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p>
眼看窦大宝眼中流下血泪，我就想不顾一切把他叫醒。</p>
静海突然拉住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p>
我是一时冲动，担心窦大宝眼睛受伤，见静海冲我比比划划，顿时也反应过来。</p>
窦大宝说的话不但奇怪，而且很诡异。但看他的模样，就真像是睡着了梦游一样。</p>
梦游的人一旦被外界的事物惊醒，那后果是相当严重的。</p>
静海看样子是想把我拉到一边，窦大宝却双手握住我另一只手不放，豪迈中透着十分的激动，大声对我说：</p>
“大雪封山，那狗皇帝这几天定然是不会来了。咱哥俩正好痛快喝酒，二哥，你这趟来，可不准说走就走，怎么着也得在我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p>
他突然又是极其怪异的一笑，拉着我就走，“来来来，我可是留了好东西，就专门等着你来呢！”</p>
他一直都没睁眼，但却像是比我还看得清楚，绕开桌椅，拉着我来到了外间。</p>
我回头看向静海，就见他先是示意庆美子和阿穆别吭声，跟着抬眼看我和窦大宝出来的门户。转向我时，眼中露出了无比的诧异。</p>
我自然想到他为什么会是这幅表情了，因为窦大宝拉着我出来的时候，一只手松开我，在身前一探，又一摆，那分明是一个挑帘子的动作！</p>
门上没有门板，连门框也没有，但门户上沿，两边各有一个手指粗的窟窿。不难想象，在很久以前，那里是真的挂有幕帘的。</p>
如果说，这看似民居的所在，和前面的睡娘娘庙一样，按照阿穆的判断，是千百年前就存在的。早先的幕帘化为尘埃是必然，可窦大宝在梦游中又怎么会做出挑帘子的动作呢？</p>
之前看到里屋的陈设，直觉判断，这里是人为挖掘建造的，用作居住的地窨子屋。可是到了外间，就觉得多少和想象有点不一样。</p>
外间的空间不小，却不像是完全由人为造设，而像是原本就是个天然的山洞，后又经过改造布置一样。</p>
外屋的陈设同样简陋，但是所有居家过日子的家什大致都有。紧挨着一侧的墙壁，是一个由土石堆砌的地锅灶台，旁边还有两口三分之二埋于地下的大水缸。</p>
再往旁边，墙上竟还挂着一些风干的肉类和菜干。但或许是时间太久，更多的肉干菜干都掉落在地，被覆上了尘土，只在墙上留下那许多钉钉子挂肉的痕迹。</p>
这间和厨屋一体的‘客厅’里，最引人瞩目的，要数和灶台相对的另一侧墙下，一个偌大的树墩子。</p>
窦大宝直接把我拉到这大树敦子旁边，硬把我摁坐在另一个用作凳子的小树墩上，“你等着，我这就去生火造饭！”</p>
“诶……”</p>
我想喊他，静海却又向我打手势，意思是由他去。</p>
眼看窦大宝屁颠屁颠的奔向灶台，老和尚干脆扶起我旁边一个树墩凳子，挨着我坐了下来。</p>
“看出点什么没？”静海小声问我。</p>
“大宝好像对这里很熟悉。”</p>
“何止是熟悉！”静海声音压得更低，“你难道还没想到，咱们这一路来要找的假小子，散魂之后为什么别的地方都不去，非要来这儿？”</p>
“你是说……”我一时间惊疑到了极限，想到一个可能，却怎么都说不出口。</p>
静海几乎是贴着我耳朵说道：“因为，这里很可能是大胡子的老窝……而前头的睡娘娘庙，就是小佛爷的道场！”</p>
只这一句，就震得我如五雷轰顶。</p>
静海朝窦大宝的背影看了看，冲他新收的女弟子庆美子一努嘴。</p>
庆美子当真也机灵，只看他眼色，就会意过来，先是把阿穆拉到我俩身边，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窦大宝身后。</p>
她似乎是愣怔了一下，转头看向这边，连着打了几个手势。</p>
她的动作很奇怪，我压根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静海却像是看懂了，小声对我说：</p>
“灶台还能用，锅也是好的……”</p>
说话间，只听“咔咔”几下石头碰撞的声音，再看那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的灶台下，竟然已经迸出了火苗子。</p>
窦大宝虽然一直背对着这边，但是看动作，也知道他在做什么。</p>
事实是，他可不光是假比划，而是或虚或实，做出了一连贯生火做饭的动作。</p>
实，是指他真揭开一口水缸的盖子；虚，却只是把手伸到墙边，做了个抄家什的动作，然后作势从缸里蒯起什么，泼进了锅里。</p>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庆美子像是一下子着急起来，左右看看，最后冲阿穆一招手。</p>
“快去帮她！”我和静海同时低声道。</p>
阿穆赶紧跑过去，但不等跑到跟前，就被庆美子迎上来，拽着他跑进了里屋。</p>
大约莫过了半根烟的工夫，庆美子跑回来，竟是怀抱一大团凝结成块的雪团，躲过窦大宝，蓄进了锅里。</p>
这时谁也不用抖机灵，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出窦大宝真是在做饭。</p>
生火、舀水……就差没放油，用葱姜炝锅了。</p>
他忙的不亦乐乎，庆美子和阿穆可是比他还忙上十倍。</p>
这屋里的东西说是挺全乎，可过了那么久，太多东西都已经因为腐朽而不复存在了。</p>
窦大宝的动作看似虚虚实实，但步骤是固定的，一看就是在这儿居住惯了。</p>
他从缸里往锅里舀水，那缸盖虽然没有腐朽，但哪儿来的水？</p>
得是庆美子抱来雪团，替他融水涮锅。</p>
墙上挂的肉干菜干倒还在，窦大宝却只拣菜干……洗菜的活又是庆美子给他干。</p>
那菜干也不知道挂在那里多少个年头了，洗？别说洗了，手一碰着就变成灰了！</p>
就这，庆美子也只能配合。</p>
要单用嘴说，这真不算忙活，但事实上，窦大宝的动作是连贯的，要配合他，庆美子和阿穆就得像是田径运动场上，最优秀的接力跑运动员一样，不断的通过里屋的门洞暗道，往这边运输和配合使用我们所带来的一应事物。</p>
庆美子是行尸，不知疲倦。阿穆最后是真不行了。</p>
他本来就是‘半死不活’，一路劳累，是怕死，不敢睡。</p>
这一阵忙活运输，等到把一大包由调研队提供的蔬菜干抱过来，再要往回跑，刚跑到里外间的门口，就再也撑不住，眼睛一翻，后背靠着墙出溜下去，睡着了……</p>
庆美子眼见如此，一咬牙，就想过去‘接力’。</p>
不料这时，正在捅火膛的窦大宝突然回过头来，笑着向这边问道：</p>
“徐二哥，你一向守规矩，你肯来，肯定也说动了大哥，让他一起来吧？怎么地，他还恼我上次冲撞了他，不愿和我见面？嘿嘿，二哥，您就跟他说，我上次说的那话，到现在也不后悔！也永远不会后悔！</p>
徐二哥，我是敬重你，也敬重他汤守祖，可越是兄弟，话越是得敞开了说！你们是身在公门，身不由己。可他凌四平行走江湖，镜中取宝、玄光盗天……他靠的是手艺！”</p>
说话间，他话锋陡地一转，猛地抬高了嗓门：“可是他汤守祖，身为咱弟兄们的大哥，虽身在公门，也不能只顾仕途，非得把四平法办！二哥，你来，我欢迎。可是他要是来，那就必须得当面锣对面鼓，先跟我说清楚，他为什么非得办了老五！”</p>
我听得一阵阵打激灵，和静海相对间正捉摸不定，忽然就听里屋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p>
“睡和尚，我来了，你能奈我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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