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男人已经打开了车门，下了车，步履匆匆地朝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走去。

　　 小孟连忙也下了车，跟在后面。

　　 “暖暖！”慕泽深一靠近人群，就看到那抹清丽的身影，声音异常地紧张。

　　 惨白到连唇瓣都没有血色的面容鱿。

　　 手臂在流血。

　　 但是她好像没有听到他在叫她，眸光只是看着一个方向，绝望而又专注瞬。

　　 慕泽深的眸光顺着颜暖的视线望过去。

　　 看到那辆被撞毁的红色玛莎拉蒂时，心骤然沉了下去。

　　 “颜暖！”他顿了顿，往颜暖的方向走快步走过去，同时提高了音量，连名带姓地叫颜暖。

　　 颜暖听到有人叫她，侧头看向往她走过来的男人，漆黑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眸底染着难以言喻的绝望，轻轻啊了一声：“慕泽深，你来了啊。”

　　 ……

　　 市立医院。

　　 手术的红灯亮着。

　　 颜暖和慕泽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

　　 欧晟钰刚从车里解救出来的时候，虽然还有微弱的生命特征，但情况不容乐观。

　　 颜暖背靠着墙壁上。

　　 她紧紧闭着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在颤抖。

　　 医院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射出一种不正常的青色的惨白。

　　 慕泽深坐在她的身边，大手握着颜暖的手，深邃的眸光定定地注视着颜暖的侧脸，不发一言。

　　 “慕泽深，我好害怕。”颜暖忽然开了口，声音很轻很轻，生怕说的稍微大声一点，就会影响手术室里的手术。

　　 她眼睛仍是紧闭着，声音透出一股无言的脆弱，“怎么办？晟钰他……”

　　 “没事的，暖暖，没事的。欧小公子会没有事的。”慕泽深抬手要去摸颜暖的头，想要给她安慰，但是手抬到一半，就放弃了，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沉声安慰道，“里面是南城最好的医生，欧晟钰不会有事的。”

　　 很多时候，人在心里其实对某件事情有了个底。

　　 会害怕，会恐惧。

　　 这个时候，就要别人来对自己说：没事的，没有关系，一切都会好的。

　　 不管是不是真实，也不管是不是安慰。

　　 一定要有一点希望。

　　 才能撑得下去。

　　 颜暖现在就是这样。

　　 心里的恐惧已经要吞噬她了。

　　 还在挣扎。

　　 ――晟钰一定会没事的，一定！

　　 有脚步声从手术的那头楼道传了过来。

　　 有好几个人。

　　 慕泽深抬眸望去。

　　 为首的是欧晟凌。

　　 后面跟着言枫，戴安，裴云。

　　 欧晟凌的脸色万分恐怖，一向温柔笑着的他，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他这样的表情。

　　 樱色的唇紧紧抿着，秀丽的眉宇紧紧皱着，透着肃杀的冷意。

　　 漂亮韵致的丹凤眼，眼底的光更是凌厉得骇人。

　　 他径直走到颜暖面前，俊秀挺拔的身躯遮住了灯光，在颜暖身上投下了阴影。

　　 颜暖倏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欧晟凌，看到这张和欧晟钰一样的美丽面容，她失了神，无意识地叫道：“晟钰。”

　　 “我不是晟钰。”欧晟凌凑到了颜暖的面前，漂亮的眼眸映出她的惨白的小脸，充满恨意看着她，低声说，“颜暖，我就知道他不能和你在一起，他会被你害死的。全部都是你，如果没有你，他现在怎么会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都是因为我么？”颜暖愣了愣，她颤抖的问。

　　 “对，都是因为你。”欧晟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言语就像一把最利锐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颜暖的心脏。

　　 他的话语充满了邪恶的蛊惑，在诱起颜暖心里最深处的罪恶感。

　　 是她害了小钰的。

　　 没有颜暖。

　　 小钰仍是他最疼爱的好弟弟。

　　 仍然只要做着他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冰冷的手术室里。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从欧晟凌十七岁以来，第一件完全超过他控制的事情。

　　 “欧大少。”慕泽深冷声怒喝道，大手挡住颜暖和欧晟凌面前，“适可而止。”

　　 欧晟钰出事，是为了救暖暖。

　　 欧晟凌以欧晟钰哥哥的身份来质问颜暖，本无可厚非。

　　 但暖暖在现场，被救的人是她，现在最难受的人，也是她。

　　 欧晟凌眸光浅淡地瞥了慕泽深一眼，凄凉一笑，慢慢道：“慕先生，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我的弟弟，不是颜暖，若是颜暖，你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可是，本来该死的人，是她！”

　　 慕泽深面色铁青的望着欧晟凌，他的手里还握着颜

　　 暖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怒喝道：“闭嘴！”

　　 “阿凌。”言枫听了欧晟凌的话，也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看了一眼颜暖苍白的小脸，低声道：“够了，别再说了。”

　　 裴云很久没有见过颜暖了，这一次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但是……

　　 二表哥那么喜欢颜暖，肯定也不希望颜暖被这样对待，她也跟着劝：“表哥，这不是颜暖的错，你别再责怪她了，颜暖她也很难受啊。”

　　 欧晟凌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漂亮的眼珠子仍是盯着颜暖。

　　 颜暖窒息般地望着欧晟凌，忽然笑了出来，低声道：“是啊。”

　　 是的。

　　 都是她的错。

　　 没有她。

　　 欧晟钰不会躺在里面。

　　 全部都是，她的错。

　　 该死的人也是她。

　　 这个浮现在颜暖脸上的笑容很短暂，消逝之后，她整个人就像失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坐着。

　　 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跟颜暖说话，也没有人敢去跟欧晟凌说话。

　　 欧晟凌闭了闭眼睛，深深看了颜暖一眼，倒退了两步。

　　 坐在对面的长条椅子。

　　 他背靠着墙，浑身就像脱力了一般，目光仍然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小钰在里面。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曾经以为。

　　 他能护着他一辈子。

　　 对他说：“只要哥哥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直到接到电话前一刻，在知道欧晟钰出车祸的前一刻，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可是现在。

　　 他多么的无能而又软弱。

　　 言枫安慰了颜暖几句，颜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对慕泽深说：“你多看着她点。”

　　 慕泽深淡淡地点了点头，握着颜暖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阿凌。”言枫轻轻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欧晟凌听到言枫的声音，仿佛是隔着一层膜，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听不真切，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言枫正站在他面前，一脸关心的问着他。

　　 欧晟凌不知道，言枫能不能知道自己现在心中的恐惧，那种恐惧，恐惧到让他连开口的气力都没有。

　　 “阿枫……。”欧晟凌张了张嘴，他眼眶一热，没有再说下去。

　　 言枫听见欧晟凌喊了他的名字，但也只是那一声。

　　 欧晟凌的嗓子极其低哑，那声音几乎就像是从他的胸膛蹦出来的，恐惧，无力，还有深深的绝望，怎么能想象，小钰就躺在里面，怎么能想象。

　　 言枫不知道怎么安慰欧晟凌，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拍一拍欧晟凌的肩膀，然后笑着跟他说一句：“阿凌，怎么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品优的股票是不是要暴跌了。”

　　 但是他还没有伸出头，欧晟凌已经动了。

　　 言枫看到欧晟凌扬起头，没有看向自己。

　　 欧晟凌的头仰的很高，言枫是站着的，照理说他应该看得到欧晟凌的表情，但是他没有看到。

　　 欧晟凌把自己的手覆在眼睛上，所以言枫看不见。

　　 欧晟凌的嘴巴抿得很紧，几乎都成了一条直线。

　　 言枫不知道欧晟凌是多忍耐才没有哭出来，也许他已经哭出来了，不然为什么要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让别人看到。

　　 言枫轻叹了口气，站到欧晟凌右边，也跟着靠着墙，缓缓坐在长椅上。

　　 无声的安慰。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仿佛死神拿着锋利手术刀一般，残忍的切割着所有人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

　　 到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

　　 距离欧晟钰被推进手术室，已经过了六个多小时了。

　　 慕泽深看了一下手表，低声问颜暖：“暖暖，你先去休息一下好不好。”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颜暖没有说话，她好像没有听到慕泽深的声音，目光仍是直愣愣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裴云看了一下颜暖，表情担忧。

　　 他们其他人这么熬着等到手术完没有关系，但是颜暖现在怀着孕，手术还不知道要多久，再等在这里，很伤身。

　　 裴云也跟着劝颜暖，她低声对颜暖说：“颜暖，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们看着呢？”

　　 颜暖眼珠子动了动，看了裴云一眼，摇了摇，又把目光投注在手术室上，低声说：“不用。”

　　 言枫站起身，走到颜暖面前，蹲下，和颜暖平视着，他的身影挡住了颜暖的视线。

　　 颜暖不悦地皱眉，淡声道：“哥哥，别挡着。

　　 ”

　　 她要看着欧晟钰好起来。

　　 “小暖。”言枫身形未动，浅褐色的瞳孔专注地看着颜暖，轻声说，“你先去休息吧，你看，你肚子里还有两个小宝宝呢，你不好好休息，小宝宝也就没有办法好好休息了，你不心疼吗？”

　　 颜暖愣了一愣，慢慢露出一个犹豫的神色。

　　 显然这句话说到她的心上了。

　　 说到宝宝，那是所有女人内心里最柔软的一块。

　　 “走，我带你去休息，等一下我回来看着，等手术完了，马上就告诉你，好不好。”言枫继续趁热打铁。

　　 颜暖僵硬地点了点头，她缓缓站起身来，因为坐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慕泽深眼疾手快地用大手扣住了颜暖的纤腰，帮她稳住了身形。

　　 颜暖用手揉了揉两颊，看着言枫，慢慢道：“手术完了，记得叫我。”她再三叮嘱言枫。

　　 “嗯。”言枫保证道。

　　 他拉着颜暖的手，往护士台走去，打算找间空病房，先让颜暖休息。

　　 欧晟凌看了一眼三个人离开的背影。

　　 也站了起来。

　　 ……

　　 在医院找了间病房，颜暖躺在床上，她睁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脑袋里全部都是欧晟钰脸庞带血，安静趴在方向盘上的模样。

　　 为什么要救她呢？

　　 真是傻瓜，如果他不救她的话……

　　 死的人就是她了。

　　 他也就不用躺在那里了。

　　 颜暖的手摸上腹部，轻轻摩挲着，轻声低喃道：”宝宝，妈妈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

　　 病房外。

　　 言枫和慕泽深两个人站在走廊门口。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车祸发生的时候，言枫并没有在现场，他并不知道欧晟钰的伤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问慕泽深，声音低哑：“慕泽深，你当时有看到晟钰吧，他的伤……”接下来的话似乎是他不愿意问出口的，费了好的劲，他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整，“严重吗？”

　　 “不容乐观。”慕泽深皱了皱眉，几乎看不见的，又归于平静，只说了这样的四个字。

　　 他们混道上的，见过各种各样的伤，只能说，以当时欧晟钰被从车里抬出来的情形来看。

　　 并不是很好。

　　 巨大的撞击，虽然有安全气囊，但开车速度过快。两辆车都是。

　　 白色面包车的司机当场死亡。

　　 要不是玛莎拉蒂的车体结构比较坚固。

　　 欧晟钰也逃不开当场死亡的命运。

　　 慕泽深不是冷血的人，就算是情敌。

　　 他现在也希望欧晟钰能好起来。

　　 若是欧晟钰救回来也就罢了，若是没救回来……

　　 慕泽深心烦意乱，简直不敢想下去。

　　 言枫手掌握成拳头，狠狠在墙上捶了一下，恨声无力道：“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恶。”

　　 ……

　　 言枫回到了手术室门口。

　　 又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手术室的灯暗了下来。

　　 门开了，医生边摘口罩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个护士。

　　 他有些害怕，想到要说出口的消息，他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病人的家属在吗？”

　　 所有的人因为疲倦松懈下去的神经在刹那间又紧绷起来了。

　　 欧晟凌想要站起来，却没能站起来，刚离了个身，又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整个身体仿佛已经不受他自己的控制，浑身僵硬得可怕。

　　 戴安连忙走过去，用手扶起欧晟凌。

　　 裴云一僵，立刻走到医生面前；“我是！我表哥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他失血过多，内脏破裂……请节哀顺便！”医生小心翼翼的说着，脸上有不忍的神情。

　　 就是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便是躺在手术台上，面无血色，也美丽得不似真人。

　　 可惜了。

　　 欧家的小公子。

　　 娱乐圈的贵公子。

　　 医生说完就赶紧退下了。

　　 所有人的头脑轰地一声响，刹那间空白一片！

　　 欧晟钰死了！

　　 就象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言枫浑身冰冷，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阿钰死了！

　　 他死了！

　　 那个风华无双的少年，是他的兄弟――就这样死了！

　　 颜暖！小暖怎么办？等她醒来。

　　 知道欧晟钰死了，要怎么办？

　　 她受不了的，受不了的！

　　 言枫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的无力，恐惧和担心让他浑身的

　　 力量象被抽空一下，摇摇晃晃地几乎站不稳。

　　 裴云听完了医生说的话，“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出来，泪流满面，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旁边的戴安也在默默地流泪，紧紧抱着裴云。

　　 言枫下意识地去看欧晟凌。

　　 欧晟凌面无表情地站着，身姿笔挺，唇已经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漂亮的丹凤眼定定地看着前方，透出一种茫然和无措。

　　 他还没有能消化掉医生说了什么。

　　 言枫两步就走到欧晟凌身边，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话来吸引欧晟凌的注意力，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凌。”他艰难地叫他的名字。

　　 欧晟凌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惊恐地望向言枫，连连倒退了两步，姿态防备地看着言枫。

　　 仿佛完全不认识言枫一般。

　　 言枫见他这模样，心里一痛，哑声道：“欧晟凌！阿钰他……”

　　 “闭嘴。”欧晟凌厉声喝道，阻止言枫说出接下去的话。

　　 欧晟凌一把就推开了言枫，他的力气是那样的大，言枫一下子被推得猝不及防，往后倒退了两步。

　　 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欧晟凌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手术室。

　　 言枫连忙跟在后面进去了。

　　 雪白的四壁，冰冷的仪器，躺上手术台上毫无生气的人！

　　 欧晟凌慢慢走近，夹住白布的一角，缓缓地拉下来，低头看着安静如沉睡的欧晟钰。

　　 他颤抖地伸出手去握住欧晟钰已经没有温度的手，指尖用力绷着，发白。

　　 “小钰。”他嘴唇哆嗦着，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无比陌生。

　　 那嘶哑的破碎的焦急的声音完全像是另外一个陌生人发出来的。

　　 完全没了平时的那份柔和与闲然。

　　 因为，要他怎么相信，这在手术台上冰冷躺着的，是他最最疼爱的人！

　　 跟他相依为命，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哥哥，你在干什么呢？”

　　 “哥哥，你陪我玩嘛，一整天看拿些书可是会很快就变成老头子的……我才不念书，我以后要去当明星的，你看我长得这么漂亮。”

　　 “哥哥，你心情不好？”

　　 “哥哥，你还有我呢？”

　　 “哥哥，哥哥……”

　　 “老哥，我有喜欢的人了……”一道少年独特的嗓音传入欧晟凌的耳朵里。

　　 如夜雾般朦胧的美丽声音，带着欣喜的情绪，这样跟他说。

　　 滚烫的眼泪顺着欧晟凌的脸颊滑落，他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仿佛只要是哭出声，欧晟钰就真的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