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月城的元军听说宋朝派程越来召回守军,将潭州让给他们,都大声地嘲笑着程越。有人还向他扔石头,吐唾沫。
程越懒得理他们,策马飞奔到月城下。
说是月城,其实不过是临时工事而已,上面已满是疮痍和血迹。
月城上的宋军警惕地看着程越,他们都知道这月城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多过完年,必破。
此时朝廷突然派人来,怎知不是元军的诡计?
程越掏出文天祥的手令,包上石头扔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城头上露出一个中年人的头,向程越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道:“本官李芾,冒昧相问。这位公子的名字本官从未听过,这手令上又没写公子的官职,不知公子可否解释?”
程越大声道:“若是做假,会这样写吗?文相公的字李大人可是认得的?”
“认得,不假。”
“印可有问题?”
“这个……,也没问题。”
“我可是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元军离得很远,可有什么危险?”
“也是没有。”
“那何不让在下进城,好好向大人解释一番?”
李芾想了又想,确实没什么风险,于是便命军士垂下一个筐来,程越只好硬着头皮钻了进去,由城上的人拉上城。
坐着这晃晃悠悠的土电梯被跌跌撞撞地拉上去,程越的心情有些沮丧,这与英雄的形象太不符合了。
所以等一够得到城头,程越马上就跳了过去,反而把李芾吓了一跳,他哪里见过这么活泼的“官员”。
程越和李芾及他身边的人一一见了礼,就往城下走去。一路上,程越不得不把自己编出来的身世和刚刚立下的功勋向他们尽可能详细地讲了一遍。为了让他们相信,还把自己的自动步枪拿给他们看。
开始讲独松关保卫战时,李芾和身边的守将好奇地拿起程越的武器反复观看,也许是这把枪的精致程度太高,总算让他们相信了程越的话。
听到程越已经把阿喇罕和董文炳全部杀掉,更在常州以一万多兵力与伯颜三万多兵力对峙时,众人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程越又讲到自己潜入阿里海牙府中的情形,众人听说他已经控制了阿里海牙和他全部的部将,一个个惊讶得合不拢嘴,接着就是一阵的狂喜。
说着说着众人已在到湖南安抚使的官衙里坐定。
李芾身边的一人却没坐下,对程越施礼道:“程公子,在下有一事不明,既然程公子正与伯颜对阵,不知程公子到潭州来做什么?朝廷没有大军来援,既便程公子来了,潭州只怕也很难守住啊。难道程公子想以阿里海牙为质,逼元朝停战吗?在下不以为然。”
程越一看,知道这是李芾身边的参议杨霆。此人以才能著称,多谋善断,尤其擅长面对复杂困难的情形找出解决办法。是他这次要救出去的重点人物,不然他就要投水而死了。
程越看着堂中的众人也在看着他,显然也想不通程越来做什么。
程越叹了口气,站起来环视了一下众人道:“此次我并非为解潭州之围而来。”
话音刚落,有几个将领已站了起来,大声喝道:“什么?难道程公子是为那蒙古鞑子做说客的吗?方才程公子说的也都是假的吧?”
程越看着那几个将领,刚才那个喝骂自己的是沈忠,历史上本来他要在奉李芾的命令杀了李芾全家后再杀自己全家,最后投火自刎而死的,算是个忠烈的人。
当下也不也好跟他计较。只是用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们坐下,接着道:“如今潭州之事已不可为。我知道各位的忠勇之心,是宁死也不愿降的,不然如何能坚持到现在?但现在有个三全其美的办法,各位不用死,各位不用降,全城的民众也不必遭受生灵涂炭。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知衡阳长沙的尹榖听到程越如此讲,在坐位上拱手道:“不知程公子是要带我等走么?”
程越看了一眼尹榖道:“正是,我来此的目的就是要带你们走。”
李芾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案几站了起来,怒视着程越道:“国家养士为何?就是为了今日!本官身为湖南安抚使兼知州,守土有责!我等只与潭州共存亡而已,不要再说了!”
程越却没动怒,只淡淡地看着李芾道:“不知李大人要保的是君王、社稷还是百姓?”
李芾一听便明白程越在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他是饱读之士,不禁为之语塞,只冷哼一声。
程越接着道:“李大人深得民望,所以能够凭此城死守。之前元军已有言在先,城破必屠城。我想请问李大人,此城还守得住吗?”
程越踱着步走到李芾面前,李芾面色铁青地不去看他,程越微微叹了口气,道:“李大人,我又何尝愿意放弃潭州城,但我现在手中无兵啊。朝廷只有三四万人马,皆为不堪一战的弱兵。又缺乏领兵的大将、治理的人才。这仗要怎么打?文相公把对元军作战的事情交给我,难道不是因为再也找不到别人了吗?”
说着又叹了口气,又道:“但我也难哪。兵呢?将呢?钱粮呢?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要找,甚至要抢。现在我手下有了兵,虽然不多,但总算稳下来了。有了将,但还是缺优秀的将领。但我最缺的就是治政的人才。不瞒你们说,江阴以北的各州县朝廷都交给了我,让我来抵抗元军,但那些地方官有很多不适任的,我总要有人来替代他们吧?不然我要怎么发展经济,筹措钱粮去反攻元朝?人才在哪里?就坐在这里,就是你们。可是你们非要去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死了有什么用?你们死了,元军又得到攻无不克的名声,满城的百姓又要被屠杀一空。又会有很多城池因为这样而投降。更重要的是,我程越损失了本来可以帮助我杀进大都,替那些被屠杀的百姓报仇的人才!没有人才,仅凭我一个人,能做什么事?我知道怎么做,但得有人帮我啊。但这些本来可能帮我的人呢,却要毫无价值、毫无意义地去死!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李大人,你不觉得你们这些最优秀的人才死在这里是帮了元军的大忙吗?你为什么一心想要帮元军这个忙?你到底是想卖国还是因为你太懦弱?”
众人听了程越这番话,每个人都激动起来。如果真如程越所言,那么自己不用去死,家人不用去死,而且还有希望反攻元军。想想程越的神奇战绩,这并非不可能啊。
可是李芾却被说恼了,向程越道:“我李芾抵抗元军至今,却被你说成懦弱,那些投降的反而勇敢了么?”
程越十分严厉地盯着李芾,道:“李大人,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些投降的人是勇敢了?你李大人是这么讲道理解吗?我若说男人能干农活,就意味着女人干不了吗?我说你懦弱,并不是说你不敢抵抗,而是你不敢活下去!不敢与我一起再与元军战斗!不敢再面对看似绝望的形势!但是我敢!不管机会再渺茫,我都不会放弃希望。只要能让我活下去,我就会勇敢地活下去,再与元军战斗!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呢?我们还要与元军战斗下去!而你却脱离战场了!我告诉你……”
程越加大声音厉声道:“别以为不怕死就是勇敢,敢于活下去,始终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的人,一直战斗下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你,想做一死了之的懦夫还是敢于承认失败,再接再厉的勇者?”
李芾被程越骂到完全呆住了,程越说的与他之前的理解几乎完全不同,但他不得不承认程越说的确实有道理。可这样一来,难道自己之前所理解的都是错的?
其他的人频频点头,差不多已被程越说服了。程越的确说到了他们心里去,有求生的可能为什么要死呢?又不是没希望。更何况程越已经得到朝廷的授权,自己服众命令也没错啊。
李芾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道:“潭州乃兵家必争之地,就此放弃,要我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