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胜成说:“你没有必要考虑这些的,有些事情连我都不能改变。”
而张贤貹的回答是:“我已经想到了,就想找找有什么我能做的。”
张贤貹不是一个很难满足的人,但在可以有所作为的时候什么都不做这样的事,越来越容易令他不舒服。
说到底,还是不满足吧,他想。
“贤貹,站这里干什么呢?”尹斗峻把一叠纸拍到他肩膀上,“来,看看”。
“这什么?”张贤貹接过来,问。
“公司接了个行程,我们六个一块上《乘胜长驱》,这回至少要录三四个小时,所以得好好准备一下”,说到这里,尹斗峻也看出张贤貹表情不大对劲了,“贤貹,怎么了?我看你情绪好像不大高”,虽说张贤貹心情不是非常好的时候对外一贯是面瘫脸,但相处了这么久,是真郁闷还是习惯性面瘫尹斗峻勉强分得出来。
“嗯,有点”,张贤貹用力地挤出笑容来,开玩笑道“所以上节目的时候,我能在旁边安静地坐着吗?”
“真不能指望你一直靠得住,本以为你开始主持了能分担一下的”,队员们都不是很爱说话的性子,一有采访就把话筒往队长那边送,尹斗峻表示累感不爱,“大概会问什么问题都在上面写着,给我们编下词”。
“噢。”张贤貹点点头。
少有的爽快一下子令尹斗峻有些意外:“喂喂喂我开玩笑的,这回的节目是让我们回顾奋斗史,不搞笑也没问题。”
“我也是开玩笑的,回顾……那还得回忆一下”,张贤貹把那叠节目资料盖在脸上,仰头对着天花板,“乘,胜,长,驱,呵呵”。
这节目他记得很清楚。
《乘胜长驱》是kbs的一档高端访谈类娱乐节目,之所以说它“高端”,是因为访谈的对象中除了当红偶像,更不乏演艺界资深大前辈和体育界名人,beast在2010年曾经参加过这个节目,但并没有多少分量。这一次单独出演,除了组合人气急升与过去不能同日而语以外,某种程度上还托了《乘胜长驱》在做“mc特辑”的福——轮到mc之一李启光的特辑了。
这样并非专注于偶像的节目,要指望卓在勋、李秀根、金承佑那些三四十岁的主持人拥有把每个成员都认清楚的能力,就太强人所难了,所以登场的时候,beast每个人都戴着姓名牌。金承佑注意到之后,就让beast捂住名字,然后由卓在勋认人。
“斗峻,曜燮,峻亨……”到张贤貹的时候,卓在勋故意停了一下,“啊,一年前的电话连线……”
原以为卓在勋会像上辈子一样卡住然后来句“不错的朋友”的张贤貹,却被卓在勋勾起了2010年底《每天每夜》电话连线的噩梦。
差点忘记了被权志龙的电话连线坑的时候卓在勋也是在现场出主意的!
张贤貹忍不住了:“在这里提s本部的节目合适吗?”
龙峻亨:“贤貹,你不说还好,你一说——”
“你一说我们都想起来了哈哈哈哈……”梁曜燮起头,记起当年让张贤貹出糗的电话连线的一群人顿时笑成一团,而张贤貹只能别过脸,低下头。综艺节目也做了一段时间,他已经可以想象到,等节目播出的时候,免不了会用vcr来让大家回忆一下当年他做的事,还有……也许会在自己的头顶加一团黑云效果。
自我介绍后六个人在沙发上坐成了一排,一直担任《乘胜长驱》主持人这回却作为嘉宾参与录制的李启光坐在最左边,离主持人最近,往右依次是尹斗峻、梁曜燮、龙峻亨、张贤貹和孙东沄。
作为一档有一定“品格”的节目,即使请来了偶像组合,《乘胜长驱》也不会完全迎合粉丝口味去挖掘艺人的癖好趣事什么的,而将重点放在了“偶像组合背后的故事”上。开头就是卓在勋站在写着beast日程的板子前面数着2011年12月的日程,和记忆深处的场景惊人地相似。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应该是日程看着更密了一点吧。
多了一个《一周的偶像》固定。
迄今为止,张贤貹并没有太多地影响到队友们的人生轨迹,自己倒是比前世这时候多了不少行程,比如2010年《秘密花园》的出演,以及随之而来的画报拍摄与几个小广告的出演邀约,还有2011年开始与郑亨敦一同主持《一周的偶像》。不过beast中间行程最多的人仍然是一直在上综艺、偶尔还有电视剧出演和广告邀约的李启光,单就赚钱能力的话,他甚至比张贤貹还要强一些,毕竟他是一直有活动,而且“傻瓜”的形象要讨喜得多。
所以李秀根说到“启光xi现在日程最多,赚的外快也是最多的吧”的时候,其他几个人思考了一下,还是点头赞同了。
“所有收入都平均分配,没有不满的吗?”卓在勋问。
张贤貹的“不满,我是没有”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卓在勋的问题与记忆里貌似没什么差别,可是他这样回答,已经没有前世的好效果了——当时张贤貹论单人行程,只比认知度垫底的孙东沄多一个aker,收入自然在下游,可今生他个人活动赚的比不上李启光,但也能在组合里排上第二,这话说出来也就没有“靠收入均分占便宜很开心”之类的笑点了。
他不开口,孙东沄把这话说了出来,对于老小的诚实,哥哥们鼓掌表示鼓励,然后从右到左,一个个表示对一切收入平均分配无异议,轮到李启光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对气氛把握得很准确的尹斗峻立即开始往梁曜燮的身上倒。不过beast没有做多米诺骨牌的默契,龙峻亨正襟危坐,而丝毫没有受到波及的张贤貹身体往前倾了一点,侧过脸看着李启光。
这类问题最后还是要李启光来解释,平均分配收入可能对组合产生的负面影响,以及这些负面影响在beast中间不成立的原因,后来还由代替李启光临时担任主持的赵权开启了“预付金”的话题,beast收入平分,成员培养期间公司投资带来的债务也由六个人平分,这是一个充满了“义理”的解释。
对于beast而言,他们身上最大的看点还是作为“再回收偶像”发起的逆袭之路。依旧是从左到右,一个个地说自己待过的公司。这一次张贤貹的答案不是原先的“yg”,而是“yg,后来也去jyp练习过”。
无可避免地,还是被问到了在bigbang的选拔中被淘汰的事。
“那时候在yg有六个练习生,会以几个人出道是未知的。所以,如果我那时做得再好一些的话,也许bigbang会以六人组合的形式出道。”
“当然会羡慕,但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不会想要硬挤到那个画面里。”
对于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张贤貹很早就有心理准备,前世上《乘胜长驱》的时候说出的那番话,就是事先编好的说辞,张贤貹觉得那时的说法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在做了些小改动以后,又重复了一遍。
作为bigbang成员选拔过程中唯一的淘汰者,张贤貹的感想如何,自然有很多人好奇,可是他不想把自己那持续了三年、甚至更久的迷茫、痛苦、自暴自弃与艰难挣扎的过程和那些只想看个热闹的观众们分享,更不想坦露他那些真实却不是很光明的心思,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与纷争。
有些谎言是一定要说的,比如在镜头前装作不知道杨贤石办一个淘汰制的节目中间肯定有人会淘汰的事实,无视那也许存在的种种主观与客观原因,把当年独自一个人步入失败者的行列,简单粗暴地归结为实力与另外五个不在一个水平线,然后什么事都没有了——不会有人因为他的话感到不甘、遗憾或者愤愤不平。
然而他也不想表现得太过于妄自菲薄,仿佛如今作为beast一员的他,对于bigbang依然要仰视,这样的话他所丢弃的,不是张贤貹一个人的志气,所以他强调了“那个时候的我”。
虽然很漫长,虽然很曲折,可是张贤貹在成长,也已经成长了。
“那在jyp呢,是因为什么离开的?”李秀根问。
张贤貹的表情里流露出了些许的不自然,虽然想到会多这么一出,但真正被问到的时候,感觉还是有点奇怪。
“受伤”,他说,“练舞的时候把韧带拉伤了,那时候马上就要选拔2am、2pm的成员,结果没有赶上,当时还是赵权把我送到医院的”。
赵权点头,作证道:“是,后来听说贤貹因为这赶不上选拔,真的很遗憾来着,幸好最后贤貹还是出道了。”
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事情不仅是“赶不上”那么简单,当年有在《热血男儿》中途加入的朴载范,也有没有参与选拔流程却成为了2am成员的李昶旻,张贤貹的实力足够成为类似的特例,他最后却去了cube,肯定是有内情的。
但是没必要追究这些。
而龙峻亨到底还是讲了他在一个“幽灵公司”出道、然后逃亡的经过,张贤貹在节目录制前劝阻过,但是龙峻亨并没有把它当回事,依然把自己被一个黑帮老大似的社长骗入公司又遭到威胁的事说了出来。张贤貹也不坚持,虽然一年之后龙峻亨因为此事被他前经纪公司的社长告上法庭,但事情终究是被cube解决了,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损失。他也不是每件不好的事都要回避掉的,现在已经够累的了,如果最后的结果不算坏,那就算了。
说起练习生时期的旧事,赵权提到了当年在jyp的时候,练习生们自己结伙组成的组合。“启光、贤貹和我有个五人组合,东沄和nichkhun、瑟雍、泽演有个六人组合,五人组是……”
“长身组。”李启光接了一句。
张贤貹毫不留情地驳斥了他这种“厚颜无耻”的说法:“我这样在组合里都算个子高了,这什么长身组。”总共就五个人,赵权、朴载范、李启光全都是到没到一米七还不好说的海拔,当时和六人组站在一起都能构成台阶效果了好吗。
赵权忍着笑,承认了这个事实:“五人组是短身组,六人组长身组,五人组实力比较多,六人组外型上比较好。”
有孙东沄更有nichkhun在,外形是可以保证的。
“当时为了决定是五人组还是六人组出道,搞了showcase,结果那时候wondergirls出来了……”孙东沄一摊手,“男练习生们就……”完全被坑了呗。
李启光说起此事的时候,为了艺能,用着愤愤不平的语气:“这是什么啊,明明说不是五人组就是六人组的,来个女子组合wondergirls。”
赵权:“当时大家都是很无奈,也非常遗憾,不过,贤貹那时候好像没什么反应。”
“对”,李启光点头,“贤貹那时候特别奇怪,正常情况下都是很失落的嘛,他就完全没当回事一样,和原来一样地去练习,心情也没什么变化,后来腿受伤赶不上选拔,也是很平静地离开jyp到cube了”。
突然之间成为了话题的中心,这让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在脑子里过说加入cube过程时用的词的张贤貹很意外,好在综艺节目录的多了,他临场反应的能力也提升了一些,“被淘汰过一次就会像我这样了”,他脸部的肌肉不自然地动了动,笑着说。
当然这样简单的说辞在综艺节目里算不上合格的反应,张贤貹只是用它暂时应付一下局面,面对那些“说实话”的目光,他停了一下,想了个差不多的说法:“我不能让自己陷入到消极的情绪里,不然就很难走出来。”
“现在也是这样,不能让自己低落?”卓在勋问。
“现在不行了”,张贤貹摇摇头,用手来回指着自己身边的队友,“有他们撑着呢”。
因为张贤貹的“厚颜无耻”,另外五个人一人收获一个骷髅头效果。
真,好,意,思!
作为这个时空中cube公司的第一名练习生,张贤貹注定要说很多话,虽然他没有很强的说话*。说到自己的故事时,张贤貹把自己今生的真实经历润色了一下:“那个时候我不是受伤了嘛,躺在病床上,代表那时候就过来找我,说你这样子赶不上选拔了,公司短时间内又不会再推男新人出道了,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我就说,没有想到,然后代表就说”,张贤貹压低声音,做神秘状,“要不要来我的公司试试看啊”。
故意把洪胜成的声音做出人贩子效果之后,张贤貹继续说道:“我当时被吓了一跳,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代表要开公司的事,不过那时候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了,加上对代表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我伤好以后就加入了cube。”
“接下来是谁呢?”卓在勋问。
“是我”,李启光举手,“贤貹跟我说他要去其他公司的时候,我还觉得很遗憾来着,结果——”
“没过多久我们就聚到一块了。”张贤貹接道。
都是命啊。
梁曜燮和龙峻亨来到cube,都是因为练习生间的口口相传,梁曜燮是李启光练习的,龙峻亨则是被那时因为受伤要离开cube的安宰孝叫来。安宰孝所在的组合blockb最近正因在泰国接受采访时的失言处于风口浪尖,龙峻亨没有特意提安宰孝的名字,也回避了安宰孝提醒他防着尹斗峻等人的事——这件事后面的发展牵扯的人有点多了,不过开头的时候表情特明媚地说“我是被一个现在不在的朋友叫来的”,还是让想歪了一瞬间的人们忍俊不禁。
张贤貹靠在沙发上,耳边传来的话语有些与记忆里的重合在一起,有些却因为那从2006年开始的分岔,而与他印象中的截然不同。这给他带来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真实地体验着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种种,与他带来的那些改变。
他带来的变动再大,也不至于让《乘胜长驱》节目组的企划发生太大的变动。
所以,当beast六名成员的父亲出现在现场的时候,张贤貹没有丝毫的意外。
节目的最开始是让卓在勋认成员,这会儿又换成了李秀根去认成员的爸爸,看李秀根和原来一样,一眼就认出了梁曜燮的父亲,张贤貹却没有了“啊,这个没变”的感慨:
怎么就一点没有感觉到我和我爸的相似度呢?
我爸明明是六个人里面最帅的!
《乘胜长驱》这个节目之所以在张贤貹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最大的原因是,这是前世父亲去世前,留给张贤貹的最后一段鲜明的记忆。在这期节目之后,张贤貹不是跑行程,就是泡在练习室,在家里待的时间不长,与父亲的交流更加少,很多事来不及说,很多事来不及做,后来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只剩下无尽的后悔与遗憾。
幸好,这些竟然有机会重演。
六个平均年龄五十三岁的老男人站在舞台的中央,跳着beast的经典曲目,张贤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眶有点热。
从某种程度上说,张贤貹性格中有很多地方都遗传自他的父亲。比如,在面对“beast成员中谁最帅”这个问题时,张泰植就用一句“我家的孩子最帅”概括了一切,然后安静地听旁边艺能感十足的孙东沄的父亲为认知度而努力,还有梁曜燮和龙峻亨的父亲为自家儿子争第二名。
噢,也不算一直安静,他说完那句“我家的孩子最帅”之后,被张贤貹突然的背后拥抱给吓了一跳。在表情管理方面做得颇为不错的他扭头瞪了张贤貹一眼:突然这样干什么?
张贤貹毫不动摇,微笑着对视:不想像以前那么含蓄了而已。
结果当李秀根提出第二个问题“想儿子娶为媳妇的女子组合成员”,张泰植拿着笔,扭头对儿子做了个口型:炫雅。
在这一点上你怎么这么坚定啊爹,上辈子那时候我和炫雅还是暧昧期,现在都确定关系了。虽然知道父亲是故意吓自己,张贤貹还是被吓了个够呛,表情不好太狰狞,只能使劲地给父亲使眼色:别写炫雅,你写谁都行。
张泰植也就想吓唬一下儿子,张贤貹的这段恋爱中间有多少不容易,他隐约可以猜到一点,当然不会真的把金炫雅的名字写上。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龙峻亨父亲写在答题板上的“具何拉”给吸引了,这边的小动作压根没人注意。
半年前因为被拍到而公开恋爱的龙峻亨和具何拉,是当下歌谣界中知名度最高的一对情侣。如今公开恋爱已有半年,中间分手的传闻不断,人们对这段恋情充满了好奇心,而龙峻亨父亲的态度,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当说到龙峻亨曾将具何拉领回家见父母的时候,张贤貹坐在台上,都能听得到台下粉丝们的抽气声。
这么劲爆的东西,节目录完一定会出新闻的。
龙峻亨的父亲表达了对儿子的恋情的祝福,主持人顺势问起了其他父亲对孩子们恋爱的态度,偶像往往被粉丝们当成假想恋人,因此“恋爱”也成为了最让粉丝们揪心的问题之一,父亲们对此如何看待,的确是一件让人好奇的事情。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张泰植说:“现在这个年纪,孩子们都会恋爱的。其实我觉得,儿子有女朋友就好了。儿子有很多想干的事情,如果错过的话,估计会后悔。”
作为张贤貹的父亲,张泰植的语言表达能力其实也没有比他的儿子好很多,这番话说得有点词不达意,但大概的意思还是表达出来了。熟悉的话语时隔二十三年,再度敲打着耳膜,张贤貹将右手放在父亲的肩上,垂下眼帘,克制着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以免让人产生误会。
那时的他只听出了鼓励的意味,而现在又一次听到这番话,他想起了那四十年的时光里,他因为轻狂、无知、怠惰错过的所有,与随之而来的遗憾。
还有,在2012年的夏末,那件让他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从悲痛和悔恨中完全摆脱的事。
今生,不会再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