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凝雪自然应允,将手中的楚楚放下,嘱咐它在外头玩,仔细理了理着装才随着我往屋内走。
我抱着狗子往回走,眼光扫到小跑在我前头的楚楚,心神忽而通透,想明白了些事。
我的记性算是颇好的,只是对许多小事都不搁在心上,费神想想才能记得起来。原本前世司凝雪便是养这么一只狗的,只不过养在了上京,没怎么带回芍药山庄过。我从旁人口中听闻了这么件事,晓得她爱极了这样的小动物,这么个怜幼的举措搭上副温柔的性子,一度被当做美谈被人称赞着。公子哥们追求她,多也是从这方面入手,小兔子小猫儿送得是层出不穷。
陛下好歹是重生过一遍的人,不动声色抢占一个先机乃是理所应当,就是不知道是谁不知好歹比陛下先行了那么一步。害得陛下败兴而归,那日回来都没个好心情,后来又顺手将没了去处的狗子塞给了我。唔,还是我傻了吧唧自个“要”过来的。
我掂量了一把偃旗息鼓,耷拉着耳朵的狗子,心底着实微妙得紧。
行至门口,让了下身,引司凝雪进门,自己则站在门口不动了:“司小姐进去便好,我师兄自会有话同你说。”身子转了一下,想要往外走,忽而又瞅到在屋内慢条斯理却锲而不舍吃着东西的季云卿,眼皮跳了一下,又折回来,“季师兄随我来一下。”
他看我一眼,又埋头去喝粥。
我眼皮再跳了下,皮笑肉不笑:“狗子还没吃东西,我想去一趟庖房,给它弄些好吃的。”
他甚有气势的嗯了一声,利落放下了清粥,往我这来了。
我同着他往外走,敛着眸,全程未看陛下一眼。我自然不敢明面上给陛下摆脸子,可心里有些不舒坦也是事实,左右红线也牵上了,我也便不咸吃萝卜淡操心戳在这碍眼了。陛下这威仪,即便是不用说话往那一杵,拿下个姑娘还不是抬抬眼的事。就是怕季云卿带坏了气氛节奏,才将他拖走。
为了这,我还特地给他做了几个花式的点心,也做心情发泄了。
完事后,我熄了灶火,随手捡了块蒸糕叼在嘴上。绕开大摆“筵席”的季云卿去净了个手,而后便往草地上席地而坐,与他隔着张矮桌面对着面。
“我觉着……”我咬了口蒸糕,话到嘴边,觉着风月这种东西要是跟他谈等同于对牛弹琴,遂又改了口,“我们还是先去将厉轩接回来罢。”
他也不知听没有听进去,应和一句:“那便接回来。”
“可是厉家上下是这样的态度,便是接回来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重重叹息一声,“他如今还尚未被人贩子带走,乃是被一个老妇人捡了回去。不过家里一贫如洗,无法带他寻医,我怕拖不了多久他便会……”
这个我的确拿不准,不过是按着时间点来推算的。陛下前日若是去见了司凝雪,便意味着她前日白天还在献城。
司程将要进京为官,日后第一个官职便是这献城的县令。他有个宰辅当爹,早些知道任职之处并不困难,只不过他不好自个出面与城中权贵多加接触。便由着司凝雪途径时暂留献城、出面与一些夫人小姐们交好,也体现出他们司家一个平易近人的亲和态度。
若非是司程出了事,她自然还会多待上一阵,故而她怕是前日傍晚赶回的山庄,厉轩出事时间大抵便在前日了。
致使厉轩中毒的药草我后来在书上翻到过,并不会致人痴呆,却能毒哑人的嗓子,剧痛无比,且一个时辰之内服解药才有转圜的余地。至于他后来变得痴呆,怕是遇到了些不堪的事。
季云卿见我忧虑,仿佛终于正视了这个问题,抬起眼,微微认真问:“为何要担心他?”
我一愣:“为何不担心?他还是个孩子,却被家人舍弃了。”
他摇摇头:“你不知道他还活着。”
我更傻眼了:“我知道呀,我昨天不是同你说过了。”
“你不知道。”季云卿的眸光很淡,出乎意料地带了点执拗,凝着我,“知道了,心就乱了。你看得到,也听得到,所以更要小心。”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过话,一时间让我不知道如何反驳他这样冷漠的观点,好半晌才憋着嗓子道:“天师都要这样么?”
季云卿仍是摇头:“每一刻都会有许多人死去,担心也没用。”
“难道不能救一个算一个吗?”
“可以。”他终于点头,幽静的眸望入我的眼底,认真着,“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心里一寒,霎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
补了道早餐回院,陛下已然不在了。问夏风,她道陛下随着司凝雪去了主院去会见老夫人了。
我哦了一声,打算回屋睡个回笼觉。
这一觉却没能睡踏实,爬起来复看了看膝盖上的伤口,胸口像是憋着口气,有点喘不过来。
难道说,一切都改变不了?
如果未来是可以被天师预见的,那注定是无法更改的――不然便会有了差异。
可是主观上,我宁死也不会再妥协,嫁到芍药山庄,那我的命运可是会能改变?若能改变,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我从未细思过重生一事。季云卿三言两语透露给我的讯息,无外乎命运二字犹若巍峨高山,半分不可撼动。
一道疤,绕了一圈仍是回到了我的身上。前世的经历,还有多少是需要重来的呢?
我睡得昏昏沉沉,感知到有人轻轻扣了扣门,不急不缓的三声,带着熟悉的韵律。我片刻后才清醒过来,爬起身哑着嗓子应了句:“在呢。”
陛下便推门而进,语气有些不同寻常的温和:“病了?”
我只是应了句在,并没说进来。这这这……我还躺在床上呢!
隔着道屏风便可以看到陛下的身影淡定自若往这里头走,我吓得赶紧抱着被子躺了下去,连声道:“没呀,没病。”
他竟然当真绕过屏风走到我床前了,恍似没听到我说的那声,抬手抚上了我的额头,搭在上头,好一阵:“没病你怎的会窝在房间里头?”
我有点不乐意,陛下再是自己人,这么待我也是忒随意了:“我又不是野丫头,不至于天天在外头跑,我也是会绣花会纳鞋的好么?况且我这么睡着,即便是哥哥你也不能径直往我闺房里走的罢?”
陛下微怔。
我亦没想到,自己会趁着起床气,不小心便发泄出心里憋了小半天的不满。
陛下缓了缓后,收回搭在我额头的手,仿佛转瞬便理解了我火气的来源,更出乎意外地服了软,退一步道:“确是我说错话了,亦不该如此随意待你。”眼眸含了丝极淡的笑,莫名有些望着闹气性小孩的宽容,“我往后只当注意着的。”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不自在起来,磕磕巴巴:“我……我不是再指责你……”
陛下嗯了一声,闲闲打量起周遭:“谅你也不敢。”
“……”
陛下今个心情不错,是个千载难逢的哄人机会。
我整个上午都呆在陛下的房中,给端茶倒水、铺纸磨墨,虽然陛下后来甚少再跟我说话,不知再看些什么文书。我巴巴坐在他的身侧,几日以来惴惴的心渐渐安定。
我最害怕之事,莫过于某天他忽而觉着我麻烦,不想再带着我了。
陛下说中午的时候会来一封密函,遂而我们下午才会动身离开。
随身带的衣物不多,也只有我添了几件衣裳,拾掇拾掇加总起来竟还有些沉了。
我早早通知了季云卿,自己收拾完东西后,听夏风说饭做好了,方提溜着裙子一溜小跑去找陛下。
长廊弯绕,我一时兴起跨过栏杆,意欲穿过庭院。院中一方耳门开在东北角,树木遮掩,我若不走这个近道也是瞅不见的。猝不及防眼角闪过一片苋红,一回头,心脏便是陡然紧缩起来,僵立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大夫人身后立着两位服侍,姿态雍容停在那,目光遥遥落在我的身上。
她的眸光可算是温和的,可我回想起从前的种种,便有种见了猫的耗子之感,如坠冰窖。
长廊弯绕,我一时兴起跨过栏杆,意欲穿过庭院。院中一方耳门开在东北角,树木遮掩,我若不走这个近道也是瞅不见的。猝不及防眼角闪过一片苋红,一回头,心脏便是陡然紧缩起来,僵立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随身带的衣物不多,也只有我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