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呼声,苏瑾将未说完的半句话顿在了口中,而林香儿也忍不住转身去看。
却见门口的那名弟子一脸惊惶的冲进堂室中,连拜礼都行得无比慌乱。
苏瑾微蹙双眉,对那名弟子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弟子得了允许,便表情夸张的向掌门师尊禀道:“大事不好了,有妖邪闯入了禁地,几位师尊已然赶至,但情况似乎不妙,商议之下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才令弟子来请掌门师尊。”
那弟子因为惊慌,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到底还是勉强交代清了事情的经过。
他话音才落,苏瑾便“腾”的自座上起身,而后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行去。
原本立在一旁等候发落的林香儿,被师父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刚才那名弟子的话她也是明白了个大概,隐约便知与他们今日密林中的遭遇有所牵连,于是迫不及待的要追上去凑热闹。
奈何她的师父走得匆忙,待到她追至门口,师父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两位师兄也至她身边观望。
三人会意的互相看了看,最终决定想法子让传话的这位师兄带她们过去。
经过好一番软磨硬泡,那位师兄终究还是被他们拿下,飞身在前方引路。
然而到了离禁地尚有百里之远的那片山谷,引路的师兄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在这里等就好了,待到危机解除,众位师尊都会沿着这条路返回,到时候你们要看热闹也方便。即使是我也早已得了师父的命令不得靠近,所有弟子都在此处候命,你们若不信,随便找位同门问问不就成了。”
这位师兄说得诚恳,林香儿往周围一看,确实见各位师尊门下的数一数二的弟子都候在此处,也就信了他的话,在此静候师父归来。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周围的同门之中起了一阵骚动,接着便有剧烈的声响自山谷那头的禁地传来。
“快看!”余师兄朝着天上指了指,声音里都是震惊。
林香儿也抬头看去,却见夜幕被一层又一层包裹术法的光晕耀得犹如白日。
夜空之中,妖邪之气与仙灵之气激烈的碰撞,看来在那禁地之中,各位师尊正和那妖邪恶战。
“掌门师尊都亲自迎敌了,却还打得这样激烈,看来那妖物来头不小。”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的三清门弟子都屏息关注着天空之中两股力量的盛衰变化,一时间竟没有人再出声。
整片山谷陷入一片寂静,只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交战声。
林香儿的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身为徒儿,她自然为掌门师尊担忧,可同时她也相信凭借掌门师尊的修为,一定能将那个妖邪打败,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奇怪的是,听到众人提起妖邪时,她就忍不住想起海底封印之中的那个白衣男子,心口便控制不住的有些发闷。
禁地之中的征战持续了很久,待到一切平复下来时,三清门的弟子感知到逐渐萎顿下去的凶煞之气,一个个拼命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与得意,恭顺的等待各位师尊归来。
不一会儿,那几位仙袂飘飘的尊上,便乘着祥瑞之气从天而降。
一路回行时几位师尊还在谈论着方才的那个妖邪。
“此物乃是上古灵兽九天赤凤修炼而成,本是块成仙的好料,修为又这般了得,偏偏急功近利,走了邪道,竟妄图冲破封印,夺取那邪物的灵元,实在自不量力。”一位师伯惋惜的说着,手里提着的收妖瓶散发着耀眼的辉光,想必里面装的就是那妖物的元丹。
掌门苏瑾便接过他的话道:“难怪我在闭关中亦觉察到禁地的结界撼动得异常,好在未曾波及封印。”
另一位师伯又道:“想来即便九天赤凤当真破了封印,也从那邪物身上讨不到便宜,只是生出这些麻烦来,还扰了掌门闭关。”
苏瑾则摇摇头:“这倒无妨,只是前段时日天象有异,我便占了一卦,又是个劫数的卦象,只怕近日蓬莱会有变故,却又不知具体应在哪一桩。”
“依我看,亦不必过分忧虑,或许今日这一劫就算是渡了。”诸位师尊只聊到这里便来到了众弟子面前,唯恐引起众人惊惶,他们便不再继续谈论此事。
身为掌门的苏瑾行在诸位师尊之首,正缓步朝着林香儿所立的这边而来。
林香儿往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两位师兄已然率先一步开溜。
见情况不妙,她也打算先躲开再说,奈何还未及迈步就见苏瑾的目光隔着众弟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林香儿知道她这是逃不了了,只能拿出身为弟子的恭顺态度,迎至师尊面前。
当着众人的面,苏瑾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转身与诸位师伯告辞,而后示意自己的徒弟往回去。
林香儿百般不情愿的跟上师父的脚步,一路上师徒二人都没有言语,显然苏瑾还在为她参与斗殴之事余怒未消,而林挽香则在担忧着自己要受什么样的惩罚。
不知不觉已到了苏瑾的庭院。
这些日子,苏瑾上山闭关,已有月余没有回来,拜在他门下的另外几位师兄则与其他弟子住在一处,只有她因为自小身子弱,故此到了及笄的年岁也还跟在师父身边。
这一个多月来,都只有她一人守着这间庭院,然则庭院里却没有落叶堆积,屋子里也没有半点儿尘灰,一切都如苏瑾离开时一样,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苏瑾的眸中浮起些许波光,在供奉着三清门列位掌门画像的屋子前顿足。
林香儿紧跟着师父的脚步,并不知道他这些表情变化,也未觉察到他停了下来,于是整个人撞进了宽大的锦袍之中。
苏瑾转过身来将冒失的小徒弟扶住,俯身之际银丝自肩头垂落,轻抚过她的面颊,携着些许凉意。
林香儿连忙垂下头,表情甚是沮丧。
果不其然,师父开始数落她:“你可知你们今日私自乱跑有多危险,若是撞上方才那个妖物,只怕你们三个的魂魄都要被它吃个干净。”
“我们是去后山,又没有去禁地。”尽管心虚,林香儿还是此地无银的嘟囔着。
实则说话的同时,她心里却是又后怕又庆幸。
后怕的是他们在密林中遇上的恐怕就是方才和师父交战的那只妖邪,要不是当时他们误入海底结界,只怕师父眼下说的可能也就十分的可能了;
庆幸的是师父在闭关中竟也察觉到海底结界有人闯入,还好;有这只妖邪适时出现才不至于让师父发现他们擅闯禁地之事。
这样仔细一想,似乎还是庆幸多一些。
对于林香儿方才的辩解,苏瑾似乎十分不满,嵌着一粒朱砂的眉宇又蹙紧了几分,愠怒道:“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此事的严重,为师不罚你只怕难让你悔改,便罚你在众位尊上面前跪上一夜,好生思过。”
顺着苏瑾抬起的手朝面前的屋子看去,林香儿懊恼至极,只怨自己不该画蛇添足的说那句话。
师父既然已经对她发落,那么该受的罚也躲不过,好在只是跪上一夜,不用受皮肉之苦。
林香儿抱着这般自我安慰的心里在屋前跪下。
方才一直无暇顾及,如今闲了下来,她脑子里便又控制不住的浮现出被封印在海底的那个白衣男子。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三清门自创立以来降服的最厉害的一个灵体。
师伯们在课堂上曾一再的提起那场战役,而那一战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挽香师姑更是被奉若三清门的英雄。
林香儿对挽香师姑可是崇拜得紧,只可惜她来到三清门之前挽香师姑就已经仙逝了,故使得她没有机会见上挽香师姑一面。
就连身为掌门的师父也对挽香师姑格外尊敬,而她的名字也是为了纪念挽香师姑,才取了这个“香”字。
如此一来,她就愈发觉得自己和素未谋面的挽香师姑亲近了许多,于是立志有朝一日要成为挽香师姑那样厉害的人。
只可惜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差距,且还不小。
她自小就身子弱,总是被些无名之疾困扰,一年有半年都关在师父的庭院里养病,课业便落下不少,而她又总喜欢偷懒,故来到现在,似乎离那个厉害的人越来越远了。
林香儿胡乱的神游着,忽然被一个猝不及防的喷嚏打断了思绪。
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实则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许是先前在那结界里受了凉,且夜里风冷,地上又寒的紧,她一个喷嚏过后接着又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整个人都开始无力起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坚持下去,但不消片刻骨头里就开始像有火再烧,皮肉上又阵阵发冷。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双臂,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会这样就着了风寒了吧?
她这样想着,满心都是对自己不争气的怨恨,然而脑袋却渐渐变得越来越沉,眼皮子都重的撑不住了。
身子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简直不受控制一般,林香儿咬紧牙关硬撑着,又坚持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失了平衡往身侧倒去。
脑子里混沌之际,她还在想着要伸手抵着地面别摔得太难看才好,不远处却传来了推门的声音,下一刻她便落入了温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