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在等。
等什么?
一个时机。
哦,是一个能一举破掉案子并顺便把夫人娶回家的时机吗?
不是。
也对,破案娶妻这种事对您来说太小儿科了,能让您这样等待的,想必是一个能拯救世界的大机会吧?
……不是。
乔伊叹了一口气,手指飞快地输入道――
“我只是再等李文森喝完药。”
伽俐雷:“……”
乔伊输入的是英文,打“一个时机”时的措辞是“”,原本想表达的就是“等李文森喝完药时”的简略写法,却被伽俐雷误认为是“一个时机”。
李文森难搞定之处在于,全世界都认为有利的事,她偏偏不爱做。
比如和他结婚。
比如有病吃药。
她宁愿在床上烧地死去活来,也不愿去尝试哪怕一个小小的药丸。而现在这个案子能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自动自觉就能把药乖乖喝下去,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帮她把案子解决?
……
3d的计算公式和对应参数太过繁杂,连带着整个驱动程序都非常庞大,没有128g的内存根本无法驾驭。
乔伊满意地看到李文森已经把手边的汤药喝了一半,正想如法炮制地在她手边放一块巧克力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亮了。
他凝住了视线。
不久之前,在他找到列奥纳多尸体时,曾在它丧生的芭蕉树下发现了大型犬类动物的爪印。
而现在,列奥纳多身上的齿痕,和曹云山身上的齿痕。
匹配结果……有百分七十八的吻合率。
这在科学界只要破半就是奇迹的数据原则上来看,这个结果等同着――完全吻合。
……
只是,还没等他仔细验证系统匹配的具体过程,就听到李文森喊他;
“乔伊。”
“……”
他思考时向来讨厌被打断,会在他沉思时不假思索喊他的人,李文森是唯一一个。
乔伊抬起头:
“怎么了?”
――逮到你了。
李文森扬起细细的眉毛,尖尖的下巴点了点他手里的手机,学着他方才的语气,高傲地说:
“吃饭不要发短信。”
乔伊:“……”
伽俐雷:“……”
曹云山:“……”
……
乔伊望了李文森三秒,忽然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
他慢慢把手里的手机屏幕向下倒扣在桌上,美丽的灰绿色眼眸凝视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
“好。”
李文森:“……”
曹云山:“……”
伽俐雷:“……”
前者是因为震惊,有那么两秒没做出反应。
而曹云山凑到伽俐雷身边:“这句话又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明明很正常,我却觉得自己被虐了狗?”
“没事,您会习惯的。”
伽俐雷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夫人和先生基本不说情话,但伽俐雷每天都在被花式虐狗。”
……
泾渭的一侧已经不看手机,而在泾渭的另外一侧。
“那才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ccrn公寓区里怎么会有萨摩耶。”
曹云山腹部有伤不宜长坐,正斜靠在茶几上,伽俐雷在一边为他输营养液:
“洛夫从不养这种没个性的动物,倒是守门人米歇尔喜欢养狗――但这也不可能,他的狗都在ccrn外面。上次我从外面回来,身上不过沾了一只没经过荧光标记的母蚊子就立刻被伽俐雷检测出来,不可能有生物能躲过ccrn的防护网。”
……这倒未必。
李文森想起几个月前,她最后一次见到西布莉的时候,这个美丽又冰冷的女人告诉她,花园里,死了一只猫。
一只不属于ccrn的,没有主人的猫。
她想起乔伊和她下棋时,说他们花园门口长出了本不应该在亚热带地区生长的黑麦型冷草,想起天空中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的飞鸟……
又想起西布莉死亡案件里,那个苍白的年轻人陈郁,他在ccrn之外杀死了一个女人,却没有在ccrn的出入登记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天堂和地狱,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固若金汤的堡垒,没有破绽,没有漏洞,没有谎言和废墟?
或许有。
但他们站立之处,一定不是这种乌托邦。
……
李文森在西布莉案件之后,曾经去她说看见死猫的位置找了许久,但是一无所获,也曾去监狱里找了好几次陈郁,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她从一边拿起手机,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
……
“……综上所述,我觉得乔伊一定是有什么事。”
曹云山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并得出了一个等于没说话的结论,清秀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嘿,小文森,你有没有再听我说话?”
李文森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
“当然没有。”
曹云山:“你太过分了。”
“彼此彼此。”
手机在她手中流畅地打了一个转,她打开短信编辑界面,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的警察朋友刘易斯发了一条信息:
“再次申请探监,对象陈郁,谢谢。”
……
“嗨,你的灵魂还在这里么?”
曹云山在她面前摆了摆手:
“我刚刚和你讲了这么一大段,你居然真的在神游?”
“你无非是说攻击你的生物一定不是萨摩耶,但这要等我们找到这只狗以后才能下定论。”
ccrn的山林虽然大,但这么庞大的一只狗,只要它再进来,总会有被逮到的一天。
毕竟这里到处都是伽俐雷。
李文森晃了晃手机:
“我已经给保安组发了短信。”
“你根本就没再听我说话,文森特。”
曹云山捂住腹部,慢慢在她面前蹲下:
“我刚刚和你说的是……乔伊刚刚出去打电话了,用的是一种我不知道的语言,不过我听了一下他们对话的语气,应该会再打一会儿,因为乔伊的口吻很冷。”
……
李文森立刻坐直身体,低声说:
“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曹云山瞥了她一眼。
在这一眼之间,他漆黑眼眸里的戏谑和不正经忽然都消失了,之前耍宝的气质也从他身上彻底剥离,他望着她的眼睛如同深潭,竟然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错觉。
“怎么办。”
然而下一秒,他又轻松地笑了起来,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再次让她确信方才所见不过是错觉:
“我好愧对你,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不可能。”
李文森和他离得极近,呼吸可闻,声音也压得极低,确保伽俐雷敏锐的探测系统无法检测到他们说话的确切内容:
“在这栋公寓里乔伊能藏东西的地方只有那个书架,你确定你全都找过了吗?”
“我确定。”
曹云山瞥了屋外一眼:
“但倒是你,你确定乔伊会把他与警方的合作资料和对ccrn的调查情报光明正大地放在你眼皮子底下?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才是乔伊,他以前藏东西的地方,你绝对做梦都想不到。”
西路公寓五号没有*。
他们的房间锁形同虚设,公共区域每天都在被摄像机记录,至于画室这些隐蔽处,乔伊能躲过她的视线,她也就能躲过乔伊的视线,他绝不会这么傻。
所以,在这间迷宫一般的公寓里,乔伊能藏东西的地方,只有一个。
李文森瞥向她右手边的书架。
――乔伊的珍贵手稿集藏柜。
她和乔伊的藏书大部分共享,除了这个柜子。
不是因为乔伊不让她碰,而是因为里面的书太珍贵,她从一开始就养成了不去碰的习惯。
当然,乔伊会把重要文件藏在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
――指纹。
这里的书,每一本的表面都覆上了一层极细腻的薄膜,如果她带手套翻阅这些书,一眼就能看出她别有居心,而如果她不戴手套,就一定会在书的封面上,留下自己的指纹。
所以,乔伊一定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
因为这个书柜,是即便她猜中了,也无法去动的存在。
……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生活像无间道?还能不能好好的做房东和租客。”
曹云山叹了一口气:
“但是乔伊就不能把文件藏在ccrn外么?”
“这不符合乔伊的性格。”
李文森并没说她和乔伊已经闪电般订婚的事:
“他太聪明,我的逻辑水平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他根本不担心我能找到他的文――”
她的声音卡住了。
因为曹云山忽然在她面前,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暖而和煦的微笑。
“――路总是特别美,我也很喜欢那个教堂的景色。”
一秒钟的不到的停顿,她立刻无缝切换了讲话内容,流畅地、动情地说:
“所以你好好养病,争取二十四小时之内拆线,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河边看那座小教堂的彩绘屋顶了。”
她微微笑起来,意有所指:
“你知道我相信你的吧。”
“我知道。”
曹云山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眼里瞬间闪现出谜之泪花,完美遮盖了他们为什么要脸对脸离这么近的原因:
“因为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朋友――李、文、森。”
乔伊:“……”
李文森:“……”
真的好想抽这个蠢货一个耳光来告诉他,你演的――太、过、了。
乔伊抱着手臂,平静地看完这对八年老搭档唱作俱佳的表演,在餐桌旁坐下:
“我是否应该给你们腾一点叙旧的空间?毕竟你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了,想必有半辈子的话要说。”
“……”
李文森立刻倒回扶手椅,笑眯眯地对乔伊说:
“你最近电话好像很多,有麻烦事?”
“谈不上是麻烦事。”
但的确有点棘手。
毕竟在他的家族里就没有智商低于一百六十分的存在,每年一次的圣诞会面就像是门萨智商俱乐部的顶尖会员聚会一样闪闪发光,但又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与……挑战。
因为,没有人按常理出牌。
这样的家庭,在遇到一场婚礼时,总是有点棘手的。
比如他的舅舅约书亚坚持婚礼中不能有牧师的存在,但他的舅母坚持如果一场婚礼中没有牧师就绝不参加这次婚礼……而他母亲又坚持一定要在婚礼上看见他的舅舅,所以他还不能把这一群乌合之众直接从婚礼宾客名单中清理出去。
……
但这些都不是最棘手的事。
这场婚礼最棘手的部分在于――
乔伊瞥向李文森。
她从阁楼上下来时没有换裙子,白色蕾丝叠纱上还沾着曹云山的血迹,而曹云山不凑巧也穿着白色的衣服,身上也满是斑斑的血迹……这样两个人并肩沾着,居然该死的分外和谐。
“去把你的裙子换了。”
乔伊朝卧室偏了偏头
“再去把你的脸洗一洗,我们还不至于穷到付不起洗脸水,你这个样子有点惊悚,我会以为你们两个人同时遭到了追杀……”
“等等。”
李文森一晃神,忽然皱起眉:
“你刚才说什么?”
“去把你的裙子换了。”
“不不,不是这句。”
“我们付不起洗脸水。”
“再后面一句。”
“我会以为你们两个同时遭到了追杀。”
――没错,就是这句。
仿佛一道光照亮了她的脑海,之前被她遗漏的细节,像大海里浮起的船板,被她瞬间抓在手里。
然而,还没等她把发现说出口。
西路公寓五号的门口,忽然响起了七年来第三次,不请自来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