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金忽然说要带我出山采办年货,我心中颇有些讶异,平时他连寨子都不让我出,忽然说带我出去采办年货,有些反常。
我有些不信:“你要带我去吗?我身体的蛊虫怎么办,不是不能离开黑花寨吗?”
罗大金伸手揉了揉我脑袋,我没有躲开:“这段时间,你很听话。老是把你关在寨子里,总是不太好的。我带你去凤城看看。你跟着我,肚子就不会痛的。”
听起来,凤城应该是个地名,可能是个小镇的名字吧。我心中一喜,早就想出去看看,点头答应下来。
整晚,我心中闪过很多念头,但一想着要跟着罗大金,就觉得逃走和传出消息的可能微乎其微。我敢确定,明天早上出门前,罗大金一定会搜查我,确定我没有夹着传递信息的纸片。
我最终决定,不写任何字片,等明天到了凤凰再说。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罗大金便把我叫了起来,让我换上厚衣服,带上斗笠,还给我一把小刀防身。
罗大金笑着道:“把手张开,我搜搜。”真被我猜中了,罗大金不会轻易地相信我,好在我事先有准备,罗大金没能搜出什么。
我跟着罗大金出了黑花寨,天还没有亮,他打了一支火把,迎着山风往前面走去。我最开始觉得炎热无比,走了走着,身体就发热了,只是寒风吹在脸上,有些冷痛。
我跟在罗大金身边,记下他的这条路。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天才算彻底亮了。我们穿过了一段崎岖难走的山路,中间有下起了雨雪,好在我们都戴上了斗笠。
过了这段崎岖的山路,我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方才到了一条盘山公路上。爬山公路有些地方十分地险峻,稍不小心,就可能掉下去。
罗大金取出带着的饭团,捏一块给我:“你吃一点,咱们在这里等车,可能要等一会吧。”
在林中走了三个多小时,的确是有些饿了,我吃过之后,便在路边石头上坐下来,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看到一辆破旧小巴士开来。
罗大金引我上了车,正好还剩下两个空位。车子顺着盘山公路飞奔,偶尔还能远处看出有飞流直下的瀑布,皑皑山头一片皎洁。
车子开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才到了一个叫做凤城的地方,这里并不是一个小镇子,而是一个很大的县城,建设得很好,路上可以看到飞奔的小汽车。风景也很美,一条河流穿过县城。
我心中暗暗推算,从黑花寨出来,要走三个多小时才能走到盘山公路,拦上巴士车后,还要坐两个小时才能到达凤城。我那次准备从毒虫谷出来,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这里。
罗大金道:“我们先去集市逛一逛,换点钱,买好东西,然后坐下午的车回去。”在凤城西边,有些很原生态的赶集。
罗大金这次出来,带来了一些动物的皮和几十斤上等的烟丝,在集市上呆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些货物卖完。
我站在罗大金身边,满是期待又满是畏惧地看着顾客。我多么希望有人会抓住罗大金的手,大喝一声,看!这是个杀人犯,是个人贩子。
可我又害怕,罗大金会引发我身体里的蛊虫。
东西买完后,罗大金一共赚了七百一十三块。罗大金领着我买了一身衣服,又让我选一些玩具。我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罗大金又买了一些干果和糖果,全部装在背篓里。时间飞快,很快就到了返程的时候。罗大金拉着我去坐巴士。
在小车站等车的时候,有一辆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一个穿着花布衣的妇人从车子下来,她的手上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熟睡的孩子,那妇人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张脸,个头并不好看,看起来并不像坏人,可却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我就上了她的当。她的打扮和这张脸,我永远都不会忘。
她手上抱着的孩子,又是她拐骗来的。我原本坐在罗大金身边,见到那女人,顿时就站了起来,胸口烧起怒火,不顾一切地跑了上前,直接用脑袋撞了过去。
那妇人惊叫一声,踉跄后退了几步,直接贴在巴士上:“瓜娃子,走路不看路,要眼睛干嘛!”她表情夸张,声音凶巴巴的。
她没有认出我。
我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可就在我要点破她身份的时候。我肚子传来一股绞痛的感觉,根本就叫不出来。
罗大金引发我肚子了的蛊虫,他很快就冲了过来,一把扶住我的肩膀,道歉地说:“孩子走得太急了,你原谅一下。”
花衣妇人没有认出我,却认出了罗大金,脸上闪过一丝惶恐,连忙抱着孩子跑远了。我咬着牙关,忍着肚子的剧痛,一声也没有吭。
罗大金道:“你竟然记得她。”
我心中叫喊,我当然记得她,就算她化成灰我都记得她,这种畜生,不知道害了多少孩子,害了多少个家庭。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罗大金。恰好这时,回去的巴士来了,罗大金拉我上了巴士。我坐下来后,肚子的绞痛才渐渐地平息下来。
罗大金道:“你想不想过好这个年,你自己看着办。如果想,你就把过去的事情忘记,包括你今天见到的那个妇女。”
我脑袋别到一边去,望着窗外,没有回答他。几个月来,我过的都是安稳平静的生活,我本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可见到那个人贩子,我才知道。我本不属于这里,我必须要离开,绝不能自甘堕落。
半路上,中巴车抛锚了,靠在路边修了两个多小时,才重新上路。
等我们下车的时候,已经天黑了。风也大了起来,雪也飘了起来,最开始是小雪花,最后变成了鹅毛大雪。
冒着风雪赶夜路,会很危险,极有可能从陡峭的山路滚下山涧去。我一脚踩进积雪中,要过很久才可以把腿抽出来,罗大金背了一背篓年货,也不能背着我。
雪越下越大,气温也在下降,以这种速度赶路,就算没有摔死,也有可能冻死在半路。罗大金决定改道,去附近的寨子借宿一宿。
我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叫做茶花峒寨子的外围。
罗大金告诉我,这个茶花峒在湘西这边很厉害,蛊门中最厉害的金蚕蛊一脉,就在他们茶花峒传承的,等下进去后,千万别乱走,也不要捣乱。
金蚕蛊又是什么东西?不过看罗大金的表情,想来这金蚕蛊应该很厉害,否则他不会再三嘱咐我。
但我还是故意问他:“金蚕蛊比你养的蛊虫厉害吗?罗七的子母血蜘蛛也应该不弱吧,能不能打赢金蚕蛊?”
罗大金作了个嘘声的动作:“金蚕蛊很有灵性,你别在背后议论它,小心它听到。目前为止,我所养的蛊虫还不是金蚕蛊的对手。至于罗七鲜血养出来的子母血蜘蛛,压根就不配当金蚕蛊的对手。一个小孩子怎么打败两米高的壮汉呢?”
我眼珠子转了转,看来罗大金还是很推崇金蚕蛊的,我从未见过他有如此谦卑的态度:“那好吧,进去后我会老老实实休息,不会捣乱的。”心里想的是,不捣乱才怪呢。
罗大金这才引着我继续往前面走,茶花峒前有一条溪流,溪水中间铺着几个大石头,可以从大石头上跳过去。
我们到了茶花峒外围的时候,罗大金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双手对着茶花峒寨子方向作揖,嘴中念叨:“金蚕蛊神,我们父子二人夜遇大雪,要叨扰一宿。”
说完这话,罗大金方才喊:“人杰兄,人杰兄,黑花寨罗大金想借宿一晚。”喊了两遍后,大概等了十多分钟,才看到一盏灯笼缓缓走来。
等那灯笼靠近,我才看清楚,打灯笼的是个胖嘟嘟的男子,头上扎着黑头巾,打扮和罗大金很似相似,五官看起来很可爱搞笑的。
罗大金道:“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茶花峒麻家,没打扰人杰兄吧。”听罗大金的意思,整个茶花峒都是姓麻的,估计和黑花寨一样,都是独信一个寨子的。
胖子笑了笑,眼睛都眯在缝里面了:“不打紧,不打紧,我正在家中打糍粑。这孩子……”
罗大金道:“我的儿子罗九。”又对我说:“罗九,快叫人。”
我总觉他他胖了,有些想笑,结果脱口而出:“胖子哥,你好啊。”罗大金脸色一沉,胖子却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娃娃胆子真不小,还没有人敢这么叫我。”
罗大金忙赔不是。
胖子则很淡然地说:“这孩子有点味,我很喜欢。再说童言无忌,大金兄何必责罚呢?孩子嘛,总是有些天性的。”
奇怪,我有点喜欢上这个笑起来连眼睛都很难看到的胖子哥,便冲他眨眨眼:“你也有点味,我也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