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处抱着手,努力看着地图,慢慢消化沈傲的话,沈傲说的并没有错,完颜阿骨打这般的枭雄是绝不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女真人素来刚烈,难保他们不会破釜沉舟,到时候反而让他们一鼓作气,一举拿下祁津府,那么位于大定府的宋军便处在祁津、临璜之间,孤立无援,眼下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优势极有可能逆转。
只是要把女真人吸引到大定府来,让他们舍弃祁津府,又该使用什么办法呢?周处海盗出身,攻城略地的事毕竟不是强项,虽说这几年受到熏陶,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眼睛落在沈傲身上,道:“殿下莫非已经有了主意?”
沈傲哂然笑道:“没有主意,本王说这么多做什么?你当本王吃饱了没事做?”
殿中的人一起哄笑,气氛也从方才的紧张变得活泼起来。
笑过之后,沈傲双眉垂下,手指狠狠地落在临璜府方向:“要吸引女真人,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直捣临璜府!”
临璜府……殿中的军官、博士一时愕然,临璜府不是大定府,既是长途奔袭,那么只能借助骑兵,水师的骑兵不多,以这一点兵力去偷袭金国的巢穴,这已经和送死没有什么分别了。这么做,风险实在太大,兵出大漠,千里无人,四处都是敌军,只要女真人稍有察觉,届时铁骑四出,便是想逃也没法逃了。
沈傲的眼眸中闪过一种跃跃欲试的光泽,扫视处在震惊中的诸人,厉声道:“临璜府乃是金人巢穴,金人的宗室贵族都聚集于此,四处劫掠的财物也都在这存放。这里,是天下最大的宝藏,也是金人的命根,只要拿下临璜府,金人必然军心动摇,此役必败!本王临危受命,统帅水师军马横渡汪洋来此,是为了什么?你们真当本王是来援救辽国……”沈傲笑得有些冷,断然道:“辽国是死是活和我们有个屁关系……”
殿中的辽人头目一时尴尬地低垂下头,不过沈傲能开门见山,他们虽有些意外,倒也不敢腹诽什么,宋辽本就是世仇,你硬要说人家为了救你而千里迢迢赶来,再说什么兄弟情深,邻里相帮,人家也不会信。
沈傲继续道:“本王来就是来杀鞑子的,女真人野心勃勃,想气吞山河,那本王就杀一个是一个,临璜府鞑子最多,女真人最多,这一次进兵临璜,完颜阿骨打必然大惊失色,也必定会舍弃祁津府北上,所以……”沈傲的手指重新抵在了临璜府的位置,道:“本王率军奇袭临璜府,周处……”
“在。”周处正色挺胸道。
沈傲继续道:“你率军屯驻大定府,迎击完颜阿骨打的大军,给本王争取时间,待本王破了临璜府,再提兵回师,就在这大定府,与完颜阿骨打决一死战!”
周处的脸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恶狠狠地道:“周处在大定府,专侯殿下回师。”
沈傲哈哈一笑,道:“就是要这个样子,守住了大定府,就是大功一件。”
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博士脸上带着几分忧心,道:“殿下,水师骑兵不过一万,而据情报显示,女真人关外的军马足有七八万之多,便是临璜府一侧,也有五万余人,以一万击五万,只怕……”
沈傲笑起来,道:“谁说本王只有一万人?本王有十万铁骑。”
“十万……”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傲的目光落在了地图的西夏位置,心里想,这个时候,李清和乌达只怕已经出兵了吧,鬼智环呢?他的横山铁骑在哪里?今曰,本王再与你们并肩作战,去开创不朽的伟业。
“咦……外头的雨停了。”沈傲瞥眼看到窗外竟是转眼之间晴空万里,不禁朝窗边走去。
一场雨后,突然间,天空闪耀着万道霞光。殿外的花园生机盎然,连空气都变得清新无比。
沈傲伫立了一会儿,含笑道:“这么好的天气,岂能呆在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来人,去准备几个炭盆来,咱们索姓就在这外头一起烧烤吃,宰一只羊羔吧,对了,把这殿里不必当值的侍卫都叫来,再去温些酒,就当是让大家提前为本王送别。”
一个辽人头目舔舔嘴,笑道:“好极了,若说烧烤,我们契丹人倒是有几手秘而不宣的绝技,殿下要兵出大漠,按照我们契丹人的规矩,是该让大家陪殿下喝上一夜的酒才算是尽欢。”
沈傲嘿嘿笑道:“啊……原来契丹还有这个规矩,本王为什么不知道?我们大宋倒不知有什么规矩,周处,本王问你,大军出征,按规矩该怎么样?”
周处想了想,道:“杀牲畜,祭天!”
沈傲不禁咋舌,道:“老天和本王不对付,这就免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在本王的家乡,人将要远行时倒也有些规矩。”
众人听了,情绪欢快起来,纷纷道:“殿下不是汴京人吗?汴京的规矩似乎并无特别。”
沈傲正色道:“谁说本王是汴京人?其实本王的祖籍是洪州。”
大家才恍然大悟,其实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洪州在哪里,反正殿下这么说,大家跟着咋呼一下表示一下一定牢记在心就是,周处多嘴道:“殿下,那么洪州那边送行有什么规矩?”
沈傲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真的要说?”
几个辽人便鼓噪:“殿下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谦虚谨慎,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我们契丹的男儿绝不会遮遮掩掩的。”
谦虚谨慎……沈傲真不知道这几个契丹人是故意讽刺自己还是马屁拍在了马脚上,沈傲若是谦虚谨慎,那这世上就真没几个皮厚大胆的人了。
沈傲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当然说出来才好,其实在本王的家乡洪州,给人送行的时候都是要派发红包的,哈哈………这乡俗真古怪,别人是互诉衷肠,或是相敬一杯美酒,到了洪州,就成送钱了。”
听到红包两个字,几乎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周处心里自责:我是猪啊我,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早知不该接他的话茬,现在倒好,人家都‘谦虚谨慎’的提出来了,还能无动于衷吗?
那几个鼓噪的辽人也被大家横眉冷对,这几个家伙也觉得自己错了,一个个耸拉着脑袋,心里有点儿发虚。
一个博士干笑,道:“殿下的乡俗里,一般送友人远行要多大的红包,哈哈……卑下只是随口问问……”
沈傲厚颜无耻地道:“这个嘛……也是分人的,比如是个寻常的百姓,大多百文钱也就差不多了,若是个士绅秀才,多少也要一两贯,若是个七品县尊,这就不得了了,没有十贯二十贯是拿不出手的,若是到了知府……”沈傲很严肃的道:“没有五十一百贯那是不成的……可要是……”
开始听到百八十文,大家心里头还总算松了口气,可是听到知府都到了五十一百贯,所有人眼珠子都绿了,知府是什么?不过是个五品官儿。可平西王是什么身份?这不是喝人血吗?
其实殿里的大多数人说穷谈不上,但要说家资殷富那也不可能,水师这边督察得严,俸禄虽然极高,身为将佐和高级军官、博士,一年下来怎么说也有五六百贯,像周处这个级别,一年一千五百贯也是有的。至于那些契丹的头目,那就更惨了,这些人原本都是贵族,是契丹军中的高级将领,可是那是从前,后来女真人入关,四处烧杀抢掠,家业早被女真人抢空了,不得已才带着残兵四处躲藏、游荡,混得好的勉强能混个温饱,一些混得不好的,躲在大山里足足半年多没见过天曰,直到大定府这边颁布告中国百姓书才衣衫褴褛的来投奔,平素都是面有菜色,凄凄惨惨切切极了,哪里能凑得足这红包。
按沈傲的意思,你不拿出个一千贯来都不好意思和平西王打招呼,这不是坑人吗?谁吃得消?
“咳咳……”周处干咳,好不容易才道:“殿下,咱们先吃了烧烤和美酒再说。”
“对,对……哈哈,洪州的风俗真是有趣,难怪如此人杰地灵,能出殿下这般不世出的奇才……”有人干笑着道,其实在心里,早就把洪州骂开了,该死的洪州,混账的洪州……沈傲便笑着带大家到了这行宫的一处花园,就在凉亭下叫人堆了火,去寻了柴火,又叫人宰了一只羊羔,拿了一些其他的菜色,温了酒,侍卫们也纷纷来了,足足百来个人,济济一堂,很是热闹。
不过也有大煞风景的事,比如沈傲总是感叹,道:“在本王的家乡……”
一听到家乡,大家脸上的笑容就不自然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乡愁就像一壶酒,藏的越深,就越发缠绵回肠。”沈傲大言不惭的喝了一口酒,很是惆怅的样子拨了拨脑袋,唏嘘长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