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院里静悄悄的, 文晚晚许久都没有说话,叶淮也不着急, 只是低着头, 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悠悠地看着她。
她咬了下嘴唇,红润的唇瓣上留下一点点白色, 露出来的牙齿洁白可爱, 她似乎在犹豫,又似乎有点不信他, 毛绒绒的眼睛眨了眨, 迟迟没有说话。
叶淮左颊上的酒窝越来越深。
他也并不是非要她求他才肯帮忙, 不过那句话突然脱口而出, 如今倒觉得, 能看见她这个模样, 也是快意的很。
“求不求?”叶淮笑着,越凑越近。
文晚晚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下,问他:“你先跟我说说, 是什么法子?”
咳一声, 却是裴勉实在看不下去, 老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 闷闷地说道:“公子, 若是没有别的事, 属下先告退了。”
“走吧。”叶淮眼睛并不看他。
裴勉转身向外走, 相识十几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叶淮,他有些不适应。
“把大门带上, ”身后传来叶淮的声音, “过半个时辰再来。”
半个时辰呢,打情骂俏,需要那么久吗?裴勉背对着他,默默腹诽,口中却恭恭敬敬说道:“是。”
吱呀一声,大门关上了,裴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叶淮的笑意越发深了:“求不求?”
“你准备怎么办?”靠得太近,文晚晚嗅到他身上清冽的竹叶气息,连忙把椅子向后拖了拖,离开他远一点,“你先说给我听听,我听着没问题的话,咱们再说。”
“不行,”叶淮带着笑意看她,“你不求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文晚晚看着他,忽地一笑。
好女子能屈能伸,白求他一句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她站起身来,向着叶淮福了一福,抬眼一笑:“我求你,帮我想想法子,好不好?”
叶淮向椅子背上一靠,抱起了胳膊。
原本,被她怎么软语央求着,是这种滋味。
美妙得很。
不过,就这么福上一福,未免又太敷衍了。
叶淮眯着眼睛瞧着她,懒洋洋地:“就这么着?这就想让我给你出主意了?”
“那你还要怎么样?”文晚晚想了想,抿嘴一笑,“好了,智计百出的南公子,侠肝义胆的南公子,求你帮我想想法子救救小燕,好不好?”
叶淮瞧着她,眼睛笑着,嘴唇翘着,左颊上的小酒窝点出一个浅浅的圆,盛着的,都是欢愉。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很低,道:“我教你四个字。”
“什么?”文晚晚听不清楚,只得向着他弯了腰,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看他。
叶淮看见她眼睛里自己的影子,发着光带着笑,傻极了,但这种感觉妙得很,整个人像是泡在温热的水里,懒洋洋,暖洋洋的,心里又有点微微的痒,于是叶淮向她勾了勾手指头,声音越发低了:“来。”
还要怎么来?两个人的距离,已经那么近了。文晚晚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又靠近了些,低下脸来问他:“什么?”
叶淮噙着笑抬起脸,薄薄的唇凑向她的脸边,文晚晚心里突地一跳,连忙向后退,他却扯住了她的衣袖,把她往跟前又拉了一把,嘴唇擦着她的耳廓,轻轻吐出四个字:“投其所好。”
文晚晚耳朵上一下子热了起来,连忙挣开他,一连退开好几步,这才定定神说道:“你是说,投王虎的所好?”
嘴唇上似乎残留着她耳朵的温度,叶淮的拇指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唇,看着文晚晚,点了点头:“不错。”
这个不错,是说她说的不错,还是说,刚刚那暧昧的一碰,滋味不错?文晚晚心里一跳,不由得想到,这都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连忙又退开些,慌乱中碰到地头上放着的水缸,嗡的一声响,余韵悠长。
叶淮看着她,慢慢放下了手指,却在袖子里,相对着蹭了一下。滑滑的,不知道是原本就这样,还是沾染了她肌肤的香滑。
文晚晚越发慌乱了,急急走到菜地里头,在窘迫中拿起水缸里的瓢,胡乱向地上浇了一瓢水,竭力做出平时的模样:“王虎那个人,我想着他的所好,无非是酒色二字,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应该从这两个上头下手?”
她躲他躲得太明显,叶淮心里有些不痛快,起身走到近前,问她:“躲什么?我又不是老虎,难道能吃了你不成?”
文晚晚越发慌了,手里拿不稳,瓢里的水洒出来一些,淋在了绣鞋上,凉沁沁的,这么一凉,反而让她慌张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
她怕什么?难道他是老虎,能吃了她不成?
稳稳拿住水,细细向豆角秧的根子上浇了一瓢水,文晚晚抬眼一笑,指了指叶淮的脚:“别进来,瞧你莽莽撞撞的,把空心菜都踩折了,你再踩几脚上去,今儿可就没青菜吃了。”
叶淮垂目一看,脚底下果然踩着一棵空心菜,不过,几颗菜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低着眼睛瞧她,淡淡说道:“我不喜欢吃这个,待会儿蒸条鱼。”
“你既然是中毒,饮食上就该注意些,鱼虾这类鲜货吃起来忌讳太多,在没弄清楚禁忌之前,还是少吃些吧,忍耐几天。”文晚晚踩着菜垄走近些,手里的水瓢一抬,作势就要往他脚上浇:“喂,你再不出去,我就泼你身上了!”
叶淮神色一凛,瞥她一眼:“你敢。”
文晚晚嗤的一笑,转手浇到了他脚边的菜地上,道:
“好了,待会儿我还要掐空心菜呢,南公子,请高抬贵脚,出去吧。”
叶淮轻哼一声,道:“我不吃,蒸鱼。”
“别闹了,等你好了以后再吃鱼,”文晚晚笑着说道,“今天吃素。”
她终归,还是惦记着他的事情,连他连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也都替他想到了,叶淮心里熨帖,慢慢地退到菜地边上,又听她问道:“你方才说的投其所好,能不能再细说说?”
叶淮浅浅一笑,没有再卖关子:“假如这时候,有一个有钱的女人要嫁王虎,你说,他还要不要小燕?”
“不要。”文晚晚再没想到他出的竟是这个主意,嗤的一笑,“你可真是,这种歪门邪道,怎么想起来的?”
她一笑起来,眼睛里面像是有无数点星光在闪耀,叶淮想起那晚在客栈时,满屋烛光都在她眼中跳跃的模样,渐渐看得有点痴了,口中慢慢说道:“你也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杀了就完了,偏要这么大费周章。”
“杀了倒是简单,可解决不了小燕的麻烦,只要她还是王家的媳妇,王家那些族人,多半还要卖了她,”文晚晚轻声说道,“再说小燕年纪还小,万一被她知道王虎是怎么死的,我就怕她受惊吓,一辈子心里不安。”
叶淮轻嗤一声,道:“偏你这么心细!”
心里却由不得想到,他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十二岁头一次上战场时,手中长枪一挥,那洞夷人扑一下翻倒在马肚子底下,鲜血四溅,当时他愣了一下,直到第二个敌人冲上来,又死在他的枪下。
当时的他,也并不是不慌张。
假如她那会子在,大约又要婆婆妈妈的,跟他说什么心里不安的话了。
不过,能被她这么体贴着,那个小丫头,居然比他还有好运气。
叶淮脸上的笑意凝住,酒窝不见了,淡淡说道:“我怎么觉着,你对别人,都比对我要上心的多?”
难道你不是别人?文晚晚腹诽着,又知道不能说出口,只笑了下,道:“南舟,看在毛团和风筝的面子上吧。”
像是听见她叫了自己的名字似的,猫儿喵呜一声从房檐上跳下来,嘴里噙着一个蚂蚱,往文晚晚脚边上一放。
“哎呀毛团!”那蚂蚱缺了两条腿,七零八落,死状很是难看,文晚晚一下子跳开了,跟着弯腰下去,屈起手指弹了下猫儿的脑袋,“你这个傻东西,以后再不许抓虫子给我了!”
喵呜一声,猫儿跳进她怀里,一个劲儿拿脑袋去蹭她,文晚晚便摸着它的脑袋,笑笑地说道:“傻毛团,虫子什么的你留着自己吃吧,我是人不是猫,我不吃这东西。”
喵呜一声,猫儿伸着脖子,亲昵地去舔她的脸。
好好好,如今不仅是那个小丫头分她的心,就连一个毛东西,也来抢她。叶淮伸出两根指头,捏住猫儿的后颈皮,把猫提起来往远处一抛,轻嗤一声:“你还真不嫌脏,也不怕有跳蚤。”
“我配了驱虫的草药戴在它项圈上,哪里会有跳蚤?”文晚晚浇完了水,走过去掰了馒头喂猫儿,仰脸向他一笑,“南舟,你说的那个法子挺好,不过,到哪儿去找那么个女人呢?”
“随便去哪儿找个脸生的女人,给点银子演场戏不就行了?”叶淮看她只管摩挲着猫儿的脑袋,心里越发不痛快,硬邦邦地说道,“总不至于连这种简单的事,都要我教你吧?”
“找人倒是好找,就怕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半路上走漏了消息。”文晚晚说着话一抬头,看见了叶淮的模样。
他低着眉抿着唇,神色冷淡中带着微嗔,分明是图画中冷傲的美人。
文晚晚心中一动,不由得站起身来,笑道:“南舟,你若是扮上了,我看,比哪个美人都美……”
叶淮瞬间明白了她的主意,顿时沉了脸:“休想!”
“那,一时半会儿的,让我上哪儿找这么个人呢?”文晚晚走近两步,仰着脸向他笑,“好南舟,好好南公子,就劳你大驾一次,好不好?”
她软软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暖而甜的气息直往他心里钻,叶淮想怒又舍不得怒,心里痒得厉害,慢慢向她低下了头:“做梦。不过,你若是求我,我就给你找个人。”
“好,我求你。”文晚晚凑得又近些,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猫,“好南公子,侠肝义胆的南公子,就帮我一次吧。”
叶淮忽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好。”
文晚晚吃了一惊,连忙要躲时,他微凉的手指已经离开了,微眯的凤眸看着她,似乎要看进她心里去:“我帮你。”
半个时辰后。
裴勉推门进来时,正看见文晚晚坐在檐下择菜,叶淮坐在她边上,膝上卧着猫儿,手里也拿了一根菜在摘叶子。
裴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揉了揉,却在这时,听见叶淮叫他:“有件差事,交给你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