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觉得自己太疲惫以至于有些恍惚,又或者……是习惯忽然被打破的不适应。
好像已经习惯了每天和林远柒在一起的日子,他高冷,却并不不近人情,心情好了也会开开小玩笑,哪怕是面无表情地说话都能莫名地说出几分喜感来。
而更多的时候,夏竹会在他开车的时候睡着,根本无暇去看他的侧脸,究竟是疏冷还是淡然。
然而此时此刻,只能一个人挤着地铁回家的日子并不适应。
唯一的不同是,回的是他的家。
在别墅区门外,夏竹怔了怔,看向外面唯一一个很不协调的路人。
在这样寒凉的深秋,他却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头上顶着一顶滑稽的针织帽,站在那儿看着路上并不算多的车子。
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发呆。
夏竹蹙蹙眉,只觉告诉她这并不寻常。
别墅区很少有外人在闲逛,因为太过明显,保安也会出来看,而眼下这男人却似乎是熟门熟路,他站直了身,目光如鹰,却是忽然向夏竹看来。
这一次,夏竹只觉得浑身发冷,因为她忽然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席栢。
男人永远是如旧的模样,似乎不曾被岁月改变过哪怕一丁点。
而此时此刻,他微笑的样子看起来依旧是干净无比。
夏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步走了进去,和保安说了句什么,保安半信半疑地走出来,就见席栢已经坐进车里了。
最后的瞬间,夏竹看清了他的唇形,他说的是句英语,却是莫名地熟悉:“i’m back。”
我回来了。
车子发动之前,他伸手在唇上轻轻一吻,朝着夏竹轻轻挥了挥。
这样滑稽而骚包的动作放在席栢身上却又莫名契合。
夏竹看得浑身发冷,却又一次忍不住想起曾经的林远柒。那么久和席栢在同个屋檐下,他究竟遭遇过什么?
夏竹凝眉,和保安道了谢便只身走向林远柒的别墅。
席栢没有进来,不只是因为别墅区的安保一流,更可能的是他知道林远柒的屋里有极为强大的监视系统,林远柒的戒备心让极少人能够靠近他的别墅而不被察觉,也正是因为,夏竹方才能够安心地走进来。
然而当夏竹看到隔壁那间永远空着的别墅门忽然开了的时候,她还是被吓了一跳,林清之站在台阶上,逆光让他的表情有些看不分明,而夏竹却是能够察觉到他在微笑,不同于从前慈祥的微笑,换做了三分戒备三分期许的笑:“夏竹,很巧。”
夏竹开门的手微微一顿,默然加快了速度,她一只手开门,另一只手在兜里摁响了林远柒的号码。
林清之已经走了过来,他的腿脚依然灵便,没有半点老人蹒跚的模样:“你住在这里?”
“林老师,”夏竹避无可避,只好转过头来看他,她努力镇定地微笑道:“回来拿点东西,嗯,想想可能放在了外面远柒的车里,现在该回去了。”
“不……”林清之微微笑了,他看着夏竹慢慢摇了摇头,眼底却是十足的焦灼:“远柒不在门口,你还是要进去拿东西。”
夏竹一直以为,和林清之教授师生一场那么久,她早该熟识教授的一言一行,可是直到现下她方才发觉其实并非如此。
她看不穿林清之的表情,就好像她想不通现下她是否应该相信这个焦灼而矛盾的老人。
可惜没有时间了,因为下一秒,林清之的背后忽然窜上来一个人,林清之骤然回过头去,用惯了的手杖朝着那人的腰间狠狠回去,他失声喊道:“快进去报警!”
夏竹被吓了一跳,正待动作却已经被林清之一把推了进去,老人像是忽然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朝着那凶徒狠狠比量着手中的拐杖,一手推上了夏竹的房门。
夏竹被推到了门后,四下环望。她的眼泪几乎要被逼出来,却是悔之晚矣。
也只有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林清之的意思,他在警告她,他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全然不同,而那时候的夏竹却是犹豫了。
她在房门后茫然地寻觅片刻,终究还是拎到了之前林远柒摆着好看的猎枪,夏竹拎着猎枪正待往外冲,门外却是已经安静了。
夏竹透过门镜看了一眼,门外只有林清之一个人,倒在地上看不出生死。
她见过那么多人的死亡,却是第一次面对自己熟悉的恩师,躺在地上,因为保护自己生死未卜。
夏竹猛地推开门,俯身看向躺着的林清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
“老师……老师?”夏竹忍住几乎夺眶的泪水,狂按手机的120,只有此时此刻,她方才记起刚刚最紧张的时候,似乎是打通了林远柒的手机。
电话依然保持着接通的状态,夏竹将话筒拿近耳朵,听到那边的林远柒在说着什么。
她听不清晰,耳边几乎是在嗡鸣的。
心理学上学过那么多保持镇定的方法,可是终究抵不过小时候就烙下的毛病,在面临最恐怖的危机时,她会短暂地失聪,林清之教授曾经说过,这是心理学作用。
不知过了多久,她刚想挂断林远柒的电话去打120,抬起眼发觉男人和救护车已经尽皆到了。
“别怕,我打了120,”林远柒沉默半晌,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看着夏竹茫然的目光,他忽然觉得愧疚,“对不起。”
夏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抬起头看向林远柒,半晌方才慢慢道:“没有……谢谢你。”
简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在那么紧迫的关头,她只有死死抓紧手中的猎枪,就好像那是唯一的依仗,连呼吸都控制不能,更别提耳边轰然而起的嗡鸣。
林远柒只好轻轻地一根根拿开她的手指,将那柄曾经被珍重无比的猎枪抛在一边,再将夏竹的手指包在掌心,干巴巴地宽慰道:“林老师不会有事的。”
“嗯,”夏竹的呼吸轻若无声:“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