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在练习时倒下膝盖受伤,安载孝的经历与张贤貹表面上惊人的相似。然而事实上这两件事的差别却非常大,张贤貹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其他原因才夸大了许多,安载孝的伤情却严重到了需要手术的程度,如果cube打算在2009年推出男团的话,他的身体条件是肯定跟不上的。
“就算公司2010年才推男团,也不会有我的”,对于李起光不妨再等等看的提议,安载孝这样回答,“因为先前的事不看好我的人,不是一两个”。
安载孝所说的其实大家都明白,可是他那副灰心至极到无欲无求的样子,他们都实在看不下去。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因为这一次严重受伤,安载孝原本就不多的野心,几乎要全部被消磨光了。
从受伤到与公司结束练习生合约只有短短几天时间,安载孝的决定做得非常迅速。张贤貹在宿舍里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有一种如坠五里雾中的感觉。
男生没有多少零碎的东西,因此整理起来动作很快。行动不便的安载孝规整小物件,张贤貹则三下五除二地把被子床铺这些大件的东西打包好,回过头来正看到安载孝在翻他练习生时期用的资料:“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安载孝心不在焉地翻着,没有回答。
“留在这里给下一个人用,怎么样?”张贤貹忍不住给了个建议。练习生不是在校学生,这些纸上的东西用处不是那么大,大部分都是语言课笔记、老师讲的注意事项什么的,不过就这么扔掉,到底有些可惜。
安载孝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他扭过头看着张贤貹,过了一会忽然笑了:“你提醒我了,哥。”
说完他不紧不慢地拿着手机拨号,一边向张贤貹解释:“认识的一个人实力很不错,前段日子听说他要和以前的公司结束合约,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喂,哥,我是安载孝。”
“你的合约解决了吗?”安载孝放松地靠在墙上,说,“要不要到cube试一下,这里练习生还有缺口,我?我前两天受了伤,就不在这儿待了。”
那一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安载孝轻笑了一下:“没事的,又废不了,cube现在的练习生里面,一个叫尹斗峻,一个叫梁曜燮,这两个人,你如果过来的话要小心一点……嗯……我还在收拾东西,想起来了就给你打个电话,先挂了吧,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
打完电话,安载孝随手把手机揣到兜里,低下头继续收拾:“惊讶吗?”
“还好,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当着我的面说”,张贤貹并不认为安载孝对尹斗峻他们的怨气大到了这个程度,但他和安载孝的关系没有好到交心的地步,安载孝在想什么他也说不准,“你还介意吗?”练习室中发生那件事过后,安载孝因为事业爱情二选一的困境不怎么和人说话,没人能判定他与尹斗峻等人是否有冷战过。
“没有”,安载孝笑着摇了摇头,“在练习室里我后来就消气了,他们也没说错,一个没有野心的门面,这位置挺适合我的,你们都是那么出色的人,有实力,也很刻苦,我曾经有过的最高的期望,是做一个在组合上台的时候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门面,不被人称作花瓶,不过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你知道吗,如果手术是正常效果的话,我以后做剧烈运动都要当心”。安载孝苦笑着叹了口气,说。更重要的是他的舞蹈势必要荒废很长的一段时间,其他人都是实力派,他的实力如果太次了,想靠着脸做个摆设都难,cube想打造什么样的组合,安载孝是有感觉的,过去他觉得自己可以在团体里做一个合格的门面担当,但现在,这也是妄想了。
安载孝脾气极好,在cube却没有跟谁有非常深厚的交情,一是因为他胸无大志的态度与大家一起拼出道的cube不太搭,二是因为他常常以一种观察者的身份生活,其他人怎么样他了如指掌,他的情绪变动却少得可怜。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安载孝少有地倾诉了他的真心:“有多少贡献就接受怎样的待遇,仅凭一张脸,我还真不好意思留在你们中间……其实想留公司也不会让我留的,只有一张脸的门面对公司来说好像不是特别有必要。”
“那你对他说的……”
“尹斗峻和梁曜燮他们两个性格都很强势,尤其是尹斗峻,他们和我那个朋友吧,如果能处好关系会很好,如果不对付那也会闹得很僵,不像我,即使成不了朋友也不会真的结仇,他的话……”暗中表扬了一下自己的脾气的安载孝抿了下嘴唇,“闹得僵了,吃亏的一定是他,所以我要提醒他注意一下啊”。
“如果他们本来可以处得很好因为你的话搞僵了怎么办?”张贤貹听明白了,走过去一边帮安载孝把他收拾的东西装到箱子里,一边问。
“不至于吧,我只是让他注意一点别太冲”,安载孝说,“要不你到时候看情况,我要是猜错了就和他说一下我的想法吧,他叫龙峻亨,这个姓很少见的……怎么了?”
“你的运气好像没有你的眼光那么好。”
“啊?你在说什么?”安载孝对张贤貹又一次发作的跳跃性思维感到非常无奈。
至于张贤貹,他终于记起了龙峻亨曾提过的、他刚进公司时的故事,也终于了解为什么当时作为“被说坏话”者的尹斗峻和梁曜燮没什么大的反应,倒是龙峻亨颇为怨念——安载孝说要小心尹斗峻和梁曜燮,根本原因却是龙峻亨的“不给力”。先是beast的预备成员结果在练习中严重受伤不得不退出,去了有个人能力突出的队友的blockb,组合不乏好作品但出道之后风浪不断,就连在这种小事上,对每个人的评价明明都没什么错,最后发生的偏偏是让他最尴尬的情况,眼光很好,运气很差,这话用来形容安载孝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张贤貹做起事来并不算轻浮,但思维往往很跳跃,安载孝对此早已习惯,加上离别在即心情复杂,无奈了一下后也没有继续要求解释。他扫了一眼已经整理好的个人物品:“一会儿有朋友过来,认识一下?”安载孝家在釜山,现在又是伤病状态,搬运东西肯定要有人帮忙,“啊,好像已经来了”。听到门铃声,安载孝说。
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张贤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日后与beast同日出道的mblaq的成员李凖,另外一个看上去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点尴尬,看上去似乎不大熟悉。
“嗨,都来了”,安载孝抬手打了个招呼,“用我介绍一下吗?”
“我就不用了吧,我和贤貹xi见过面的。”李凖所在的目前是rain旗下的公司,由于rain与cube的龙头老大洪胜成的关系密切,两家公司的联系也不少,连伴舞团用的都是同一个。
“我不觉得你们说过话。”安载孝看了一眼张贤貹,说。
“但真的认识,和你一样是脸赞出身的,没错吧?”张贤貹说,“不介绍一下另一位吗?”越看越觉得眼熟,到底是谁来着?
安载孝拄着拐杖挪到了那个看上去像个初中生一样的男孩子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鹿含,中国人,刚来韩国不久,韩语又被我带的有点釜山口音,你们多担待一下。”
原来是exo成员,怪不得有点印象又怎么也记不起来,beast和exo交集本来就少,再说他重生的那个时候,鹿含回国发展好像都有十多年了。
解开了自己的疑惑以后张贤貹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要说,他在生人面前话不多,李凖也不是自来熟的性格,鹿含的韩国语还没到正常交流的水准,安载孝虽然有的时候说话真的能让人恨得牙直痒,这时也只能挑起了大梁:“昌宣哥,麻烦你和鹿含了,那个包给我背着。”
“行了,你的腿还伤着呢”,李凖打断了安载孝的话,他的表情严肃,眉头微皱,显然心情不是很好,但话说出口,他又觉得对安载孝这样一个病号发火有点不妥,低下头让口气和缓下来,“就算没想法了,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对于安载孝的灰心,cube的练习生们、包括张贤貹在内的在意程度其实都是有限的,而作为朋友,李凖的态度显然与他们不同。“这些东西我来搬吧,接下来又没课,没事的。”张贤貹主动说,无论如何,这两个人总不能再这里吵,虽然这个可能性其实非常小。
拎着东西要出门的时候,张贤貹听见后面安载孝正对鹿含耳语:“他们要出道了都是你的前辈,试着多说几句话吧。”
张贤貹停了一下,又迈开了脚步。
做室友做了几个月,张贤貹与安载孝处得还算不错,可是对于交友非常谨慎、从不轻易敞开心扉的张贤貹来说,安载孝还没有到需要他为了以后不能一起出道而伤感的地步。离别什么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安载孝也不需要他担心,人家对生活的要求很低的。
现在的状况才更令人糟心。
安载孝的预言说对了一半,由于事先得到了“告诫”,加上第一次见到尹斗峻的时候对他的印象非常不好,龙峻亨来到cube一个星期,都和尹斗峻、梁曜燮处于相看两相厌的状态。张贤貹渐渐地回忆起那些对他而言已经有些遥远的事,无奈地意识到beast刚成军的那段时间里,成员之间的关系可没有日后那么亲密,组合人际方面能有的问题,在beast中间几乎都发生过。现在这些日后的队友都是货真价实的二十代,唯有张贤貹装了一个四十岁的灵魂,一想到要再经历一遍这些东西,他的头顿时就疼了起来。重生这两年多,身边的人大多都是以努力的练习生这一靠谱的形象存在着,当意识到他们还有属于年轻人的冲动、浮躁这些“不靠谱”的地方之后,张贤貹顿时感到非常地不适应。
照张贤貹的性子他是打算顺其自然的,友情这东西有时候真的说不准,就比如现在这三个人弄得和仇人一样,但是后来龙斗燮三人组却是beast之中坚实的小团体,可看到安载孝的表现之后,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有点汗颜。安载孝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类型也没那个能力,但能想到的他都为别人想到了,自己多出来了二十多年光阴以及其间积累的经验,态度却相比当年那个货真价实的二十一岁的自己没有什么改变。
——还是想像当初一样,埋头做自己的事。
可是那时,他的问题很多,多到成员们都毫无异议地把他挡在后面。
张贤貹渐渐地明白,他要适应这场穿越,要做的不仅仅是让这个四十代的灵魂正式融入二十代的身份,还有这个二十代人生活中他不适应的一切,包括那些曾经与他携手并进,如今却以看上去年轻莽撞不成熟的姿态活在他的生命里的朋友们。他的心态不可能真的回到二十代,却也不能让自己的心真的与这个世界隔离,至于要怎么调整,张贤貹一时想不到办法。
就像他现在看着日后亲密无间的队友互相看彼此不顺眼,却束手无策。
好在这算不上结仇,尹斗峻他们致力于与够格成为未来队友的人打好关系,可少龙峻亨一个对他们关系不大,龙峻亨更不必说,他好不容易脱离了原经纪公司的魔爪,一心想着在新公司抓住机会二次出道,更何况对rap很有兴趣的他正致力于从领舞转行成为rapper,忙得脚不点地,就算没和尹斗峻闹翻,也没空搭理他们。
可是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张贤貹结束练习回到宿舍以后又感觉有些饿,在口腹之欲上向来不肯委屈自己的他果断下楼,拎着一袋夜宵往宿舍走的时候,金属的东西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张贤貹下意识地往声音来源处看,却看见龙峻亨坐在花坛边缘,身旁摆着一堆啤酒,还有几个空罐子散乱地在地上躺着。
这个时候的龙峻亨就算有再多毛病,“脆弱”也不会包括在内,不然他也不会在受到原经纪公司老板威胁之后还想方设法结束了合约,来到cube又在不被*oss洪胜成看好的情况下抛弃领舞身份转行做rapper,所以,这是遇到伤心事了吧。
张贤貹前世在进入cube后的那段时间里对周围人并不怎么关注,那时他自己面对的问题已经够多了,时隔这么久,记忆也已经有些模糊,他一时想不起来龙峻亨在这个时间段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既然看到了,他没法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离开。
可是,要怎么做呢?
在把地上的几个空的啤酒罐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中,这个问题仍然在张贤貹的脑海中徘徊着,他大多是被人安慰,很少有主动安慰别人的时候,印象里他安慰龙峻亨只有当年《shadow》成绩不佳那一次。现在原因都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啊,要问他吗,感觉好像不大对劲……
最后张贤貹说出口的话是:“要不要吃点东西,空腹喝酒对胃不好。”说完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简直是把“一个人伤心”变成“一个人吃夜宵”的节奏。
龙峻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但不用了”,他的声音很软,带着微微的醉意。
虽说后来的龙峻亨是beast中唯一的酒鬼,但这时候的他酒量明显还没有练出来,几罐啤酒就麻痹了他的神经。当然,也有龙峻亨刻意地想让自己被麻痹的因素。
张贤貹想得却不是这些:“用我明天给你请假吗?”练习生要请假不是很容易,可龙峻亨这个状态去练习更要命,洪胜成可是一直看他不顺眼,因为新人开发部的态度才将他留了下来。
龙峻亨摇了摇头,“会去练习的”,他说,“我的时间不多”。
所以没有太多时间悲伤是吗?张贤貹从自己那袋夜宵里挑出些塞到龙峻亨手里,又出去买了些醒酒药,回来看见龙峻亨没有在喝酒,而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发呆,他叹了口气,走到龙峻亨身边坐下。
“那个……”龙峻亨和张贤貹在伤心的时候状态完全相反,张贤貹会离群索居避免与人接触,龙峻亨却是需要安慰的,奈何张贤貹压根就不擅长安慰人,和金炫雅谈的时候还有“感同身受”的加成,而现在他这么长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台词,“能请我喝点吗?”反正只剩下三罐啤酒了,早点喝完好送他回去。
张贤貹刚打开一罐准备喝,手就被龙峻亨按住了,“谢谢啊,可是我吃不下去”,龙峻亨把夜宵还给张贤貹,低着头,看上去真的有点抱歉的意味,但下一秒,他把啤酒从张贤貹的手里夺过来,猛地抬头一饮而尽。
“别呛到……”张贤貹无奈地摇摇头,他脾气不算好,可是面对这样的龙峻亨,是怎么也气不起来的,“我先吃东西,你慢一点喝,完了我送你上去”。
“没事的,我自己能走。”龙峻亨说着还站起来想示范一下,没想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张贤貹连忙伸手扶住他。好在龙峻亨只是微醉,有了个借力的地方以后很快就站稳了。
“这是怎么回事?”刚从外面回来的梁曜燮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就走过去看一下情况,没什么交集的龙峻亨和张贤貹在一起本身就很奇怪了,梁曜燮侧过头看到龙峻亨身后的啤酒罐,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梁曜燮的话让张贤貹一瞬间有了种仿佛被捉奸的感觉,意识到目前他与龙峻亨的关系,张贤貹很快反应了过来,拼命地对梁曜燮使眼色。好在梁曜燮也不是个迟钝的,很快就猜出了个大概,搀住了龙峻亨另一边的手臂:“先上去吧,在外面待久了很容易生病的。”2009年的初春已经到来,但天气仍然非常冷。
龙峻亨偏过头看着梁曜燮,半晌没有说话。梁曜燮被他这么看着有点不习惯:“酒我给你拿着,要喝的话回宿舍再……”
“谢谢”,龙峻亨说,“我自己可以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