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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顺带一说,俺开了个新坑:浪淘沙,女强类,我深刻的觉得我没本事写啥宅斗,噗~~~已经八万多字了,欢迎来戳,请用力的大力的不停的,噗~~~
呃,还没到限定字数咩
番外・很久很久以后
和往常一样,天不亮的时候李铁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要把家里的两头牛给拉出去吃草。老牛也就罢了,小牛却正是能吃的时候,脾气还不好,吃饱了才会好好干活,让它饿着了,却是会犯牛劲的。
这个活他已经做了两年了,再做一年就可以交给下面的小弟,而他,则要去做别的事了。他最近一直在寻思着到外面去学门手艺,家里的产业是一定会留给大哥的,他若还在家里种田,将来却是没什么地可以分的――柴火堡的地本来就不多,还要担心外面那些鞑靼人。当然,近些年因为有果郡王在,鞑靼人已经很老实了,事实上他对鞑靼人最大的概念还来自于三年前果郡王率军远征,带回来的那一大串俘虏。
他们真脏,也真难看。
这是他和一干朋友的共同看法,在那些俘虏身上,他们没有看到大人们说的凶残可怕,不过从大人们警惕的表情上他们还是感觉到了很多东西。他还记得那一天,他爹喝了很多酒,还破天荒的让他们全家都敞着吃了一番羊肉,这可是过年都没有的待遇。虽然他们这里牛羊都不少,但牛大多是要来干活的,耕地拉车,有时候还要推磨子。羊倒是吃的,不过大多是被有钱人和当兵的吃。
想到这里,他吞了口口水,那些当兵的吃的真好啊,穿的也好看。他过去最想做的就是当兵了――现在也想,不过一来家里不是太同意,二来,当兵也不容易。要考试,还要审核,据说还要有点关系。
“早先我们最怕的就是被拉壮丁,哪像现在啊。”这是他爹和邻居老胡在一次喝酒时的感叹,“街头老李家的小三去了,据说塞了好几两银子呢!”
“那时候哪能和现在比?那时候当兵是受苦受死。胡老伯和我家老头子是怎么去的?不都是早些年被拉过去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一直都觉得那老头子可能还活着,可这些年了、这些年了……”说到这里他爹狠狠的灌了一杯酒,又吃了两大口猪头肉才又道,“现在那些当兵的穿的好吃的好,还总打胜仗,总分钱,可真是不要太舒坦!”
说到这里,他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羡慕,老胡则在一旁笑了,往嘴里丢了一个花生:“你话别这么说,真要让你家那几个去,你愿意?”
“你愿意?”
“我不愿意。”老胡很爽快的承认了,“再能打胜仗,再能吃好的,那也是要死人的。我啊,就希望我家那两个小子太太平平的,将来我闭眼的时候他们两个都能全须全尾的给我送终就行了。”
他爹没有说话,只是和老胡碰了一杯。他在旁边一边咽口水一边遗憾,他是想当兵的,那些兵穿的那么好看,还能经常吃肉,而且干的还是很光荣的事情――他们经常能看到一些兵戴着大红花,骑着马在附近的堡子间夸街。是的,这是夸街,据说京里的状元都是这么做的。那些被夸街的很多只是一般的小兵,连个队长都不是,可却能得到状元的待遇!而且他们的名字还会被写到红纸上,贴在墙头,谁都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得了什么功勋,当然他们大多是不认识字的,可每次张贴的时候总会有读书人在那里解说个几天,过后没有了,旁边的士兵也背熟了,自会给后来者讲解。
李铁很是羡慕,他过去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刊登在上面,被人羡慕的念出来,当然他现在也很向往这件事。不过他知道这是不行的,起码现在不行,他爹不同意。他爹不同意,里长就不会推荐他,没有推荐人他根本当不了兵――除非再遇上过去那种大征集,那作为家里的老二,倒是很有可能被拉过去。
不过那种事也只是想想,毕竟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呢?他现在已经十一了,明年就十二,眼见就是要成人了,不能再像小孩一样光做梦。
其实对于未来李铁是懵懵懂懂的,但父母念叨着,上面的兄长又说着,再加上周围看的,耳边听的,慢慢也就有了自己的看法。现在堡子里最好的出路一是当兵,二来就是学门手艺,虽然要给老师白打几年工,可却是以后都不愁吃饭了,学的好了,也不愁养家。他现在就是发愁学什么。种地当然也好,但好地毕竟不多,很多开垦出来的都是薄地,虽然赋税不高,却不算什么好出路。他爹是希望他能种地的,他却不愿,还是希望自己能学门手艺。
最好的,当然就是学打铁了,这里是边界,虽然士兵的兵器并不需要私人铁匠来做,但哪怕是一般的平民家中也会准备一些武器的,比如他们家就有两把大砍刀。
不过这个打铁是个热门的,想去当学徒也不容易。李铁觉得自己的力气并不是怎么大,打铁也许不太适合。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到商队里当学徒,特别是那个有佛郎机人的商队,据说哪怕是一个伙计也能生活的很好。就是跟着商队就要经常离家,有时候还要往更靠近鞑靼人的堡子,他父亲,可能也会反对。
李铁一边发愁着,一边把两头牛给牵了出来,这是家里最重要的财产,他可要照顾好了。
他们虽然在外面种地,但平时还是在堡子里生活,所以他来到城门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好几个小伙伴了。像胡家的老二小胡子,就正骑在自家的老牛上,看到他立刻招呼了起来:“往常都是你先到的,怎么今天倒比我晚了一些?”
他不好说自己走神,就含糊了一声。小胡子也没有在意,拉着他道:“你听说了吗?”
“什么?”
“……”小胡子左右看了看,才神秘的道,“郡王爷要走了。”
“什么?!”
他大叫出声,小胡子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要乱叫了,这事现在还没有公布呢!你别给我哥……我惹麻烦!”
他中间停顿了一下,李铁就知道这消息是从他大哥胡壮壮那里得来的。胡壮壮这名字听起来很普通,给人的印象要么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么就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呆蠢少年。但其实都不是,虽然胡壮壮长的还真有些粗俗,却有一个胡仙儿的外号,他容貌不佳,会有这么一个外号,却是说他同狐狸似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胡壮壮就在商行里做事,早先只是学徒,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式活计了,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胡壮壮每个月能拿多少钱,但只从胡家日益见好的生活水平上来看也知道拿的不少。他会想到商行里做学徒,也和这有关。当然胡壮壮是守铺子的,虽然小胡子说他哥一直想出去,却总是被他们的爹压着。
“不过我觉得我哥早晚是要出去的,我爹说要买牛买地他都不让!还对我说别光盯着那一亩三分地上,男人要有些追求。”小胡子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迷茫,更带了几分炫耀,“我哥说这是他们商行的师父教的,他们商行可好了,不光教他们做事,还教识字读书,可多东西。吃的也好,我哥现在连肥肉都不爱吃了。”
李铁当时听了这话,又是疑惑又是咽口水――连肥肉都不爱吃了,这平时要吃的多好啊!
而在商行里工作的胡壮壮也总能带给他们一些平时很难听到的消息――若没有他,他们要听到这些消息不知还要过多久。所以虽然小胡子转的快,李铁还是对这话信了几分,当下更急了,一把将小胡子扯到一边:“你快对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别急了,这不还没公布呢?”
“那你也给我说说!”他可没少听他爹说,他们现在之所以能有这么安稳的日子过都是因为郡王爷这样的话,还说过要没郡王爷,他们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在战场上――他虽然想当兵,想夸街,可一点也不想送死,而且按照他爹的话来说,过去的兵吃的不比驴粪蛋好多少,衣服更是破破烂烂的。
小胡子左右看了看:“你急什么,我还会瞒你吗?一会儿出去了,我就告诉你!我哥说了,这事,不能透出风声,要不,说不定会有乱事呢!”
李铁心中一惊,不敢再问。
堡子的门开都是有固定时间的,他每日都是掐着时间过来,一般都等不大会儿就能出去了,这一次他却觉得这一会儿如同天长地久,怎么也没完了,好容易等到开门,他连忙拽着小胡子,拉着自己的牛向外冲去,那慌张的样子,要不是卫兵认识他们,说不定就要叫下来。
“哎呀哎呀,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都给你说了不要急嘛!”小胡子连声哀叹,“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对你说了。”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你快给我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出来,被冷风一吹,李铁也清醒了过来,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真担心啊。”
“你放心吧,就算郡王爷走了,咱们也不会和过去一样的,郡王爷走了,兵却是一定会留下的,有这些兵在,咱们绝不会再受欺负!”小胡子信誓旦旦道,最后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哥说的。”
“胡大哥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我哥也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他听商队的人说,郡王爷家里开始在买行路用的东西了,还有一些咱们这里的特产,数量质量都要比往年好很多,而且,据说京里也一直准备给郡王爷再升升呢。”
“那也不见得就是郡王爷要走吧。有可能是小县主呢?前两年不是二公子才走吗?”大公子走的时候他还小,记得不是太清楚,二公子走的时候那可没少带东西。他们这儿的特产是一车一车的拉。只是各式皮子就拉了六车,还有风干的羊腿、肉干足有十多车,甚至就连奶豆腐都有两车!
记得当时二公子路过的时候,他们整个堡子的人都几乎出来看了,那场面看的他们从上到下都瞪大了眼,特别是他们这些小孩子,过后说了很多天,不过大一些的,比如他大哥早先就妆模作样的说这不算什么:“你是年纪小,早先大公子走的时候比这带的东西还多呢!”
“大公子二公子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京里不什么都有吗?”他们虽然都没去过,但从小就听多了京城繁华的各种言论。虽然他们也没少见商队来往,可商队嘛,自然是哪里都去的。他们这里盛产牛羊,有的地方说不定就缺――反正他是从没想过京里还会缺东西的!他哥和他一样的想法,所以顿时就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过了片刻才有些悻然的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说不定是大公子二公子特别爱吃这些呢!就爱吃咱们这里做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心中也知道他哥说的不对。那时候他没太多感觉,却听大人说了,因为二公子带的东西多,令肉干的价格都涨了。所以这一次王府开始收集东西,的确是有人要走了吧,不过不见得就非是王爷全家啊。王爷二子一女,大公子早几年就离开了,二公子是两年前离开的,再要走可不就轮到小县主了?
“小县主能和二公子一样?小县主就算不走又能如何?而且啊,郡王爷现在已经是一等郡王了,这再往上,就是王爷了,那是一定要回京的!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我哥说了,郡王爷走的面起码占七成!”
李铁蒙了,他也听说过郡王爷要高升的消息,早先还觉得是好事,郡王爷能打仗,让他们的生活都变好了,就该升啊,可现在看来这对他们来说却不见得是令人欣喜的。
这一天李铁都有些恹恹的,小胡子虽然把话说的好听,其实心中也有些空落落的,两人赶着自己的牛放任他们随便吃草,一不留神就到了平时不会到的地方。两人发现后倒也不怎么慌,因为他们到的地方也不偏远,反而临着大路,就是要回柴火堡远了点。两人看了眼天色,决定吃完东西就往回赶。小胡子的干粮要比李铁好些,李铁是只有咸菜馒头,小胡子却还有几块肉干,他分了两块给李铁,李铁吃了,过后递给他一块奶豆腐。
“别了,这东西我没少吃,还是你吃吧。”这奶豆腐是用羊奶或牛奶做成的,酸酸甜甜的,还非常有嚼劲,是他们最喜欢吃的零嘴,小胡子虽也喜欢,但他知道李铁弄一块这个不容易,还是咽着口水拒绝了。
李铁却执意要给他:“我刚才吃了你的肉干。”
“那算什么啊,我哥经常往家拿的,我没少吃,真的,就是这奶豆腐我也没少吃!”
“那也不行,要不我娘知道了,要说我的。”这奶豆腐他也爱吃,不过他娘生平最不喜欢占人便宜,要知道他吃了小胡子的肉干而没有回敬的话,他就等着受数落了吧。
“那我就拿着了,赶明儿我哥再往家拿,我再找你出来一块儿吃。”听他这么说,小胡子也不再推了,把那块奶豆腐收到了怀里。他虽然嘴里说的大方,但他们家地少牛少,他哥虽拿回来的不少,却大半被他爹留着,说是要给他哥娶媳妇用的。而他娘死的早,他爹又一直没有再娶,这日子就过的有些乱糟糟的。好的时候就有肉干吃,不好的时候就会落下点饥荒,饭食上更不固定,这奶豆腐能放,他准备留做晚上吃。
李铁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小胡子的手里转过来,正要去拿自己的水壶,突然看到一队人马远远而来,他连忙抓了下小胡子:“你看那是什么,是商队吗?”
小胡子按照他说的看去:“不太像,马太多了,而且你看那是什么?是护卫吧,那么多护卫,这是……是什么将军夫人出门吧?”
“什么将军夫人?”
两人正说着,突然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从队伍里蹿出,那道红如同一道霞光,蓦地就向他们这边展来,李铁和小胡子都是一惊,待离得近了就看到那是一个极美的少女,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美丽的女子,只见她穿着一身红衣,胯下的马也是赤红色的,上一刻还离的很远,下一刻却几乎就到了他们面前!
李铁和小胡子都呆了,也忘了躲避,眼看就要撞上,那少女手下微一用力,那马就从他们身边擦了过去,然后马头一转,就停在了他们身边:“吓到你们了吧?”
那少女带了几分歉意的开口,李铁和小胡子都没有回话,他们倒不是被吓住了,而是完全不知要怎么反应。
“真不好意思,赤霞有些调皮,不过她不伤人的,你们不要怪她好不好。”她说着摸了摸马背,下面的马仿佛听懂了似的,打了个响鼻,长嘶一声。
“没、没事。”小胡子磕磕巴巴的开口,他现在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但他没少听他哥教导,所以哪怕不知道说什么也硬着头皮开口,“没事没事。”
那少女一笑:“你们不怪我就好了,不过还是对不起了。我这里有一些蜜饯,是从京城来的,挺好吃的,送给你们吧。”
她说着从囊里摸了一个纸包出来:“你们不要看是用纸包的,主要是带盒子怕伤着赤霞了,这一包是我从盒子里拿出来的,还没有动过。”
她说着就递了过来,小胡子有些迟疑:“不、不用了。”
“拿着吧,这蜜饯我还有呢。”她连说带让,小胡子到底接了过来,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把脸憋的通红,少女微微一笑,正要再说点什么,一队人马就赶了过来,当先的竟是一名女子,那女子穿了一身玄色短打,这种做工人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飒爽,她的目光先在小胡子李铁身上转了一圈,随即轻轻皱了下眉:“姑娘又不守规矩了。”
那红衣少女吐了下舌头:“哪里有,不过是赤霞想松松脚,是不是赤霞?”
下面的红马又一声长嘶,那玄衣女子道:“赤霞每天都有专人带出来,又哪里缺松脚?夫人刚才说了,姑娘若再要如此,就要同她一起坐车里了。”
红衣少女懊恼的叫了一声:“娘就爱扫兴。”
玄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她,红衣少女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现在就同你们回去。”
她说着,恹恹的拍了下红马的颈背,赤霞低叫了一声,撒开腿直冲而去,仿佛是为了解气,却比早先来的时候还快,玄衣女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下马背,也跟着追了上去,她带来的那队人马自然也紧跟而上,却是没人再理会李铁和小胡子一眼。待这队人远远而去,小胡子和李铁才同时出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小胡子道:“刚才那姑娘……真美。”
李铁点点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甚至想都想不到,让他用语言形容,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其实在平常他胆子要比小胡子大的,也不算怯生,但刚才他就是开不了口,他整个心神都被那个红衣少女给震住了:“你说那姑娘是谁?”
“不知道,应该是哪个大家姑娘吧。”小胡子打开纸包,一股香气就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把纸包递到李铁面前,“闻着就是好东西。”
李铁摇摇头,没有去拿,依然看着前方:“我觉得那就是小县主。”
“什么?”
“不都说小县主喜欢穿红衣吗?”
“爱穿红衣的多了,咱们街口的……咦,还真有可能啊,我好像听我哥说,小县主有一匹全红的宝马,跑起来快如闪电无人能及,好像是从什么佛郎机坐着大船来的呢!刚才那马,真快!”说到这里小胡子激动了,“李铁,咱们刚才见到的竟然是小县主吗?怪不得这么漂亮,这么、这么善良!”
虽然刚才那个红衣少女并没有展露出什么善良的特征,但一想到她有可能是小县主,再加上手里还散发着香气的蜜饯,小胡子毫不迟疑的把各种美德都加到那个少女身上了。李铁没有说话,他依然出神的看着那个方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令他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失落和难受。他想,他这是怎么了?明明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为何他并不觉得欣喜?
他一直不出声,就算还在亢奋状态的小胡子慢慢也发觉到了他的异样:“你怎么了?喂,这蜜饯你要不吃,我可就都带走了啊。”
“你说,我去当兵好不好?”
“什么?”小胡子一怔,“怎么突然说到这个?而且你要当兵,李叔能同意?你娘还不要哭死啊!何况,当兵哪是那么容易的,我说你这怎么突然变的奇怪起来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李铁抬起头,看向远方,“我要做点事情,是的,我要做点事情!”
他慢慢的说着,一开始还仿佛是自言自语,最后竟是喊了出来,旁边的小胡子看着他骑在牛背上,突然就有一种她恍惚变了的感觉,他拿出一个蜜饯,狠狠的吸了口上面的汁液:“格老子的,李铁这是发什么疯!”
而此时,那个红衣少女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给一个少年添了心事,她正腻在一个妇人的怀里撒娇,只见那妇人穿了件月白色的小碎花对襟棉褙子,裹了件火红色的狐狸毛大氅,通身上下并没有佩戴太多首饰,却自带了一份富丽。她应该已经有了些年纪,但脸上并没有明显的皱纹,面色红润,眉宇之间也不见丝毫阴霾,显然,她的日子过的很不错。
“娘,娘,我的亲亲好娘娘,人家不是故意的嘛。”红衣少女扯着她的袖子,“我也没想到赤霞能跑这么快啊,我回过神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没想到?”那妇人含笑看了她一眼,少女知道瞒不过自己的娘亲,只是痴缠,妇人虽知道这么惯着她不好,还是道,“你在这里也就罢了,待进了京,再这么胡闹可要惹是非了。”
少女撅了下嘴,看了她一眼:“娘,我们不能不进京吗?”
“说什么傻话呢,你父亲马上就要升为王爷,我们又怎么还能留在这里?”说到这里,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李铁和小胡子在这里,听了她这话,一定会激动的跳起来,王爷?王爷!这里还有谁能升为王爷!虽然他们猜到这红衣少女有可能是郡王爷家的小县主,但与其说是就这么认为,不如说希望如此。就像一个淳朴少年遇到个美丽少女,总认为她就是善良大方高贵典雅的一样。而现在这妇人说的话,却是再再证实不过了!
而这妇人,也正是早先的安姐,当然,现在在外人眼中,她是正正经经的郡王妃,因朱抵这些年的战功,真从声势上说,她真要比一些不出名的王妃还要高上几分。
少女也跟着叹了口气,她虽然顽皮,也知道一些事是不能强求的,见自己母亲面露寂寥,连忙说:“回京也好,这样就能看到大哥二哥了,不知咱们到京的时候,大哥能不能也回去。”
果然她这么一说,安姐精神一震。按照常理,将军出塞边关,家人是要留在后方的,这一是为了安全,二来也是令上位者安心。她早先能够跟过来,还要得益于朱抵的厚脸皮,几乎就差在皇宫里打滚要固安帝兑现早先的诺言,固安帝被他缠不过,再加上他还年轻气盛,自觉朱抵别说不是那块材料,就算真有什么歪心思,自己也不怕,所以到底允了。他们从京里来的时候,长子朱择不过三岁。在来之前,她对这边充满了幻想。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这些诗句虽然带着一种残酷肃杀之气,可也带着一种美感,总会让她不由自主的遥想大漠、草原、落日、天河。当然还有喷香的羊肉串,焦脆的馕,香醇的马奶……
她当然知道边关自有其危险,可她也知道朱抵会安排好一切。至于生活上的不便,作为特权阶级,其实很多都是可以忽略的。比如必须要有的茶叶,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问题。甚至连青菜,也可以在绝对的人力保证下,种出一些。不过在来后,她就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这里是边关,是四战之地,不说别的,就是基础设施都落后于大明内的所有城市――虽然很多县城已经荒废了早先太、祖时的工程,好歹总有个底子,而在这边关,是连底子都没有的。
天干的时候黄沙漫天,下雨的时候,污泥遍地。还有各种遭受战乱的灾民,衣衫褴褛的躺在城门外,缺少了肢体的,白发苍苍,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是一种麻木的等待。
说句牙酸的话,从没有像那时候她感觉到现代的美好,那不只是从生活上的便利舒适,也不是什么文明进步,而是现代的体系给了人希望。哪怕目不识丁,出身贫寒,但只要够努力,就总有希望。而在这里又能有什么希望?
当然,这也是战乱和和平最大的区别。
不能说那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要励志如何,不过那段日子她的胸口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而对这一切朱抵却没有什么感觉,首先,他是见识过的,知道会怎么样;其次他也不觉得那些平民有没有希望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他知道要对自己的士兵好,要在体能上训练他们,思想上同化他们,但他的出身注定他不会以平民的角度去观察自己下辖的人民。而他来这里,也不是改善民生的――当然,为了打仗,他也许会顺便做一些事情,但他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胜利。
她知道在这点上她没有办法去说服朱抵,也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给莲姐写了信,搜集有关这里的一切信息。然后,商队来了,工匠来了,对这些人朱抵当然是欢迎的,他一边向固安帝要钱要人,一边囤积着各种物资。
为了迎敌,城池不能不修,于是一部分身体还算强壮的男女有了工作;为了商队来往方便,道路不能不整理,于是一些老弱病残,在做完一定的工作后,也能有一碗稀粥。
这边的土地,并不都是稀薄的,也并不都是不能种田的,事实上在最初就有很多人民在这里开垦,只是往返的鞑靼令他们的劳动往往不能成为果实,不过现在有朱抵,他们可以继续劳作,而为了鼓励种田,所有自助开垦的田地在十年内都是不用交赋的!就算是十年后,收的也不到关内十分之一。
在最初的三年,因为很多人还在观望,所以执行的人并不多――他们不光是怕衙门不认账,更怕鞑靼人来抢掠。种地是一个辛苦活,虽然老百姓从内心中都热爱土地,但如果一年辛劳什么都得不到的话那还不如去修城池,去当兵,起码,那总能给家里留点什么。而在三年后,开垦的就有个大爆发,因为朱抵第一次迎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胜仗,大胜仗!
他攻破鞑靼大营,杀敌三千,击溃四万,只是俘虏就牵过来了八千余人,而那时候他甚至连马都没有几匹。当一个个看似凶恶的鞑靼人垂着头从一个个堡子经过的时候,先是沉默,然后就是发泄的欢呼。
他们胜利了!胜利了!胜利了!!
不是防守住堡子的所谓的胜利,不是砍杀一两个鞑靼人的胜利,不是以自己人冒功的胜利,而是真正的胜利,大胜!不管这场胜利到底是因为鞑靼人的轻敌,还是因为天时在我大明,总归,他们是胜利了!
于是在三年后,开垦土地的人数突然有了一个大爆发,原本在观望的人们就像得到了某种保证似的捡起了他们祖辈的工作,一些本来在维护城池堡子的壮劳力也回到了田间,其实只从收益上来说,种田并不会比做维修更好,但国人的习性如此,土地永远是他们最需要追求的,那是一份能留给子孙的产业。
五年、十年,这边的日子一天天好了。原本还有鞑靼人不时的来骚扰,还有鞑靼人成规模的进攻。但随着防御体系一天天的完善,随着新兵一天天的增多,这些事情越来越少,到现在,基本已经绝迹。安姐自己都有些想不起,上一次听到边关紧急的消息是在什么时候了。路修好了,商队多了,这边关的日子也就真的有了些想象中的趣味。
在来这里的第二年,她生下了老二,这是一个让她十分无语的孩子,如果说老大还继承了一些她和朱抵阳光积极的方面,这个老二则把所有让人头疼的方面都继承了――这个特征在他抓周的时候显露无疑。
比起老大的菊花,老二抓的是一朵桃花――只从品种上来说,真是可喜可贺的结果,而且在这边关,桃花真是比较稀少的东西,这一株还是莲姐找人特意炮制后从江南带来的,其实是一朵干花了。但不管干的湿的,问题都不大,可老二抓着这朵花就戴到了自己头上!然后,咧着嘴就笑了起来!
“二公子真厉害,这么小就知道给自己戴花了!”
“这是说咱们二公子将来要成探花呢!”
“二公子长的这么俊,又这么风流,将来不知道要惹多少女孩子伤心了,我可要管好我们家姑娘!”
……
不管当时边关诸将有什么明争暗斗,从明面上朱抵是老大,再加上新鲜出炉的胜利,周围人的评价就都是好的,积极的,阳光的,而她呢,也只有笑着,虚应着,而内心中已经有了相当不好的预感――她的预感没有错,随着老二一天天长大,他的行为也越发让人无语。老大六岁的时候开蒙,因为她一早给打下了各种暗示基础――比如书里有各种有趣的故事,有各种新奇的事物,所以老大很顺利的就接受了自己要早早读书的现实,而到了老二这里,则成了:“我为什么要自己学?娘不能说给我听吗?”
“娘也懂的不多。”
“娘也不知道吗?”小小的脸上满是惊奇,仿佛在感叹她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事情!莫名的,她就小小的虚荣了一把,笑着摸着那小子的头,“这个世界上的知识是很多的,故事更是很多很多的,娘当然也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
“那娘你为什么不努力学习?”
“……娘学不完啊。”
“娘还学不完?”眼睛瞪得更大了,表情更惊奇了。
“嗯,太多了,娘就算很努力的学也学不完。”
“那娘都学不完,我是不是也学不完?”
“……你大概也是学不完的,不过总能学一部分,有的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能体会到很多快乐。”
老二听了没有马上应答,而是很严肃的很认真的思忖了片刻,最后告诉她他不要学了:“既然都是学不完的,那我就不要学了,至于说过程,我本来就是想听故事的,娘知道多少故事就告诉我多少好了。”
……
“娘都这么大了,学到现在还学不完,我这么小,学到娘的年龄也一样学不完,这种没有效率的事我还是不要做的好,娘不经常说,做事情不能没有效率吗?”那小子说着,还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就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就好了,娘不是说人生要追求快乐吗?我觉得这样就很快乐了。”
说实在话,安姐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孩子以享乐为人生目的。人活一世,有人要有些精神追求,有人要功成名就,而有人就想玩乐享受――只要他不伤害到别人,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可指责的。至于说哪个更幸福,这还真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但看见那小子那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尼玛一个五岁的小屁孩,知道什么人生真谛啊!
是的,她不介意用钱来养孩子,哪怕养到老养到死,可前提条件是,这个孩子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老二早先是十五岁,那他说出这番话,她可能还会认为就是他的人生志向了,一个五岁的小屁孩,装什么思考人生的大瓣蒜啊!
所以,在和老二四目凝视了两分钟后,她邪魅一笑,就 一个字:“学!”
“……娘,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受到伤害的二公子,最后在他大哥那里得到了安慰――他用一场哭诉,换回了他大哥未来一个月的蛋糕做宵夜,代价就是活生生把自己吃成了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看了都想捏一把的小胖子,让安姐每每想起,都要扶额。
而就在老二七岁的时候,老三,也就是他们家的小公主到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孩子,更没有想到这会是一个女孩子,虽然她一直希望要一个女儿的,但当这个女儿真来了的时候,她有各种纠结――她将来会嫁个什么人?她的婆婆好伺候吗?她的孩子会安康吗?在这个姑娘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她就开始为她的一生操心了。
但不管她有什么纠结,那个时候也都是幸福的,他们一家聚在一起,上无公婆,下午妯娌,来往的官员家眷也都是奉承居多,虽有些危险,但随着新兵越来越强大,鞑靼也越来越不成问题。
而就在这个时候固安帝来了一封信,一封看起来是拉家常的信。在信里,他热心关切的询问了朱抵在边关的生活,嘘寒问暖的关心着朱抵的吃穿用度,最后话题一转,说这些年不见,他甚是想念朱抵,让朱抵带着家小回去一次。
接到这封信,他们夫妻相对无言,但也不是太震惊,无论是朱抵还是她都早有这么一种感觉了。固安帝能容他们一家在边关这么久已是难得,难道还真能让他们一直逍遥下去吗?
“你放心妹妹,就算这次咱们回去了,我也会还把你们都带回来的!”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朱大郡王说起话来还经常会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
安姐当时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劝,还是不劝,这是一个问题。不过不等她纠结完,固安帝的第二封信就又到了。这封信还是先关心了朱抵一番,接着说,虽然他很想念他,但想到边关事重,思忖了几天还是决定让他留下,听说他家大郎和他长得像,不如就让他进京,让他这个做皇帝伯伯的见见。
如果说带着全家回去朱抵还能撒泼打滚一番的话,那这封信却是让他没有抵赖之处了。于是,老大只有代父进京,据说他一回去就被固安帝留在宫里住了两夜,之后就被封了四品武德将军,却是要比朱抵早先高了很多。不过安姐早先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却只有苦笑,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大儿子了,虽然也会骑马也能弯弓,身手貌似也不错,可与其说他是领兵作战的将军,不如说是作秀的大侠!
是的,作秀!
安姐简直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酷爱打扮自己,最喜欢在自己的衣服上弄朵菊花,这也就罢了。上马讲究姿势,下马讲究漂亮,挽个剑花都要讲究个顺序,而平时呢,还一副温文尔雅斯文俊秀的样子,接人待物都规规矩矩,弄得不明真相的群众都觉得他是翩翩君子一枚。
而其实呢……当然不是说他不好,可龟毛的简直让人抓狂,比如她衣服有一点皱褶,这小子就看不过眼,非要她整理好才算,万一她不在意呢,这小子就会亲自上来帮她整理,还念念有词的说什么仪容仪表,女工女德,听的她不止一次怀疑他是不是处女座的――可怜她过去对星座不留心,除了几个有特殊意义的,真记不清其他星座是几月份的了。
私下里朱抵也不止一次对她嘀咕:“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像我?”
每每这时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四个字:基因突变。而每当这时候她也真不好意思告诉他另外一个残酷的真相,那就是自七岁后,每当朱抵操练回来,老大都会特意避开,直到朱抵梳洗完毕后才会再出现,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后来有一次她问,老大才理直气壮的说:“父亲操练完回来,蓬头垢面,甚是不雅,如此形象必定也是不想让我看到的,我主动避开,也是对父亲的爱戴。”
爱你个大头鬼!嫌弃就是嫌弃了!
就这么一个家伙,让他去做将军,虽然这是自己的儿子,安姐知道后还是很不厚道的大笑了好几声。她敢打赌,哪怕就是在宫里住的那两天,老大也是各种不适――这家伙对自己的枕头被子都有坚定的执念,皇宫别看是皇家的也绝对会被他嫌弃到九天云外里。
当然,她也知道这么一个将军的品级不过是个名号,老大要不是自己坚定要求,说不定军营都不会进,果然又过了一段日子就听说老大下江南游玩了,而这些年他一直在大明的土地上这飘飘,那儿荡荡。
老大走之后五年,老二也进了京,和老大不同,老二虽然抽风倒是对武事上真有兴趣,识字后最爱看的就是兵法,没事就缠磨着朱抵带他去军营,所以在他还不到十岁的时候,边关上下就知道他们家的小公子勇武过人,很有其父之风――前一句听听也就是,后一句恐怕是大家的心理话。
和老大不同,老二进京并不是固安帝指名要求的,但流露出了这么个意思,她思忖了几天,问了老二自己的志向,就主动和朱抵说了此事,朱抵当时还老大不愿意:“老大都过去当质子了,还非要再送过去一个老二?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老二也长大了,该去看看花花世界了。”
“我看老二在这里住的挺欢实的。”朱抵冷哼了一声,“那花花世界也没什么好的,我就不想。”
“如果老二去看过之后还愿意回来,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他看都没看过……却是我们的不是的,我看他,对兵事上真有几分兴趣。”
听了这句,朱抵才没再说什么。老大显然一心是奔着文字风流去了,老二却是有些像他。朱郡王有时闲来思忖也非常得意,虽然大儿子不太像他,二儿子却像了个十足十――别人也许会为不是长子继承衣钵而苦恼,他却不会。只觉得他是排二的,老二也是排二的,他们还志向一样,不愧是父子!
儿子有这么个想法,老子当然要全力支持。可如果一直压着不让老二回去……将来却是帝心难测。
“以后,咱们也是要回去的。”到最后,他只有这么说。他心中其实是非常清楚的,不管他在这里干的多么风生水起,多么适应这么边的生活,总是要回去的,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
“既然如此,就让老二先回去吧,也省的到时候咱们手忙脚乱的。”她强笑着这么说,心中却已是如同刀割,虽然这个二儿子总是搞的她无语,总是让她暴跳如雷,可也总让她忍不住更多的担心一些。老大不管怎么说,面子上都会装的很好,而这个老二……可不管有再多的担心,她也只有让他先离开,他们在边关十五年了。一个经常打胜仗的郡王在边关十五年,有几个皇帝会放心?固安帝,已经是难得。
想到这里她轻轻的叹了口气,今天,终于轮到他们了,他们一家也终于要走了。有些难过,毕竟这一离开,今生今世都可能再难回来,可又有些雀跃,老大老二,很快就能见到了!
老大已经二十五了,虽然他早早给自己定了个小娘子,可今年那郑家的姑娘也要十七了,正好回去就能办了这事!
外面一阵风来,窗帘被吹起,她的目光透过草原,穿过高山,一直看的很远很远,京城、江宁……而现代的高楼大厦再也不会入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