样赶路,我们先是惊着了。像您这样的人,可是整个天下的宝贝,容不得半点闪失。”
说着,就亲自搀扶吕先生,扶着坐在主位上。然后亲自奉茶,递了热帕子,“您先坐着,我给您做饭去。您老尝尝我的手艺。”
然后,笑盈盈的退了下去。
吕恒就道:“为朝廷劳累了一辈子,到老了,却被你们认为是宝贝。”语气十分的怅然。
四爷亲手捧了茶,“先生,您要是想着,你是为这天下的百姓劳累了半辈子,也就不亏心了。我只知道,在您任户部尚书期间,朝廷从来没有加过赋。在您任吏部尚书的期间,对底层官员考核是最严厉的。在您任刑部尚书的期间,积案是最少的。就凭着这个,您如何当不起一个宝贝?”这人心正,但又不迂腐。坚持了底线,却能从官场上全身而退,绝对算的上是能人。“以前我请您,您没下山。这次为了黄历的事,您却冒雨下山而来。您绝对算的上是天下至宝了。”
吕先生连连摆手,眼睛却湿润了。“老夫当不起这样的赞誉。之前,老夫不肯下山,因为老夫不知道你四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赵汉山称王了,看着郑王反了,看着赵王蠢蠢欲动,甚至与胡人勾结。老夫又在想,你四爷到底是什么人?你又几时会展露你的野心,称王成皇呢?直到你平定了中原,老夫想着,你的时机成熟了。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要称王了。可是没想到老夫又猜错了。四爷你十分能定下心,根本没有半点这样的迹象,而是调整官员,与民生息。老夫以为这是你的策略,还赞一声您的忍性。可是老夫还是小看了您的心胸和胸怀。您要跟朝廷撕破脸,却为的是一本皇历。能想着,叫老百姓好好的种庄稼,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的人,这个天下,舍你其谁?老夫可以这么说,这皇历一出,可抵上百万之师。老百姓会想,这个殷四郎要是不当皇帝谁配当皇帝?这没当皇帝呢,就牵挂着咱们的农时,这要是当了皇帝,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四爷啊,您不知道,您要编纂的不是皇历,是天下万民的心。老夫建议,这皇历,不仅北地要免费发到老百姓手里,就是南地,也要发下去。”
四爷起身,躬身行礼,“听您老的。咱们就这么办。。”
林雨桐提着食盒进来,“咱们先吃饭,吃了饭,先生先歇一歇。这一路劳顿了。”
吕先生指着林雨桐,对四爷道:“您有这样一位夫人,也可抵上五十万精兵。”当初只是在信上提了一句,他自己都忘了。没想到林雨桐的嗅觉这么灵敏。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能有的。尽管他一直觉得林雨桐算得上一位奇女子了,可每次都会觉得还是小看了她。一如这次,这对小夫妻刷新了他的认知一样。
四爷就哈哈一笑:“这也是小子第一得意之事了。”
林雨桐将食盒里的饭菜往出摆,不好意思的笑:“这还得是先生提点的好。”
吕先生满意的点点头,被人真心尊敬的感觉,是真心不坏的。
门口李季善,刘叔权,方长青,范东哲等人都到了,四爷请几位作陪。直到饭桌上,几人才知道四爷要编纂黄历的事。
“四爷心系天下,这是天下之福。”李季善赶紧道。
林雨桐心里就笑,难怪四爷说李季善是个不善于言辞的人,这马屁拍的,干瘪的很。她跟四爷都是在高位上呆过的人,听过无数的奉承话。林雨桐将这叫拍马屁,四爷说是不雅,这应该叫‘颂圣’。为君上歌功颂德,是臣子的本分。可这‘颂圣’也有技巧的,有些人拍的,那真是能将人拍的浑身舒坦。有些人呢,就拍的叫人浑身不自在。
会说话的人,那些歌功颂德即便是假话,也叫人觉得是真心难得。
不会说话的人,即便出自真心,那叫人觉得假的冒泡。
李季善就属于不会说话的人。吃亏就吃在嘴上了。
就见刘叔权紧跟着放下筷子,朝四爷拱拱手,“四爷,属下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平时最爱做的,就是在街上走一走逛一逛,听一听百姓们街谈巷议。属下也总觉得,能从这些街谈巷议和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吃食穿着,甚至是一草一木,来看兴旺更迭。属下上次离京,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京城大街上,白天最热闹的是走鸡斗狗的集市,晚上最热闹的是花街柳巷,赌坊戏楼。那时候,属下就觉得,这是靡靡颓势。可等这次跟四爷重回京城,走在大街上,耳中传来的却是习武之声,是郎朗的读书之声。这是什么?这是蓬勃的希望之声。如今,又见四爷将百姓的这点事放在心上,属下从这里看到了一个属于帝王的心。一个属于明君的仁心。”
林雨桐心说,瞧!这就是会说话的人。
四爷摆摆手,“这青田先生啊,是平常不屑于拍马屁,可他一旦开口,就基本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刘叔权赶紧拱手,“这可真是出自肺腑。”
几个人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今儿刘叔权算是把有些话摆在了明面上,说是四爷有一颗属于明君的仁心。
可大家都知道,四爷也有一颗属于君王的野心。
晚上回到后院,四爷才跟林雨桐道:“这个刘叔权是聪明,那是真聪明。”当着吕先生点出四爷的野心,就是逼得吕先生退无可退了。不上四爷的船都不行了。
林雨桐就笑:“这个人平时就是清高了些,孤傲了些,别的没什么毛病。虽然会说话,但是很少说假话。但是那个李季善啊,看着不会说话,但有时候,却很难听到真话。比如,他总把一白多两银子,说成是近两百两。把五百老弱病残,说成五百精兵强将。孰优孰劣,还真是不好说。”
“你以后刘叔权就真的满嘴都是实话?”四爷摆摆手,“那可真不是。光说真话,是当不了官的。他啊,是太聪明,聪明的叫人觉察不出他做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