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虽然陷落在瓦剌人手中, 和宫中的书信往来没断过,信中叮嘱母亲和妻子不要挂念自己, 给新皇帝的心中也把朱祁钰一顿猛夸,看的朱祁钰心里暖融融的——是袁彬捉刀。
朱祁镇平时愿意好好对弟弟,那是因为弟弟很乖, 现在上下异位、尊卑相反, 他实在提不起精神也不好意思哄弟弟。
袁彬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 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 对皇家的人情世故就算不明白, 也能预料到几分。再三开解皇帝, 又劝说他放宽心, 最后在代笔时又特意换了许多字词,缓和了语气。
宫中收到信, 心酸的心酸、垂泪的垂泪。
自然给他打包了一大批东西,派使者送过去。
太后亲自过目了要送出去的衣物、鞋帽、被褥、内造药品、面脂口脂、点心糖果、还有书籍纸张,又命王尚宫代笔,把公众事务说了一遍。
钱皇后捂着眼睛:“臣妾的眼睛……就别提了。别让皇上在外忧心, 我现在不哭了。”不敢再哭了。
两宫太后一起宽慰他:“你别担心。”
“有于尚书在, 皇上一定能回来。”
万贞儿悄悄的问:“皇后的眼睛怎么了?”
承恩小声说:“哭瞎了一只。”
“唉?真能哭瞎啊!”万贞儿低声说:“我以为哭瞎眼睛、愁白头发都是唬人的话。太后的头发白的厉害……”宣德帝驾崩的时候,白了一少半, 正统帝丢了的时候,又白了一半。
承恩摇了摇头:“听说尚宫和爷爷一起骂你?”
“嗯, 俺犯错了。”
“他们都是为你好, 前儿金公公还训小火者, 说在宫里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能疏忽大意。往后你想打听什么事,你告诉我,皇上来咱们宫里讲京城守卫战的时候,我听的一句不差。”
万贞儿一拍大腿:“我可真是疏忽了!哎,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
“炸鹌鹑。御膳房送到东宫小厨房二十多只鹌鹑,给太子炖了两只,太子不爱吃,剩下的我和嬷嬷们分了,我炸了几只。这玩意没什么肉,骨头炸焦了倒是不错,可我没时间慢慢啃,太子抓着炸鹌鹑就往嘴里塞。”
承恩笑道:“多谢你。”
万贞儿嘿嘿一笑:“甭客气,我在东宫吃的特好。”
“看出来了,你现在的脸上挂福相。”这是吃的脸胖的客气说法。
……
太子过生日的时候又穿成一个红包,先去慈宁宫孙太后、寿康宫吴太后面前磕头,得了一溜赏赐。
被两个四十多岁的‘老太太’把他抱在炕上,你捏脸,我捏手的玩了一阵子。
“小宝贝可真乖。”
“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有福气。”
“看拨浪鼓~”
“布老虎,喜不喜欢呀~”
小朱宝宝扑在老虎身上,软软的大叫:“我是武松!”
“哈哈哈哈,好好,打虎英雄!”
“好勇武!”
两个风姿绰约的太后笑成一团,二位的头发都有些白,只是孙太后白的更严重一些,现在事情过去了,从儿子的信中得知他生活的还算可以,也就放下心啦。
钱皇后现在也搬到慈宁宫来住着了,她几乎是直接住在佛堂里,哭瞎了一只眼睛之后,看起来有些可怕。
她过去是个温婉柔和满身书卷气的端庄女子,现在因为瞎了一只眼睛而导致那只眼睛空洞无声、眼皮睁不开,鬓角已经多出许多白发,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消瘦的厉害。看着小太子,也笑不出来,甚至更为郁郁,她真不能理解,皇上还没回来,太后和太子怎么能这样欢快的笑起来。
小朱宝宝看她总是沉着脸,脸突然变了样子,心里也有点害怕,不敢亲近她。只是爬到汪皇后膝盖上,搂着汪皇后的脖子:“娘娘~”口齿不清的把娘娘叫成凉凉,还是很可爱。
汪皇后抱着热乎乎胖墩墩的宝宝:“乖乖~真可爱~”
宫中为了他大排宴筵,特意在华盖殿中举办了宴会,请文武群臣前来赴宴,这毕竟是大胜之后第一个重要节日。
论功行赏都完成了,于谦被加封太子少保,其余人有功的加官进爵,有过的罚俸。
就连安抚伤亡士卒的抚恤银子,都一点儿不差的发了下去。
作为本次千秋宴的主角,太子自己哒哒哒的跑出来溜达了一圈,努力的仰头看着皇帝和诸位大臣,几次差点因为用力抬头而摔个屁墩。嬷嬷在后面仔细扶着——万贞儿还太年轻,有时候又不靠谱,就被留下了。
群臣们:“殿下真是长寿之相!”
“殿下十分聪慧!”
“殿下和陛下十分相似。”
太子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就奶声奶气的问:“你是于尚书吗?”
还真是,于尚书现在坐在最靠近皇帝的位置上。
于谦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官服,拱手道:“臣正是。”他低着头,正好直视太子。
太子就听懂一个‘是’字,眨巴着大眼睛,很认真的说:“你好厉害呀。”
朱祁钰喝着酒,笑了起来:“看来于尚书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见深,如今于尚书是你的太子少保,等你长大了,要向于尚书虚心求教治国之策。”
于谦真是喜怒不形于色,神色如常到:“臣只是尽本分而已。”
朱见深头上蹦出三个问号,想和他多说两句,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万姐姐很,嗯,很喜欢说你的故事。”
在场众人都觉得尴尬,太子殿下,你身边有个讲故事的宫女这种事,不要拿到台面上来说啊。
于谦笑道:“太子平时喜欢听打仗的故事?”
朱见深点了点头:“打仗的故事,神仙的故事,历史故事……我都喜欢!”
于谦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可别喜欢打仗的故事,喜欢喜欢就要跑去打仗了,然后又被抓。老夫到了这个年纪,可不想再熬二十年,再来一次京城保卫战。
朱见深又追问道:“于尚书,你写过书吗?”
于谦摇摇头:“没有,臣偶尔做几首诗,并未著书立说。”
朱见深:“什么意思?”
于谦自己又翻译了一遍:“臣没写过书。”
他的小胖脸上满是惋惜:“可惜了,我正在认字,很快就可以读书了。”
朱祁钰笑得不行,小太子虽然傻乎乎的,还是挺好玩嘛,给他讲故事的宫女真推崇于谦,行,不是傻子。“于少保若是著书立说,朕为你刊印十万册,遍布天下。”
“臣谢陛下隆恩,臣不过是拾人牙慧,不敢。”
朱见深听他们文绉绉的说话,听的发困,被抱到座椅上,被喂着吃了一小碗蒸肉羹,拿金杯干了一盅人奶,然后坐着打瞌睡。
朱祁钰举起金杯:“朕敬诸位一杯,若没有诸位,便没有如今的大明天下。”
众人连忙端着杯站起来:“上蒙陛下洪福,下赖将士用命,臣等即有微功。”
朱祁钰一摆手:“诸位爱卿此言差矣,萌芽未动,形兆未见,昭然独见存亡之几,得失之要,预禁乎不然之前,使主超然立乎显荣之处,天下称孝焉,如此者圣臣也。”
“尧存心于天下,加志于穷民,痛万姓之罹罪,忧众生之不遂也。仁昭而义立,德博而化广;故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治。先恕而后教,是尧道也。”
皇帝和文武群臣互吹了一番,皇帝吹捧当初所有阻止正统帝出征的大臣是‘圣人’,大臣们吹捧皇帝是尧舜。
小朱宝宝听他们抑扬顿挫的说了半天,听的越来越困。
别人面前的桌子上,按照品级用着不同的餐具,其实差异不大,毕竟能在这儿赴宴的人,都是朝中前三排。
盘子里放的是灸黄雏鸡、莲房鱼包(莲蓬做碗蒸鱼)、酒炖黄雀、云林鹅(用酒和蜜蒸鹅)、水晶脍(肉皮冻)、鹿头汤、金银截(蟹黄蟹肉饼)、玉延索(山药糕)、雪花酥(甜品)。
小太子面前的,几乎都是看菜,嬷嬷挑了一筷子极嫩的鸡肉,伺候他吃了两口,又夹了一筷子的鱼肉,小太子嗷呜一口咬着一片皮冻,咬住了筷子膈的牙疼。
蟹黄蟹肉太寒凉、鹿头汤太壮阳,小孩子都不能吃。
他好奇的看着叔叔再喝什么,看不见杯子里有什么,就想当然的认为是奶。抓起面前的花馍馍拿在手里玩,玩着玩着就困了,身子一歪差点在宽大的宝座上躺下。
幸好被嬷嬷们扶起来。
吃喝已毕,外面天也黑了,朱祁钰:“出去放烟花。见深,见深,先别睡了。”
“啊呜啊呜~”朱见深跳下地,伸了个懒腰,一头扎进叔叔怀里:“抱抱~”
朱祁钰喝的半醉,一把就把他抄起来,顿觉腰上一疼……一定是昨天晚上和权氏那两次累着了,红粉骷髅皆是刮骨钢刀,二八佳人体似酥,道理我都知道。
他镇定自若,假装只是把他举起来颠了颠,又稳稳当当的放下,一手扶着腰,一手拉着小太子的手出去看放烟花。
小火者们捧着皇上、太子、诸位大人的斗篷、棉袄、狐裘冲出来,伺候所有人穿厚衣服。
室内温暖如春,喝酒喝的一身大汗,出去被冷风一拍非得生病不可。
朱见深穿了大红色团花夹棉绸袄,袖口和领口滚着白色的兔毛边,又带了一个尖尖的兜帽,红蝠折枝花玉兔捣药纹等小碎花散落其上,帽子是兔皮内衬,边缘同样露着白色绒毛滚边,特别萌!
宫中的烟火戏精妙绝伦,很是好看。
朱祁钰醉醺醺的靠在金英身上,教小太子念诗词:“天花无数月中来,五色祥云绕绛台。”仰望天空,他实在是想不到,去年的此时此刻,自己只是郕王,见了王振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公公’,短短一年时间,自己已经是九五之尊,而那位狂妄又傲慢的好哥哥,此时此刻却是瓦剌人的阶下囚。好笑。
朱见深着迷的瞪大眼睛,看着布满的天空的眼花,声声炮响如惊雷霹雳,天幕如纸张,绘满了绚烂夺目的昙花。
只可惜昙花一现。
朱祁钰感怀了半天,看朱见深瞪大眼睛看着烟花,嗤的一下笑了,转头吩咐自己的管事牌子赵金宝:“你派人预备些元宵,做好了埋在雪地里冻实,派快马送给太上皇。”
赵金宝答应了一声,立刻吩咐下去。
朱祁钰叹了口气:“千里共婵娟。”现在送过去,他元宵节应该能吃上。
前朝开宴,后宫也开宴会,除了两宫太后两位皇后之外,把前后两位皇帝宠幸过的女人都找来凑数,总共凑了不到十五个人,当然啦,外命妇们也进宫赴宴,这就多了很多人。
孙太后和吴太后说:“先帝在的时候,除了咱们姐俩命好生育了儿女,光是熬到陪葬的妃子就有十个,先帝在的时候又病去了几个,现在的后宫是在是有些凋零。”
吴太后点点头:“是啊,皇帝太拘泥了。”
汪皇后看了一眼权贵妃,满面微笑道:“母后说的是!”
权贵妃看了看身边的小皇子,这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儿子,她坐的腰杆笔直,比皇后更有底气。
没封号的周大莲、万宝儿和其他宫人们在旁边另外开了一桌,气氛微妙,以幸她们的皇帝为分界线划出了阵营,而在两大阵营中又有着几股隐秘的气息——要是现在有手机,这八个女人里能有十二个微信群,在朋友圈和分出十个分类来屏蔽。
贵妇们谈论着一些轻柔曼妙又没意义的话题,一边打发时间,一边左右交谈。
听见上面皇后要在弄些女人给皇帝,命妇们全都毫不动容,她们家的女孩儿有身份有家室,不会进宫做妃子,要当也是当皇后。
这都无关紧要,在东宫中,万贞儿白天盯着宫女们把屋子里外收拾了一番,下午自掏腰包给她们五两银子,去御膳房多要了些肉菜,在拜托小火者出去买糖吃,让厨子摆了两桌,再额外要半只羊、一斤姜,宫女们还弄了一坛子酒。
“万姐姐来喝两盅吧。”
“万姐姐真大方。”
“万姐姐,我们敬你一杯。”
万贞儿见她们盛情难却,更何况花的是自己的银子,就跟着喝了两杯,撕了半只烤鸡就着大饼吃了:“得了,我回去等着太子去。殿下平时这个时辰都睡着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她溜达回去,就见有个人躺在外间屋的榻上,那里是白天太子做游戏、晚上她睡觉守夜的地方。
万贞儿把脸一沉:“谁啊,这么大胆子。”
那人面朝里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并不回答。
万贞儿走上前,伸手一扒拉她肩膀,忽见一拳向着面门袭来,她闪身便躲,惊呼道:“师父!”
文四停了手,大笑道:“能躲开就不错。”
万贞儿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左右看了看,见殿内无人看守,都趁着嬷嬷们不在,出去躲清闲了。她一个箭步扑到门口,把半开着的门缝关上:“师父你怎么来了?皇城里灯火未熄,要是有人看见你可怎么办?”
“别担心,为师会的法术不多,幻术用的最好,没人能看见我。”文四挑眉:“半年没见你,怎么突然稳重多了?”
万贞儿松了一口气,请师父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沉稳大方的笑了笑:“前段时间有点飘了,被章爷训了一顿。现在学着事事谨慎,不要肆意妄为。”
“嗯,也对,你在宫里头和我过去在江湖上混饭吃一样危险,都是随时有可能掉脑袋。只不过,我那时候越是不怕死,越不容易死,你这儿,越谨慎越好。”文四说完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糖葫芦:“吃不吃?”
万贞儿接过来,咔嚓咔嚓的吃掉了:“好吃!”
文四脸上出现几分得色,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棍,棍子上是金灿灿焦黄色的宝塔,这塔是七层宝塔,每一层的门窗、飞檐、柱子都清晰可见,八角飞檐下各挂着一个风铃,糖是半透明的,而门窗是凝固的细糖丝,营造出一种透视效果,能看到里面一层一层的地面,到了塔顶端,从窗子看进去,里面有一尊大肚弥勒佛。
万贞儿抓着棍子看了半天,又贴近了闻了闻,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糖画,没见过吗?”
“师父你别唬我,糖画都是在板子上画的。”万贞儿左看又看:“宫里都没有这样精妙的花样。”
文四得意洋洋:“这是仙家的糖画,给你吃着玩。”她才不想说,这些最近发愤图强练习控制真炁的练习品……另外几个用焦糖加上色素做的大花篮都被小仙女们拿走了。文四自吹自擂:“你以为当厨子的神仙和凡间的厨子一样吗?我们吃炸酱面都要用二十样菜码!”
“哇,都有什么?”
“豆芽,黄瓜,香椿、芹菜丁、黄瓜丝、萝卜丝,青豆,黄豆,肉、虾仁、瑶柱、玉兰片、小水萝卜缨、葱花、豌豆芽、梨丝、芥末苗、花椒叶、炸花生……蒜要紫皮独头蒜,醋要正宗山西陈醋。”文四擦了一把口水:“不说了,一会我回去炸酱煮面。”
万贞儿捧着粘在杆子上的糖丝宝塔,有心咬一口,又无处下嘴,这东西太美了,当糖吃实在是浪费。“这东西实在是神异,师父,您真是神仙。”
文四捏着下巴美滋滋的笑了,摸了摸她的头:“乖。你怎么一身奶味儿?”
万贞儿低头闻了闻:“没有啊,我最近被调来侍奉太子,他还在喝奶,身上香喷喷的。”
文四道:“快点咬一口,不光看着好看,吃着也好吃呢。”
万贞儿一口咬掉了塔尖上的一层,不是她嘴大,是这塔做的小巧,最粗的低层与她小臂最粗的地方相仿,塔尖更是小的像一个砂糖橘。
文四匆匆忙忙,将轻功的口诀和身法传授给她:“行啦,我走了。”
万贞儿连忙抓住她的袖子:“师父,我若是有事,怎么找您?”
“甭找我,我回去就要闭关了,在不闭关就真追不上卓哥的进度啦,打不过他就没法逼他听我的。”文四揉揉她的头:“你活着的时候靠自己,死了之后,为师倒是可以找人捞你。”
说完这番话,她也不开门,直接往门上一扑,就不见了,似乎是在门缝中挤出去了。
万贞儿连忙把糖塔插在旁边的花瓶里,追过去拉开门,却只见满地白茫茫的薄雪,雪上不见一个脚印。
这可真有点吓人。
忽然又听见人声,小太子裹着红缎子被歪歪斜斜的坐在红漆描金的小步辇里,低头打着瞌睡,小胖脸挤出一个双下巴。上头打着油纸伞,两旁的嬷嬷和宫女打着灯笼,小火者抬着步辇,一行人悄无声息的走了回来。
朱嬷嬷低声道:“殿下累的睡着了。你抱他进去,我们先去收拾一下。”她们身上落了许多雪花。
万贞儿轻声道:“我叫他们炖了一锅羊肉汤,大家伙都去吃一碗,暖暖身子。”
“好。”
“那可真好!”
她把被子里卷的宝宝抱起来,朱嬷嬷举着伞罩着小太子,两人上了台阶,进屋之前把缎子被打开,递给小火者。
朱嬷嬷道:“你快进去关门。”
又给太子脱了红兜帽、红袄子,脱了鞋,搁在床上。
床上早早的铺好被,又在被子里塞了一个大号的汤婆子,现在把汤婆子移开,留下的是热烘烘的被褥。
把还在睡觉的朱见深身上穿的外衣也脱了,露出里面的中衣中裤,往热乎乎的被子里一塞,放上在火盆边烤干的花布小老虎,盖好被子。
朱见深舒服极了,在睡梦中哼唧了一声,睡的更香甜。
金勾勾着绣有蓬莱仙山的床帐,万贞儿正要把床帐放下来,看他自动调整了睡姿,双手抱着小老虎,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
嘿,还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