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健脸上凄然一笑,问道:“陛下何故如此心急让臣入城?臣在外,不过是调度军需,并非有意不尊上命,陛下离开江都,只怕会遭遇危险,还是早些回城的好。”
女皇脸上露出个晦涩的笑容,叹息一声,她自然知道韩健这些不过是说辞敷衍。现在她背靠江都东王府,若是连韩健这个股肱都失去,那她就真的是众叛亲离。
“朕只想让你回城,若是你觉得朕不该留在江都,朕不会勉强,自会去他处。”女皇叹道。
韩健轻轻一笑,道:“陛下如今还有别处可去?”
韩健说这话,丝毫不客气,也没顾及女皇的脸面。如今女皇已经众叛亲离,洛阳回不去,地方上没有哪处敢收留她,就算收留,魏朝各方军政势力也不会放过她。东王府虽然算不上是最强的势力,但却是如今她的栖身之所。
“健儿,你真希望朕就此而去?”女皇脸上带着几分凄哀之色问道。
“臣不敢。”韩健道,“陛下不是问臣怎样才会回去安分当东王?那臣就斗胆开出条件,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你说。”女皇视线落在韩健身上,她已经感觉出,韩健所提的条件必然非常苛刻。
韩健到这时,已无所顾及,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气势:“若是陛下肯下嫁于臣,那臣自会尽心辅佐陛下,勤王伐逆,光复洛阳。”
“大胆!”女皇冷喝一声,目光继而转的非常阴冷,这已证明她是暴怒。
韩健这次没有像之前一般行礼认错,而是继续说道:“陛下若是不愿,那臣就当从未说过。陛下请回。”
女皇在突然的震怒过后,余气未消,她双拳紧握。好似随时都要发难。此时她也不再看着韩健,目光转向别处。气息很不匀称,过了很久,才似乎平息了心中的些许怒火。
“东王,你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许久之后,女皇才声色俱厉问道。
“臣自然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就怕陛下没有听清。”韩健态度也转的很冷淡。
女皇目光再次落在韩健身上,带着几分不解和疑惑,又似感慨万分,道:“可是朕在信中早已明言。朕乃是你的后母,你还敢在朕敏谦提出如此次大逆不道的条件?”
韩健道:“陛下说是臣的后母,臣可不敢当。臣从未将陛下当成是长辈来看待,君臣之道,从未有违。陛下不仁在先,如今陛下却来对臣说这些,难道还不容臣多想,这是陛下拉拢人心之策?兔死狗烹,臣虽然年轻,却也懂得这道理。如此回江都。陛下与臣之间再难和平相处,试问在如此境形下,臣又怎敢回城?”
女皇眯起眼。目光如炬道:“所以……你就敢如此大逆不道?”
“所谓大逆不道,也不过是陛下所说。”韩健道,“陛下如今云英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陛下答应,就是百年好合人人艳羡的好事,不答应,就说是臣大逆不道,天下间岂有如此道理?”
女皇听韩健如此说法。便知道韩健是铁了心。本来一些事可能还有转圜,但在韩健提出如此“无礼”条件之后。一些事想回还也无余地。
“陛下是否答应?”韩健见女皇沉默不语,语气咄咄问道。
女皇背对韩健。看着大帐木梁,道:“朕心中只有你父亲,如此不伦之事,朕岂会答应于你?”
韩健听完,转身便往营帐外行去。本来在女皇面前,退下是基本礼法,但此时韩健明显有违为臣之道。
女皇听到韩健脚步声,以为韩健是要近前,便转身,见到韩健往门口走,立时喝道:“你去何处?”
韩健脚步不停,直接走出营帐。等他出门,法亦以及众多军将都在外等候。
韩健道:“各自归营,有事,本王会召你们商讨。”
军将听到如此说,猜不出到底是何事,本来他们也只是听闻说是来了一位重要人物,他们也不敢随便猜测这人便是皇帝。
韩健说完话,便要回自己的营帐,法亦却拦在韩健身前,问道:“健儿,你如何跟陛下说的?”
“师傅有什么话,只管去问陛下好了。”韩健道,“陛下若是回城,还请师傅护送陛下回去。若是今日回城不便,我会让人为陛下和师傅准备寝帐,让陛下和师傅休息一夜。”
说完,韩健不再停留,撂下女皇和法亦,径直回自己的营帐。
回到营帐里,杨苁儿已经等了半天。杨苁儿见韩健一脸冷峻回来,很关心韩健在中军大帐那边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杨苁儿迎上前问道。
“没事。”韩健冷冷回了一句,他已经在女皇那里受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现在他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他提出让女皇下嫁的条件,虽然有些意气用事,却也是他发自肺腑的要求。而且在韩健看来,这似乎是当前局势下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女皇说是他的后母,天下间没几人知晓。不管是在外人看来,还是在东王府的人看来,女皇长久留在东王府毕竟不是办法,权力争斗之下,难保江都内部不会先乱。此时,若是女皇下嫁,那一切情势将不同,韩健身为东王,勤王伐逆就是为自己的妻子所作,一切将合乎情理,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分门别派,东王府内会上下一心。
但韩健也知道,女皇既然这么多年不嫁,现在也不会答应他的条件。女皇说到底也只是将他当成一个不成材的少年来看待,不是一路人,最多有点亲情也就罢了,怎会嫁给他如此荒诞?
想到最后,连韩健自己都觉得有些凄凉,怪也只怪自己是一副十六岁的外壳,内心却是四五十岁的人精。
韩健坐了一会,杨苁儿出帐篷将韩健的晚饭端了过来,韩健也没胃口。此时门口传报,说是有人请见。
韩健对杨苁儿道:“你出去说,今日我谁都不见。”
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出了门口,很快她便回来,道:“是你师傅要见你。”
韩健想了想,道:“让我师傅进来。”
说着,韩健起来,挪位到案桌那边。脚步声响起,法亦在杨苁儿引领下进门来。
“师傅前来,所为何事?”韩健看着法亦,语气冷淡问道。
法亦打量了一下韩健,面容中带着几分不解,道:“健儿,你到底与陛下说了什么,会令你和陛下都如此不悦?”
“难道陛下没对师傅言明?”
“陛下什么都没说。看得出,陛下很生气,是不是你说了什么不敬的话,令陛下动怒?”
“师傅,记得我曾经问你的话吗?若是我跟陛下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你到底站在哪边?”
法亦听到韩健如此说,知道问题很严重,以前她听过韩健说此事的时候已经感觉到韩健可能会与女皇决裂,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本来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两方有矛盾,也不会公开化,但现在整个魏朝的形势已经急转直下,魏朝将四分五裂,韩健此时要自立,自然容不得女皇掣肘,出矛盾也在所难免。
“健儿,有什么事,不妨让为师去跟陛下说,也许陛下肯听为师的呢?”法亦再次试着以中间人的身份,来当说客。
韩健无奈一笑道:“师傅费心了。有些事,到现在无可挽回,发生已是难免。师傅若是不好选择,就请回吧。明日,师傅请护送陛下回城,切莫让军中知道,陛下出城到军中来!”
说完,韩健转过身,这意思是连法亦的话他都不想听。
法亦无奈离开,等法亦走了,杨苁儿回来,她已经有些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来军营中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当今女皇,女皇跟韩健有些事谈不拢也是正常。之前韩健在豫州时,就曾在她和杨洛川面前提出过要制衡女皇势力,重新夺取江都的军政大权。
“苁儿,你说我该不该放陛下离开?”韩健看着杨苁儿问道。
杨苁儿惊讶道:“你是想……”
韩健点点头,道:“陛下亲自来见,这应算是天恩,不过此时,若是我放她回去,将来很可能兵戎相见。可我不想当逆臣,心中好生为难。”
杨苁儿沉默了一下,道:“有些事不做,将来会后悔,那就不如做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韩健欣慰一笑,看来杨苁儿已经完全站在他立场上考虑事情。这时候居然来劝说他大逆不道。
虽然韩健也知道,当下扣留了女皇是个好主意,但他心中也着实不忍。韩健从来就没想过跟女皇敌对,只是很多事由不得他自己来控制和选择。
“若是陛下以真心待我,何至于到今日这般田地?”韩健长长一叹,将桌上的佩剑提起。这时候,他觉得是时候做一次违心之事,此时拿下女皇,将女皇软禁,虽然是谋逆,说出去也不好听,但这也是解决眼前困窘最好的办法。
“苁儿,你出去点二十名侍卫,往中军大帐那边过去!”韩健神情肃穆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