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语声如金戈般坠地,震耳分明,本就有些意外的众人更是不可置信。
册封?!册封公主?!摇光公主?!
王室各有礼制,公主公子少有能得封号的,蜀国王室上下百年也只出过三位得了封号的公主,可现如今,这个凤朝夕,这个才片刻之前才被段凌烟嘲讽的凤朝夕,竟然一跃成为蜀国的摇光公主,摇光乃是北斗七星之一,位号尊贵,却加封到了她的身上......
前来看戏的众人都惊了住,目光一转,齐齐落在了那道墨发红裳的背影之上,朝夕背脊直挺,下颌微收,即便接到了这份谕旨面上也没有分毫表情,远远看起来,再不似早前眼盲之时的温婉无害,黑与红交织,这个经历坎坷颠沛多年的十六岁姑娘身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镇定与从容,甚至,还有一股子隐隐透出的尊傲煞气!
摇光乃北斗第七,位主破军,先破后立乃是乱星,不知是否巧合,竟然和朝夕当初逆生祸世的命里相映衬,可彼时朝夕被贬斥流放,而今却是以如此尊贵的身份真真正正的回到了蜀国的权贵之间,蜀王令其速归巴陵受封建府,当今蜀王室能建府的公主只她一人!
无名无分的蜀女,一瞬间成为了荣宠无双的蜀国公主,莫说是旁人,便是朝夕都微微一愣,一瞬之后抬眸看去,正对上那面具之下的双眸,来人对她微微颔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卷轴递了过来,“公主殿下,这是王上谕旨,请您速归巴陵,接您的仪仗在后,明日就会到淮阴,末将还有任务在身要先行一步离开淮阴。”
朝夕眉头微皱,手势微滞的将那卷轴接了过来。
墨色的卷轴冰冷,其上的狼纹和鹿纹却十分精致,朝夕用力一握,这才娉婷起身,对着来人点了点头,朝夕二话不说转身朝府门处走来,她谁也未看,只瞧着商玦站着的方向,商玦一直等在门内,此刻也上前迎去,在府门之外,段凌烟背脊微弯仍然跪着。
“美人,虽有责罚,王上却未限制美人自由,请美人也尽快回巴陵。”
带着面具的统领语声冷冽,段凌烟有些发白的面容僵愣了一瞬才抬起头来,看了来人一瞬,段凌烟唇角一牵扯出一抹薄笑,“多谢王上宽容,我自会遵从王命尽快回去。”
来人点了点头,转身便上了身后的骏马,马鞭扬起,带着另外十多神机营侍卫,好似疾风一般的从淮阴侯府之前的大道之上迅驰离去,段凌烟仍然跪着,只等着这些侍卫都快没了影儿才缓缓站起身来,许多人的目光仍然落在她身上,那些眼色之间的权衡在这片刻间表现的清清楚楚,权力场上,人心素来因权位变迁而残忍无情,即便可以掩饰却又如何逃得过段凌烟的眼睛,她缓缓转身打眼一扫,下颌维扬的进了府门。
商玦走至朝夕身前,唇角微弯,“公主殿下——”
朝夕挑眉,看了看手中卷轴,又看了看商玦,眼底生出了两分疑窦,商玦笑意一深,“我可也是现在才知道的,摇光......很不错的封号。”
朝夕将卷轴一握,目光有些复杂,一边的段凌烟却是一笑,目光虽然不在朝夕身上,话却是对着朝夕说的,“摇光公主,受封建府,真是好大的荣宠啊,王上改了脾性,真是恭喜公主了,只不过......公主当年的名声毕竟还在......”
段凌烟即便刚被贬了位分也强自撑着早前的气势,语气深长又带着傲气,即便成为公主,可朝夕逆生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再加上早年间的几桩大凶之事,待回了巴陵,朝堂上的老氏族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轻易得权得宠,再加上如今巴陵后宫乃是由段王后做主,另又有早就结下了梁子的段凌烟,朝夕的处境当真令人堪忧——
各式各样的目光在朝夕和商玦身上徘徊,商玦将她手一握,朝夕一怔之下也未拒绝,下一刻商玦便下颌维扬道,“夕夕本就是嫡出公主,如今才得了位分孤看着倒有些晚了,蜀王治下不严以至于现如今国本崩坏,在夕夕之事上只算得上亡羊补牢,至于回去巴陵之后的事,就不劳美人操心了,如何讨的蜀王欢心,才是美人要想的事。”
商玦虽常不见怒色,却也不是多话的人,此番徐徐几言,却是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指责了蜀王的治国之力,又点名了段凌烟位分被贬,直说的段凌烟面色微白神色有些难堪,话音落定,商玦又是温温一笑,对着朝夕道,“索性这里无事,我命人准备一番,早日启程前往巴陵吧,正值早春,这一路上倒是有许多风景可看。”
当着这样多人,朝夕并不好多说,只点了点头,“好,先回去吧。”
商玦转身,牵着朝夕回去客院,一旁看戏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散开,淮阴侯府眼下还被严密守卫,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受限制,却总是被当做犯人一般看着,且淮阴侯府的事谁都不想沾上,自然是早些离开的好,本是来参加试剑大会,落个一场空不说还差点惹了一身麻烦事,实在是叫人心中憋屈,眼下一听连燕国世子都要准备离开,看客们则更是生出了快快离去的心思,有的一边走已一边说起启程回归故国之事......
朝夕和商玦走在最前,商玦一直牵着朝夕的手,他并未说话,掌心的暖意却抵住了早春的清寒,朝夕另一手一直握着那墨色的卷轴,不时低头看一眼,眉头紧皱着。
“你在担心什么?”
走上去往踏雪院方向的小径之时商玦才轻声出口一问,朝夕皱了皱眉,“摇光公主,蜀国百年间得了封号的公主也不过寥寥数人,要么是嫁去皇室为后,要么便是与王室有功,现如今我凭白得了这封号,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商玦双眸微眯,“当然是好事。”
朝夕转头看他一瞬,商玦继续道,“这世上的人习惯了迎高踩低,你的身份特殊,不论高低都要惹人瞩目,若是每个身份,便是连巴陵守城的小将也敢不给你面子,眼下有了这身份,至少可以不让那些蛇虫鼠蚁近身。”
朝夕默默听着,忽的轻嗤了一声,“倒是我多虑了。”
朝夕极少笑,这轻微的一声响动立刻引得商玦转过头来,这一看,果然见朝夕唇角有极细微的弧度,商玦眼底微微一亮,“你惯常多思,此番想的也是对的,这身份给的太高,自然有利有弊,朝堂之上的人会更早注意到你,也会对你更为防备。”
朝夕闻言皱眉,却是转头看着商玦,“你当真要去巴陵?”
商玦语气理所当然,“为什么不去?”
微微一顿,商玦笑意颇有些深长,“夕夕,燕国的聘礼队伍已经到了淮阴了。”
朝夕眨了眨眼,面上并无特别表情,雨丝仍然在落,他二人身上都沾了水汽湿意,整个天穹也是阴沉灰暗的,分明被册封了公主,可朝夕身上并无半分喜意。
商玦手上一紧,“有我在。”
朝夕转头看他一眼,眯眸,而后摇了摇头。
她什么都未说,商玦却好似明白,他眼底微微一暗,牵着朝夕进了踏雪院门口,院子里的坠儿和子荨都等着,看到她们回来立刻迎了上来,二人掀起衣袍齐齐跪地,十分恭敬的拜了下去,“公主殿下在上,奴给殿下请安——”
疏风微雨,踏雪院中一片寂静,眼前跪着的这二人皆跟着她良久,朝夕静静站着,还未言语身后又响起重重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却是君冽带着辛彻走了进来,君冽走的很急,说话之时有些喘,“下人报的晚了,去了前面府门发现人已经散了,是册封?摇光公主?”
君冽双眸锃亮,语气也透着一股子兴奋。
朝夕弯了弯唇,“是。”
又回身看着子荨二人,“起来吧。”
“谢殿下!”
二人齐齐起身,坠儿尚且冷静,子荨却是高兴的不行,上前一步站在朝夕身前道,“公主公主,这一下再也不敢有人说您什么呐!咱们终于扬眉吐气啦!王上必定是想通了,您是他的女儿,他自然是要疼爱您的,奴婢真为公主高兴啦!”
蜀王用意何在朝夕还未明,可看到子荨如此为她高兴她眼底还是微微一柔,还未答话,君冽在后面上来道,“那是不是要马上离开了?反正留在这里只有一堆麻烦事,早些离开也好,不是还要回去受封建府吗?淮阴侯府这一次是逃不开通敌叛国之罪了。”
商玦也看着朝夕,仿佛是在等她的意思。
朝夕一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走之前还要去个地方。”
商玦挑眉,眼底流华一闪而逝,“那你想去何处?”
朝夕唇边笑意淡去,语气深长的落下三个字。
“楠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