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瑜的光辉事迹并非秘密,虽然此事迹不见于报端论坛,而是采取了更古老的方式为帝都大的广大师生记述——
口口相传。
何笑能听到的八卦,苏枚过了几日同样听到了。
不过,很显然苏枚并非人云亦云的庸人。苏枚经过深思熟虑,并没有刻意的与章瑜保持距离,倒不是他艺高人胆大。哪怕苏枚自信,也不会认为依他十五年的人生可以同章瑜在读博士的阅历与智慧相媲美。
苏枚只是觉着,若传言是真,章瑜能把三任小女友搞到三年三连跳而校方不予追究,还让他安安稳稳的念着博士,则说明此人必有不俗背景。不然,校方为名声虑也会除此妖孽。
若传言是假,虚张声势而已,苏枚更没必要大惊小怪。
不管怎么说,如今章瑜风调雨顺,倒是那些助他渣男界成神的小女友早风流逐云散,不知去向。苏枚不认为自己要因为一些流言就去疏远一位貌似人生赢家的老师。
军训已经结束,大学生活正式开始。
相比于高中,的确丰富许多。
苏枚与何笑有共同的爱好,围棋。故此,两人都加入了围棋社。何笑的围棋是在老家跟自己爷爷学的,并没有考级。苏枚则有专业二段的证书,何笑为此很是钦佩,道,“苏枚,你接连跳级,还有空学围棋啊。”何笑深知自己就是个业余水准。
帝都大牛人济济,苏枚并不觉着如何了不起,坦然道,“我刚到市里念高中时,觉着怪无聊的,有一回去茶馆喝茶,见有人下棋,跟着学的。也没下几年,高三时老师就不让我总去喝茶了。”
“咦,你们高中不用住校的吗?”像苏枚生长在农村,按户口学籍他只能在县里上高中,不过,苏枚这等牛人,肯定是各学校的抢手货。不用他自己走关系去找好学校,好学校自然找上门来。
“住啊。”苏枚很轻淡的说,“高中只看成绩,成绩保持好,老师也就不大管了。你比我还小三岁,何笑,以前你们学校有没有建议你考少年班?”
“少年班有什么好的?天天跟一群小屁孩儿在一起。”何笑好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年龄一般,口出狂言。
苏枚取笑,“你不去上少年班,现在是我天天跟个小屁孩儿在一起。”
“你也就跟我家阿彧一样大嘛。”天气有些热,何笑捏着小帕子擦鼻尖的汗,见苏枚短袖长裤,依旧是面如冠玉,秀美斯文,不见一丝汗迹,何笑不禁问,“苏枚,你不热吗?”
“我不是很经常出汗。”苏枚一说,何笑立刻还以嫉妒的眼神。苏枚轻笑,何笑的臭脚是全楼都有名的,军训时他的鞋穿一天就得换,有一次搁宿舍实在太臭,何笑就放楼道了,结果,臭的他们整个楼层敲门抗议,宿管阿姨直接上来给他收垃圾筒去了。
何笑一臭成名。
围棋社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无非就是不会下棋的学下棋,会下棋的自己找对手下棋,第一天有新社员加入,社长也在,大家彼此认识一下。
围棋社社长是个极斯文的青年,他并不如何俊美,五官只算清秀,但,瘦削笔直的身材,以及那种自内而外的浓厚书卷气,宁静谦和的气质,极容易令人心生好感。名子也很好听,叫宁谦。
宁谦。
苏枚记性极佳,他立刻就想起来,那一次章瑜让他帮忙批补考试卷,其中有一份满分卷子被章瑜拿来当标准答案给苏枚比对,那份卷子上的名字就是宁谦。
宁谦。
苏枚反复咀嚼,心下赞叹,真是人如其名,再好不过的好名字。
帝都的风很干爽,穿过棋室的浅色窗帘时有一种安静的味道。宁谦执棋的姿式优雅且随意,他闲适而轻巧的落下一子在原木棋枰上,垂眸时浓密的长睫遮住眼睛里所有的神色。
这是苏枚有生以来下的最烂的一盘棋,他简直为自己的表现羞愧脸红。宁谦的声音非常干净,“苏枚,这并不像专业二段的实力。”
“我有些精力不集中。”苏枚棋力不差,但,强中更有强中手,能做围棋社社长,宁谦远胜苏枚也是情理之中。何况,苏枚脑中东想西想,宁谦并未手下留情,不过半小时苏枚就溃不成军,输的一塌糊涂。
宁谦安静的看着他,那种眼神给人一种很认真的感觉,“可惜我还有事,等你精神好一些,我们再下。”
苏枚忙起身相送,宁谦一只手按在苏枚肩上,温声道,“先自己在社团熟悉一下。下次见。”
第一次围棋社的活动很快结束,何笑都说,“闻名不如见面,宁社长生的真好。”
苏枚脱口道,“有匪君子,温润如玉。”
论相貌,苏枚与何笑都是上上品,只是,他们年纪还小,小荷才露尖尖角,最美好的鼎盛年华尚未到来。反观宁谦,能上帝都大的起码是高考中的天之骄子,但,宁谦身上没有半分天之骄子的狂妄桀骜,少年的浮躁已经渐渐沉淀出毫不造作的宁和淡然,当真是一流人品。
相貌好的人总会给人第一眼的绝佳印象,出了棋室就有大一新入社的女孩子小声打听,“宁社长走的好早。”
“宁社长向来贵人事忙。”说话的是副社长,李芸婷。李芸婷容貌也不错,披肩发,化着淡淡的妆,为她增色三分。她说话喜欢下巴微微抬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倨。
这样的女孩子,总是缺少一点亲和力。
还有李芸婷的口气,简直是不加掩饰的对宁谦的不满,苏枚不禁多看她一眼,想着这人莫不是与宁谦有什么过节。
社团只是消谴,苏枚大部分的时候仍然是用在功课上。大学是神奇的地方,只是你想学,总有你学不完的东西。当然,若只是修学分毕业,亦非难事。
苏枚想着要不要去找份兼职,对于大学生,最常见的兼职是做家教,时薪三到五十不等。若有相关资格等级证明,去培训学校做老师也不错。其他的,反正帝都地大物博的,找份兼职并不难。关键是,这些并不大合苏枚的心意。
苏枚正在烦恼,就接到章瑜的召唤。
虽然有心跟这位章老师搞好关系,不过,这姓章的好像真拿他当自家菲佣了。苏枚对于章瑜频繁的电话召唤,简直恨不能替章瑜雇个钟点工自赎其身,太烦了有没有。
已经将要中秋,天气微凉,苏枚在衬衣外加了件黑色的厚外套。
开门的并不是章瑜,而是宁谦。
苏枚微微讶意,“宁社长?”自从第一次社团活动后,苏枚再未见过宁谦,大部分的社团活动都由李芸婷主持。
宁谦一件薄薄的V领白毛衣,下身配微微宽松的藏青色牛仔裤,简约至极,干净至极。宁谦笑,“进来吧。”
一群人在楼顶烧烤,章瑜的公寓在最顶楼,当时买来就赠了个阁楼,姓章的又加弄了几十平违建,里头仔细装修过,有麻将桌、台球桌、小餐厅,收拾的很宽敞,用来聚会最好不过。
长餐桌上已经摆好电烤炉、水果点心,周围散放着几张舒适软椅。章瑜招呼苏枚,“老师有好事总不忘你。肉还没开始烤,桌上水果点心随便吃。”
“表哥对苏枚可真好。”说话的人苏枚也认识,正是围棋社的副社长李芸婷。不过,他不知道李芸婷同章瑜竟是表兄妹。李芸婷的腔调总归不叫人太喜欢也就是了。
章瑜笑,“你还认识苏枚?”
“我们都是围棋社的。”李芸婷眨眨眼睛,“我不知道他是表哥的人,既然知道了,以后肯定给表哥照顾好。”
这话就不大顺耳了。
苏枚扫过餐厅,一共有八人,除了章瑜、苏枚、宁谦、李芸婷,还有四人。其中一个眉目平常,气场精悍,即使只是散漫的坐在宁谦旁边也仿佛是一只随时可以跃起噬人的猛兽一般,这人在低声与宁谦说话。另外还有一个微胖的圆脸胖子,胖子站在一位眉目水灵的小姑娘身边,那小姑娘是真的小,青春逼人,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翠眼飞眉,天然丽质。再有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与章瑜一道准备烧烤用的食材。
章瑜招呼苏枚到跟前,道,“一会儿打麻将,人手不够,叫你过来凑把手。”接着又给苏枚介绍他的朋友,气势彪悍的男人是周兵,胖子叫李杞,另外的斯文男人何笑认识,高考后帝都大在N市招生办的老师,叫宋湘的。
室内暖风有些热,苏枚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椅背,先跟宋湘打声招呼,问章瑜,“我做什么?”
章瑜道,“都弄好了,洗洗手等着吃就成。”
苏枚过去和宁谦说话。
宁谦对周兵道,“苏枚下棋很好,他是专业二段。”
周兵打量苏枚一眼,微微颌首。
宁谦问,“喜欢什么水果?”
餐果上,哈蜜瓜、葡萄、芒果、香梨堆的几盘,混合着清甜的果香。苏枚问,“学长要吃什么,我去拿。”
宁谦道,“我榨果汁,你挑几个喜欢的水果来。”
宁谦有一双灵巧的手,一只只巴掌大的芒果削皮去核切块放到榨汁机,动作流畅优美,而且唯有指尖上的一次性手套沾一点果汁水渍。苏枚忍不住赞叹,“学长,是不是学医的手都巧。”宁谦是帝都大医学院高材生,本硕博连读,十年才能毕业。
宁谦眼睛微弯,荔色的瞳仁里似是流淌着柔柔的水光,“熟能生巧吧。”
李芸婷柔声笑着,“阿谦以往在酒店做过,这些都只是小事。”
宁谦唇角微抿,不再说话。
各样肉蔬果品准备齐全,章瑜坐在主位,李芸婷坐他左手,章瑜笑,“苏枚,过来坐。”
宁谦错身递了杯鲜榨的芒果汁给苏枚,道,“苏枚年纪小,喝果汁吧。”
李芸婷笑,“阿谦当真是怜香惜玉。”
苏枚道声谢接了,笑,“学姐也喜欢果汁?那这杯先给你。”说着就转手放到李芸婷手边。
李芸婷挑眉笑,“我不喜欢芒果汁。阿谦,麻烦给我换杯葡萄汁吧。”
宁谦重新倒了杯芒果汁给苏枚,苏枚依旧双手接过,“谢谢学长。”
接着,宁谦舀了小半碗海鲜汤,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自始至终,根本就不曾理会李芸婷。
李芸婷的脸色就相当精彩了。
李杞岔开话题,笑,“还是头一遭见小苏,这孩子生的单弱,学习累吧,多吃点,这是内蒙运来的羊,天天在草原上练跑步,今儿下午刚宰的,尝尝这肉香不香。”
苏枚顺情道,“吃涮羊肉也好。”
李杞笑眯眯地,“有,哥还有呢,明儿就给你们章老师送两只来,包你煎炒烹炸都足够。一会儿哥给你张卡,以后去哥的酒店吃饭,哥叫他们给你免单。”
苏枚顿时笑成一朵花,眉飞色舞,欢喜非常,“哟,李哥你可真敞亮。那我不是要沾你大光了,成,那我就带着女朋友去开开眼。有李哥你这么古道热肠的支持我,泡妞儿还不是一泡一个准啊。”
李杞险些一口吐沫噎死自个儿。
宁谦淡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柔和,手里握着一柄精致的银汤匙,不紧不慢的搅着碗中羹汤。
“你竟然在外头有女朋友?”李芸婷皱眉,嘴里跟苏枚说话,眼睛却是看章瑜。
苏枚不以为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有女朋友有什么怪的。学姐看章老师做什么,他又不是我爹。就是我爹也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在学校找个好的。我老家房子都盖好了,坐北朝南一溜儿五间青砖红瓦大瓦房,东西配屋外加雕花大铁门,我妈连我结婚用的新被褥都做了八床,就等我结婚了。”
肉片在铁丝网上滋滋滋的直响,烤肉的浓香弥散在餐厅,章瑜先夹了两片放到李芸婷面前的浅底骨瓷碟中,又给她打开手边的啤酒。
李芸婷不再说什么了。
章瑜笑,“到时别忘了给我发喜帖,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那敢情好。我们一个村里也没个博士啊,到时请老师给我主婚,还不得把我们村的老老少少给羡慕死。”苏枚不客气的自己夹来烤肉吃,反正他是不管这些人有什么风起云涌、勾心斗角,苏枚一门心思放在烤肉上。
这肉较市面上的的确好吃,口感细腻,亦不觉着膻,烤得肥嫩正好时,醮上调料,不急不徐的放到口中细细咀嚼,再时不时喝口芒果汁,苏枚一脸的满足。
章瑜几人亦不过闲聊,想也是,章瑜能把苏枚召来,定不是什么隐秘的聚会。
吃过烧烤,八人分了两桌打麻将。
章瑜拿了些现金给苏枚和李芸婷,苏枚端了一大水晶盘的水果放在手畔,眉眼间带着饱餐后的慵懒,“我以前不大玩儿麻将,要是输了钱,老师别怪我。”
章瑜一手撑在苏枚椅背上,笑,“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倒是跟着李杞来的叫梅青的女孩子不言不语的,有几分温柔可爱。梅青一笑,露出几颗碎玉一样的小白牙,细声细气地,“我也不大会玩儿。”
李杞大声道,“青儿,别替哥省钱,就当练练手。实在不成,就求你宁哥手下留情。”
宁谦道,“李哥抬举我了。”
还是苏枚、宁谦这桌先开的局,苏枚说玩儿的少,并不是假意谦虚,虽然村里人好赌,扑克麻将牌九样样来,不过,苏枚大部分时间都是上学,除非年下玩儿几天。他连抓牌都不大熟,倒是宁谦,腰身松松的陷在舒服的软背椅中,神色依旧是亘古以来的宁和淡定,他话很少,眼睛只盯着牌桌,杀气凛凛。
苏枚开始几圈还不大熟练,不过,他数学好,记性佳,一个小时后,已经由宁谦单方屠杀,变成宁苏两家龙争虎斗,梅青还偶尔还胡上一把,只有李芸婷,一晚上除了点炮没干别的。
苏枚瞟李芸婷一眼,李芸婷将将赌资耗尽,她本就与宁谦有些不睦,这会儿牌桌不顺,更添了三分晦气,一张俏脸几乎漆黑。
苏枚只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