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声音并非出自口中,而是从腹部鼓胀而出。
细细听来,每道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但其庄重深沉,犹如黄钟大吕,震撼人心,那呼啸而来的无边海浪,卷起滔天气势犹如千军万马冲杀而来,饶是如此,惊天动地的自然之危,也依旧不能掩盖那人的腹鼓轰鸣。
更绝妙的是,那人腰腹之间,皮肤如波浪一般鼓动翻涌,好似钻进一只贪玩的耗子,围绕腰间不断游走,待得后来,腹鼓之声欲烈,庄严深沉的黄钟大吕也化作了尖锐激昂的金石交鸣,那耗子在他腰间越转越快,好似腰腹之间多出了一个粗大的游泳圈。
忽地,但听那人大吼一声,崖顶之上的竹林之中,突然蹿出四条壮汉,人人膀大腰圆,肌肉坟起,光着脑袋,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便知是熊虎猛士,这四人各自手中握着一种重型兵器,或大关刀,或开山斧,或蟒石锤,或点钢枪。
那四人奔驰之间,带动烟尘滚滚,在相距那枯瘦老者十余米的位置处,齐齐纵身一跃,四条壮硕的身影,竟腾空飞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朝那老者猛劈下来。
叮!
砰!
铛!
锵!
大关刀劈肩,蟒石锤砸头,点钢枪扎吼,开山斧凿胸,四种重型兵器同一时间落在了老者那干枯瘦小的身子上,单听那兵器划破空气,带出的呜鸣之声,便知这四招是如何的势大力沉,恐怕便是顽石金铁挨上一击,也得崩缺断裂。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老者被重重四击加身。干枯瘦弱的身体,别说伤残流血,竟连伤痕也没留下一道,只在兵器加身的位置现出一道浅白的印子。
四个光头眼中均现出了惊骇欲绝之色。双臂用力肌肉坟起。齐齐暴喝一声,似乎要将那老者枯瘦的身体挤个粉碎。
忽地。那老者紧闭的嘴巴张大开来,仰天长啸,霎时,便有龙吟虎啸之声传来。
砰砰砰砰。但听四声脆响,锤破,枪断,刀折,斧裂,那老者竟用血肉之躯崩断了四柄精铁锻造的沉重兵器。
龙吟金钟罩,虎啸铁布衫!
那四条壮汉丢弃残兵。齐齐冲老者躬身抱拳,“恭喜师父,练得此种奇功,可称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
那老者弯腰在左侧的褐色花岗岩上拾起一件紫色武士服。在身上披了,微微摆手,说道,“天下第一怕是未必,但若说有人在武道一途,盖过我去,那我也是不信的。”话虽谦虚,但这谦虚之中,透着睥睨天下的豪气。
金钟罩铁布衫纯是横练功夫,练到巅峰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也非传说,但要练到巅峰,何其难也,浸淫此道之辈,要达巅峰之境,也是万中无一,而眼前这位枯瘦老者今日跨入龙吟虎啸之境,显然已突破至金钟罩铁布衫之最高境界,是当世有数之绝顶高手。
说来也是巧合,此枯瘦老者三十年前便在岛国武道界,仗得一身横练功夫,早早闯出偌大声名,唤作“苦金刚”。
三十年前,“苦金刚”修习武道,遭遇瓶颈,十余年再难寸进,“苦金刚”一怒之下,遁入深山,苦修十余载,终于在今日,也就是薛老三身赴岛国之日,冲破瓶颈,得成绝顶高手。
却说,“苦金刚”师徒五人正在叙话,忽听云外一声鹤鸣,一只白鹤破空而来,枯瘦老者吃了一惊,伸出手臂待那白鹤缓缓落在臂间,从鹤左脚取下一只指头粗细的翠绿竹筒,拍开竹封,拣出一个纸团,布展开来,嚯地一下,浑浊双目间射出两道闪电。
躬身在侧的四位徒弟窥见老者异状,齐齐探过头来,但见纸上写着一行硬笔行书:武道神话现,邀兄于富士山一会!
武道神话短短四字,好似一道霹雳惊雷,不仅劈中了枯瘦老者,
也劈中了枯瘦老者的四个光头徒弟。
武道神话,多么光芒万丈的存在,遍数岛国武道史上,此种人物,亦是百年难遇。
而苦金刚是武道界中,有数高手,对于岛国武道历史,自然知之甚详,据他所知,岛国武道史上,近三百年,就不曾有过武道神话出现。
即便如今,他将横练功夫突破至虎啸龙吟之境,距离武道神话也不过半步之遥,可他深知这半步之距,便如仙凡永隔。
他深知,岛国武道界中,修炼他这个程度的,凤毛麟角,但武道史上,达此境界者,三百年来,亦有数十之数,然则,三百年前,帝国并无一位武道神话出世。
由此足见那位武道神话现身岛国,对苦金刚是何等震撼的消息。
现在的苦金刚跨进龙吟虎啸之境,就好比是一柄无比锋利的宝剑,虽然杀意惊人,却仍是人间兵器,而那武道神话就是块最完美的磨刀石,这人间兵器经过这磨刀石的打磨,砥砺,没准儿就能进阶成为神兵仙器。
苦金刚如何能阻挡这种和武道神话交手的**,便是飞蛾扑火,他也在所不惜。
但听他长啸一声,大步而行,广袖飘飘,发足朝崖边奔去,行至崖边十余米处,随手拔起一根青竹,朝崖外掷了出去,纵身一跃,人便到了崖外,双足踏处,正是那只飞天青竹。
风急天高,浪激涛烈,苦金刚脚踏青竹,负手而立,竟似站在艨艟巨舰一般,任沧海怒号,风浪滔天,他安然信步,随波逐流,横渡沧海。
………………
沧海无极,朝晖夕阴,最是变换莫测,奎木崖边涛高浪急,西行六十余里的一处海域,却正是天蓝云白的好天气,细软的沙滩,温润的海平面上,沙鸥翔集,沿海岸线,岸芷汀兰,瑟瑟摇风。
若只站在远处观赏,当以为此处必是一块休闲消暑,旅游度假的圣地,可若行到近处,便会听见“咕哧”,“咕哧”的闷响,送目望去,四处却又是异样的平静。
可这四处越是平静,这“咕哧”,“咕哧”的怪声,才越显怪异。
若有人戴了高清晰度的潜水护目镜,潜入海水改道的湾流中央,当能窥破关键。
原来,此刻这湾流中央的水面之下七八米位置,正有一人,屈身蹲胯,双足如老树盘根,直直定在海底,左手抱阳,右手负阴,怀中抱着个直径约米余的黝黑铅球,但见他双手拨弄太极,那约莫千余斤的铁球竟在他怀中滴溜溜转动起来。
须知,此处是海下七八米,水的阻力无比沉重,那人竟在海下,将千余斤的铅球,拨弄得滴溜乱转,简直就是神力惊人。
更不提,此人所选之地,正是湾流交汇所在,水下潜流激涌,强大的水压,冲刷在铅球上,要让铅球旋转如意,简直是以人之力对抗自然之力,其中恐怖,简直不可想象。
而每当激流暗涌,冲刷在铁球之上身,那人便鼓胀腰腹,发出嗡鸣之声。
这嗡鸣之声,透海而出,扩散开来,便成了这“咕哧”,“咕哧的古怪之音。
那人在海底练了约莫一刻钟,忽地,那人所处位置的海面,猛地炸裂开来,卷起滔天水花,那个沉重铅球竟破海而出,跃出海面两米有余。
眼见那铅球便要坠回海面,那人竟也越海而出,一对普普通通的拳头直直轰中了铅球,霎时,那铅球好似被巨人踢了一球,电光一般飞出二十余米,直直砸落在沙滩上,钉出个老大深坑。
铅球方在沙滩落定,那人便赤脚踩上了沙滩,三十多岁模样,普普通通的面容也没怎么打理,稀疏的胡茬,散乱的头发,一切都平平常常,便连身材也不过是寻常人模样,高高瘦瘦,丝毫不见半点巨力壮汉的风采。
那人行到铅球边,轻轻抬脚,在铅球上一磕,霎时,那铅球猛地一颤,便跃坑而出,那人伸手一抄,沉重的铅球便落入掌中。
屈身蹲胯,那人竟再度推拿起这巨大铅球起来。
不同的是,此处推拿,圆转如意,沉重的铅球,在他手中,简直如小孩手里的陀螺一般。
他人正拨弄到兴头,铅球转得块到看不清影子,就在这时,天空之上,一声清脆鹤鸣,破云而来。
………………
一只陶瓷小豬,三寸长短,宽约半指,肚圆鼻凸,憨态可掬,胎如翼薄,色泽透明,若非精研瓷器之辈,偶得此物,必以为是传说中之钧瓷,而实则,这不过是岛国寻常瓷器作坊里的一件普通工艺品。
由此也可见,岛国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创造能力、学习能力是如何强大。
透明的猪肚内盛满了色彩斑斓,五颜六色,豌豆大小、圆润如玉的玻璃弹珠。
一只欺霜赛雪的白皙玉手,翻倒瓷猪,两根修长的玉指,拧动猪臀处的机括,霎时间,那五颜六色的珠子,便如米粒一般洒落下来。
顷刻,柳莺儿便用玉手,接了半捧,她轻轻摇了摇空荡荡的瓷猪,嘴角浅笑,伸出食指,在那圆润猪鼻上,轻轻捏了捏,嘘声道,“哦,乖宝宝,饿了吧,妈妈马上来喂你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