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来……吃个苹果!”,
“还有荔枝呢!”
“这有‘花’生!”我一走进病房,战士们就七手八井的将各种各样的水果、干果堆在了我的面前,不一会儿就堆得像是座小山似的。~~~~
“营长!”,一名伤员凑到我面前来说道:“法卡山战役的胜利我们已经听说了,战士们都为这场大胜仗高兴呢!同志们都说是营长指挥得好,否则怎么也不可能用这么小的伤亡就打上这样一场大仗!
“是啊!这场仗打得真***痛快!”,另一名伤员接着说道:,“知道越鬼子这一仗损失了将近四千人,而且还都是他们王牌部队选出来的高素质部队,咱们就出了一口恶气!”,
“就是!可为咱们那些牺牲的战士们报仇了!”,战士们纷纷说道。
“同志们…………”,我有些迟疑地说道:“你们……我想说的是…………因为我们部队的特殊,也是为了更好的打击越鬼子,所以……我们不能把这些功劳算上,也不能宣传,你们……”“嗨!这算什么?”,一名伤员轻松的回答道:,“营长!这些其实用不着您说,咱们心里都明白,从一加入这支部队就明白了!”,
“可不是?”又是一名伤员接嘴道:“咱们加入这支部队……,就连自己父母自己兄弟姐妹都不能告诉,他们都还以为我们已经在越南牺牲了,咱们哪里还会在乎这些啊?”
闻言我不由一愣,想想也对,战士们加入这支部队第一天就被告知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严格保密,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许说。当兵打仗的,其实有相当一部份人为的都是回家后能够光宗耀祖,能够让家人脸上因为自己而感到光荣,如果连这一点都能放弃了”那什么功劳什么宣传还会有什么意义?咱们就算挂着满身的军功章,又能给谁看去?
“另外……我还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营长!别说了……”,一名战士打断了我的话道:“我们知道!”,
“你们知道?”我有些意外,因为我不敢相信他们知道了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
“是的!我们知道!”病房里这时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一名眼睛上扎着绷带的战士回答道:“从我们能活着回到基地的那一天就知道了!”
“我们这些人哪……”,一名失去了一条‘腿’的战士在其它战士的帮助下缓缓地坐到了椅子上,说道:“咱们这些人在战场上也许还能发挥点作用,这要是下了战场…………就会是国家的负担喽!”,
“话不能这么说!”,我反对道:“你们也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才这样苒,而且我觉得…………你们所失去的任何东西都换不回来,只有国家欠你们的,你们永远也不会成为国家的负担!你们放心,杨政委已经说了”你们想继续留在部队的,上级会尽力给你们安排合适的工作,如果想复员的,农转非再安排工作……”“营长!”,一名战士举起了被弹片削断的双手,打断了我的话道:“上级会给我们安排工作我们相信,可是…………你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
闻言我不由愣住了,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自己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
话说这些重伤员里有许多都是连生活都没法自理的,比如跟我说话这个四连机枪手吴泉心,两只手都没了你说他还能做什么?!再比如说那个‘射’击小组成员粱金榜,他原本拥有一双视力超好的眼睛”可现在却是一支眼珠被炸掉,另一支睛珠视力严重受损,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个问题……,他往后就连过个马路都要人扶,还能做什么呢?
病房里又一阵沉闷,我很想对他们说:“放心吧!上级会有安排的……”,
然而我却不能确定这一点,同时这也是我能力之外的事,因为现在我自己还是一个兵”一个身不由己的兵。\
而且说不准哪一天,我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上级安排给我的工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生活……
“放心吧!营长,上级会有安排的!”,
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还是战士们”没想到安慰我的还是战士们…………
这时的我有种‘玉’哭无泪的感觉,只觉得心里就像是被鞭子‘抽’似的一阵一阵的疼!
“是啊,营长!”,吴泉心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可以活着回去见到家人了不是?比起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同志,我们还真是好太多了!”,
“营长,你就给个话吧……咱们什么时候走?”,
“这个……”,听着这牟问题我不由一愣,杨政委可没有跟我说这个。
“就是今晚!”杨政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而且眼睛也有些红红的。
“就在今晚?”,我说:“就不能让同志们多呆一些日子吗?”,
“崔伟同志!”杨政委解释道:“咱们野战医院也只是对战士们的伤口做一些必要的处理,本来应该早就送到后方医治的,之所以拖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路况不好战士们的伤口经不起颠簸,现在战士们的伤势已经得到了控制。就该早些送‘交’后方医疗条件更好的医院里就医”你说呢?”
杨政委这么一说我就没话说了,毕竟他这么考虑也走出于不想耽误战士们的就医时间,我也没有理由反对。
“同志们!”接着杨政委就对伤员们说道:“我是来通知你们做好出发的准备的,同时也请你们对组织有信心,我们会为你们安排好以后的事的,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跟民政局提,也可以写信向上级反应!”
“是!”战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应着。
从重伤区走出来的时候,我就像打了一场大仗似的又累又困。
我个人来说,在战士们面前受到那种良心的遣责而无能为力,我宁愿到战场上去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越军,至少在战场上我还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做些什么,然而在那些即将离开军营的伤兵面前,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在现代身为记者的我,很清楚这些受伤的战士往后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有的老兵孤苦怜丁无人送终,有的穷得连个轮椅都买不起,还有的甚至因为没人照顾在自己房里死了几天才被人发现…………
但我又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
晚饭在沉闷中渡过,虽然刘云一直想逗我开心,然而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只是自顾自的埋头吃饭。随后刘云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我默默的吃着。
晚饭过后没过多久,广播里就传来了通知所有战士到〖广〗场上观看晚会的声音,我几乎是让刘云给拖着去的。不知为什么”我的两只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或许也想走得慢点晚会就会迟点开始,那么战士们也会迟些离开我们……“……来到〖广〗场上一看,〖中〗央派来的国家级艺术团果真还有些不一样,那舞台到处都飘扬着红旗,顶上还挂着一道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舞台下早已整整齐齐的摆满了战士们搬出来的长凳,战士们就像是接受上级的检阅似的整整齐齐地坐着,就连那些重伤员也坐着轮椅或是拄着拐杖出来凑热闹。
“营长!”
“营长!”
一看到我来战士们就主动起身让坐,这些站起来的人里甚至还有几名重伤员”我赶忙走上前去握住了那些重伤员的手让他们坐下,并和刘云找了两个位置坐了下来。
“给!”坐下没多久,刘云就递给我一份节目单,我简单的看了下,只见上面写着独唱《一个烈士的自白》,‘女’声二重唱《自卫反击打胜仗》,小话剧《我是解放军》等…“只是我现在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上面,所以哪里有心情去看这些,就连节目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只是‘混’‘混’沌沌的听到舞台上唱一会儿,战士们鼓掌鼓上一会儿,偶尔还会有几声叫好声……
也不知道是〖中〗央慰问团的表演很‘精’彩还是其它什么原因”那些重伤员们也看得特别的投入,以致于根本就没有发现我在看着他们。
大慨过了两个多小时,晚会集后以一个大合唱《向英雄致敬》结束,全场暴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向〖中〗央慰问团的同志们表现致敬。
这时杨政委走上了舞台,接过话算我们说道:“同志们!在演出结束的时候,我有几句话说“……为了改善重伤员的医疗条件”重伤员今晚就要离开我们到后方的医院继续接受治疗了,今天这场晚会,也就算是我们向那些逝去英雄致敬,向就要离开我们的战友告别吧!”
说着就在舞台上朝台下的战士行了一个笔‘挺’的军礼,战士们很快就‘骚’‘乱’起来”纷纷把目光投往了座位中重伤员“…………
“崔营长!”
“杨政委在叫你呢!”
直到刘云提醒,我才意识到杨政委在叫我,这时才想起他曾经跟我说过要准备跟战士们说几句话,可神情不定的我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我机械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上了舞台,当所有的灯光都照在自己身上时,我有一种被所有人关注着的感觉,但我却一点都不紧张,因为我这时的心完全都不在这里,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上来。
“跟战士们说几句话吧!”杨政委把话筒递给了我。
我接过话筒还是没有说话,战士们也没有说话,他们似乎都明白我这时的心情,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像是接受我的检阅似的站在我的面前。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七、八辆汽车很不合适宜的停在我们的后面,接着每辆车上都下来几名卫生员等着。这让我意识到他们就是来接那些重伤员的,这场晚会的确像杨政委说的那样,就是我们对战友的告别!
这时候,我想到的就是和战士们一起在战场上拼杀的场景,想到的就是和他们一起经历枪林弹雨的日子,想到的就是战士们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的情景……
于是头脑一热,就对着战士们喊道:……夜光杯,捧在手,千军共饮出征酒。
“夜光杯”捧在手,千军共饮出征酒!”战士们也跟着我喊着:“出征酒,味纯厚,豪情壮心似水流。
将军举起杯,士兵捧过酒。
出征酒,饮一口,将军士兵血同流。
是生,也举起杯,是死,也拿起酒”出征酒,喝不够,生生世世不回头。”,
“生生世世不回头,生生世世不回头……”,
我已经喊完了,然而战士们却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最后一句,似乎永远也不想把这句话喊完。
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场突然寂静了下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有几个重伤员在战士们的帮助下从队伍中挪了出来朝汽车走去,走了一会儿,吴泉心回过头来朝我们说道:“同志们!再会了!”,
“哗…………”,的一声,周围就像是刮起了一阵风似的掀起了一片哭声”然而我和我的战士们却没有哭,哭的是那些刚才为我们表演的演员,是那些坐和我们一起看节目的医护人员……
我和战士们依旧笔‘挺’笔‘挺’的站着,接着随着我一声令下:“向后转!敬礼!”战士们全体转向那些伤员,重重地朝他们敬了一个军礼,伤员们也尽可能的还我们一个军礼。之所以说尽可能,是因为他们有的已经没有了手”有的无法站起身来……
看着我们的这副模样,其它人就哭得更凶了,就连杨政委也在一旁偷偷地抹着泪水。
战士们也并不是没有泪,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感情,但是军人自有军人的理解”军人自有军人的告别方式,我们不希望像其它人那样哭哭啼啼的告别,因为身为军人…………就意味着在任何时候都要坚强,不只是在战场上还是在生活上。
刚才我在台上大声喊出的那首诗,实际上就是在告诉那些即将离开我们队伍的战士们,他们现在走向的是另一个战场”面对的将是另一个任务……他们不是离开,而走出征!
我知道他们能理解我的意思,因为我从他们眼神中看到了坚强,我相信他们以后会像在战场上勇敢的面对敌人那样勇敢的面对自己的生活……
但话虽是这么说,我心里却很清楚一点:对那些重伤的战士们来说”面对敌人的子弹和炮弹…………远远比面对生活要容易得多!
载着重伤员的汽车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离开了基地,战士们目送着他们经过了关卡开出了村口,接着拐了一个弯后终于消失在黑暗之中。最后连汽车的马达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战士们还是不愿意放下手,依旧像石像似的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战士们离去的远方,似乎是在为他们祝福,似乎是在为他们祈祷……
……………………………………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刘云似乎也明白我的心思,她披上了军装走下了‘床’,想了想后就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给我递了上来。
见此我不冉一愣,问道:“你不是不让我‘抽’烟吗?今天怎么……”,
自从刘云按照刘军长的命令搬进来住以后,就对养伤不好为由把我所有的香烟都没收了,这时却会主动递烟给我不由让我有些意外。
“今天不一样!”,刘云回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嗯!”,我没有反对,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接过香烟‘抽’出了一根就叼到嘴里,正到处找火柴刘云已经划燃了并为我点上。
狠狠地‘抽’了几口,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雾之后果然就好了许多,就像吐出去的不是烟雾而是心里的不快和郁闷似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刘云已经坐在了我的‘床’头并靠在了我怀里。
“崔营长……”,刘云在我怀里幽幽的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怕什么?”,我问。
“怕你会离开我……”,刘云说。
“你怕我回不来了?还是怕我变成那些重伤员的……”,
剩下话就让刘云的手指给堵了回去,她没有半分迟疑的说道:“如果你变成他们的样子,你不用担心,我会像现在这样照顾你一辈子!
不过……,
……”
“不过什么?”,
“你答应我……”,刘云有些迟疑的说道:“离开特种侦察大队好吗?我去跟我爹说一声,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爹他会答应的,以你的功劳……完全可以在部队里做一名高级干部,没有人会反对的!然后我们结婚……”“不可能!”我腾地站起身来说道:“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离开特种侦察大队这些战友的!”说实话,刘云描绘的前景我的确很心动,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做一名逃兵,尽管是一名体面的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