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林香儿尚在睡意朦胧之中,她的师父苏瑾却急匆匆叩响了房门。
从那叩门声中,她已然有些先觉,于是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只见师父双眉紧蹙的行至她面前,似乎拼命压抑着内里的焦急道:“蓬莱来书,为师需得回去一趟。”
即便他尽力维持着语调的平静,林香儿却下意识的觉得蓬莱一定是出了大事。
以她对师父的了解,身为掌门的他极少自眼眸中流露出这般不安的神色。
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启唇欲问出了何事,她可否同去,却又在即将出口时戛然而止。
且莫论她如今已是自身难保,恐怕跟随师父去了也是累赘,单说她的身份,原就是被逐出师门的弃徒,也早已不是三清门的弟子。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有些失落,只得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见师父似乎还对自己放心不下,她便又极力扯出一抹笑意,看向师父道:“师父且放心去吧,香儿会好生养病,等师父回来。”
她又怕他还不能相信,于是在顿了顿后接着道:“还有白公子也会在……”
看到师父眼眸忽然暗了暗,林香儿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是已然出口即便想反悔也是覆水难收。
她只得噤声,像小时候犯了错被师父抓到一般。
好在这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苏瑾最终换了柔和的语调道:“此去不过月余,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他说着,竟抬手覆上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觉到来自于他掌心的温暖,林香儿以为他一定还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来看待,便乖顺的点了点头。
得了她再三的允诺,苏瑾似乎终于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起身才刚欲离开却又折了回来。
他重新踱回床榻前,自袖袍里取出了一枚玉佩递到一脸疑惑的徒弟手里。
林香儿低头将那枚玉佩瞧了瞧,才发现上面镌刻着咒文,并非是一枚寻常的佩饰。
此时,苏瑾的声音亦自上方传来,对她叮嘱道:“这玉佩注入了为师的法力,也施加有咒术,倘若那邪物加害于你,虽未必能相抗,但也能护你一时,争取时间逃走。”
林香儿诧然抬头,正撞上师父满含担忧的双眸。
原来他始终将白允视为邪物,如今给她这辟邪的玉佩,也是为了提防于他。
“这……我……”林香儿自知此时解释无用,要改变师父对白允的看法,只怕比登天还难,于是她捧着玉佩有些无措。
苏瑾却并未察觉,反而又放下两分心来,对她道:“为师很快就回。”
再次与她作别后,苏瑾便招来云雾匆匆离去。
看着师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香儿手握着玉佩却有些难过。
师父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他说很快就会回来。
可是回来又能怎样?她已被逐出师门,难道还能再接她回蓬莱。
毕竟是自小生活的地方,一想到蓬莱,林香儿胸口就憋闷的慌,于是下意识的抬起握着玉佩的那只手顺了顺。
正在这时,她却瞧见一袭白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
没有缘由的,方才还因为念及蓬莱而感到不适的她,此刻见到他,心就忽然的安定下来。
似乎觉得好了些许,她将手重新搁回到衾被上,朝他展露笑颜道:“可是到了渡气的时辰?”
白允未答话,悄无声息的移至床榻前。
直至近前她才发现,原来他眸中隐有幽怨之色,似极她于蓬莱封印中初见他的光景,而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她的手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握着那枚用以辟邪的玉佩,想必他是不喜那玉佩上的气泽,于是连忙转身欲把那玉佩塞到枕头下,同时解释道:“对不起,我这就收起来……”
“哎,你……”伴着一声惊呼,林香儿的手才抬了半寸,却被他连同玉佩一起握进了掌心。
她生怕那玉佩上的咒术会对他有所伤害,连忙的挣扎,怎知他却越握越紧。
终是拗不过他,林香儿只得放弃,却见他一手仍擒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却将那玉佩夺了去。
而后随着萦绕他周身而起的煞气弥漫,他竟当着她的面将那枚玉佩捏碎于掌心。
果然这辟邪玉佩再厉害,在他面前也毫无威慑力,但好歹是师父赠与的东西,若是弄坏了实在失敬,林香儿一时情急,作势要扑上前去夺。
然而待她扑至床榻边时,却是整个人都扑进了那片雪衣里。
白允措不及防的将她禁锢入怀,将玉佩的最后一快碎片碾成灰飞之后竟俯身将她的双唇摄住。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林香儿彻底陷入震惊,不过片刻间就被他占尽了先机。
此时的白允当真像是一个掠魂夺魄的妖魔,不容她半点儿推拒之意,攻城略地一般肆意侵占着属于她的气息。
几乎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他便突破了她的牙关,攫取她唇舌间的柔软。
林香儿的心已是剧烈至极,她觉得像是有万千虫蚁自每一处与他相触的地方弥漫开来,一直延伸到心里。
这汹涌之情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至,令她几乎不能喘息。
林香儿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状况就已经沦陷其中,脑中也是白茫茫一片。
到最后她甚至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唯有依托着他越收越紧的双臂才不至倾倒。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要被她拆骨入腹,揉进了他的身体里与他融为一体。
这样难捱却又令人沉迷的感触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才结束。
白允虽放过她已然肿胀的双唇,却仍将满含幽怨的眸光胶着在她的双眸上,依旧侵占着她的心和她的情绪。
虽然对他的不由分说就毁坏玉佩以及这般待她的行径感到不满,可她也只能瘫软在他怀里,蹙起双眉,怨怼道:“你……你欺负人。”
这话听起来着实没多少威慑力,可白允眸子里的幽怨却又加深几重。
他轻抚上她的面颊,清冷的声音似蒙上薄雾,悠远而又寂寥:“如今你师父已离开,你也不必为与我这邪物一起而感到羞愧。”
他这话里明显有自弃之意,听得林香儿心里似是被人用钝器狠戳了一遭。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的坐起身来,顺手攥紧了雪白的袖摆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曾是因为这个……再说了,那前世镜里的事我都看到了,你是仙,是因为不忍伤害无辜才会被魔界占了先机,你在我心里也根本就不是邪物……”
起初的一句她说得倒是胸有成竹,可是说到后头却又觉得双颊莫名发烫,声音竟逐渐低了下去。
感觉到那始终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幽怨逐渐为某种更加热切的东西所取代,她面上的红晕不禁更甚,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她情急之下扯过他的袖摆挡在面前,一叶障目的将自己隐藏起来,却更像是慌不择路的无措。
这一系列的变化都被白允看在眼里。
在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时,他则倾身将她重新拥入怀中。
这一遭却是比方才多了连绵无尽的柔情。
被那熟悉的气息所包裹,林香儿像是受到了安抚,渐渐平静下来。
可她终归没有忘了羞赧的处境,正欲挣扎之际却被他拥着在床榻上躺下。
他将下颌抵在她的额首,收紧双臂将她扣进怀里,薄唇覆于欲逃的她耳畔轻语:“别动,方才为你渡气,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当最后一个字化尽于他的呼吸,怀中的人果真安静下来,乖顺的由他拥着入眠。
林香儿揣着一颗剧烈的心待了许久,竟真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平顺下来,似陷入沉睡。
此时的她却是惊诧不已,一则因为方才那分明更像是惩戒的一吻,竟是在为她渡气,二则因为自相识以来,她从来不曾见过白允睡觉,也从来以为修为如白允这般是无需休眠的,可如今他竟然当真偎着她睡去。
这让她隐约生出些不安来。
于是林香儿怀揣着深切的不安,努力做好了一个抱枕的本分。
她小心翼翼的候了数个时辰,浑身都酸疼了才等到他醒来。
所以当那对纤长的睫羽掀起,展露出澄澈而又深邃的眼眸时,映入的便是她强撑着一双眼睛,充满焦虑的盯着他,而后好似长舒了一口气。
白允却歇得不错,垂了垂睫羽之后竟微弯薄唇,于咫尺间对她现出一抹浅笑,就连那双眸里的幽怨都尽数消散不见。
不得不承认,他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简直令天地日月都失色。
可是此时的林香儿无暇沉迷,她将他的双眸凝视了许久,好似努力想从里面读出些什么,最后却徒劳的叹了一口气,索性径直向他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可是身上有哪里不好”
白允的目光明显怔了怔,却又加深了唇畔笑意,摇了摇头,同时抬起一只手沿着她的面颊勾勒下去。
林香儿不禁微眯双眼,沉迷于他的触碰,却发现那掌心在被衾中捂了许久却还是凉的。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心吧。
这样想着,她心下又不禁抽痛,于是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然后煨进她温暖的双手间握紧。
清寒的声音却贴着她的耳际传来:“我有万年修为,怎会有事?”
得了他这般明确的一个答案,林香儿暂且放下心来,却又不禁有些失落。
就算遭到天罚,他也是有着万年修为的灵物,怎会需要她一个凡人来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