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信任的人,也许就转过一个弯的距离,就会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或者……他的变化太大,你已经认不出来他旧时的模样。
夏竹轻轻捂住眼睛,慢慢睁眼。
面前依旧是那间屋子,角落里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林远柒。”夏竹觉得嗓子有点发干。
还好下一秒,林远柒便将水杯递了过来:“你醒了。”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仿佛这一切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重案组的同事呢?”夏竹看向面前的男人,又一次感觉到了从骨头缝里面泛上来的冷意。
她发现自己真的不认识林远柒了,他好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不可一世的骄傲模样,一张嘴能把人气死。
现在的林远柒变了,变得让他陌生起来。
“他们大概已经走了。”林远柒道。
夏竹睁大眼睛:“走了?”
她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是那种经过训练以后伪装好的平静,可是夏竹知道自己的心底已经翻江倒海,因为林远柒的一句话。
“嗯,席栢也走了。”林远柒淡淡道。
……
所以现在的剧情是席栢自投罗网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们只是给席栢做个笔录,毕竟席栢拿到了最后一张牌。”林远柒好心地给夏竹解释。
他们好像还是从前的样子,林远柒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夏竹在旁边静静地听,像是一个最乖巧的学生。
“最后一张王牌……”夏竹蹙蹙眉,好看的柳眉弯起来:“是你们做的?”
“不是。”林远柒的语速很快。
夏竹还是眯起了眼:“是吗?”
她的声线太平静,没有一丁点起伏。
林远柒便看过来:“你不相信我?”
怎么说呢,夏竹很难去形容那一瞬间林远柒的表情,不像是受伤也不像是难过,只是一张很平静的脸。
一种很平和的语气。
就像是老朋友。
可是有这样的老朋友吗?
夏竹费力地挣扎:“你给我用了迷药?”
林远柒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不伤身的那种,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和我一起留在这里,二是现在离开,没有人会阻拦。”
夏竹陡然沉默。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读不懂林远柒,读不懂这一刻的他。
他始终不愿意将话说得更加明白些,并且理直气壮地认为大家都该听得懂。
“如果我留下,那么我至少需要明白你的立场。”
“我是重案组的心理顾问,始终都是。”林远柒轻声道。
夏竹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
林远柒便沉默了,良久轻声低笑:“你看,即使我说出口,你依然不相信我。”
那一瞬间,夏竹感觉得到两人之间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就像是曾经那么美好的气氛慢慢地,慢慢地,消失殆尽。
“对我而言……”夏竹慢慢开口:“你首先是我的家人,其次才是我的同事。”
林远柒怔了怔,这次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那么,你会因此而相信我吗?”林远柒问。
“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夏竹轻声道。
“很好,那么今天就再多睡一会儿吧。”林远柒将一样东西塞到夏竹手心,与此同时,毫不客气地在夏竹的颈后敲了一记。
他的笑容那么坚定而果决,带着让夏竹迷醉的温柔。
属于林远柒的,独一无二的温柔。
再次醒来,夏竹发现身边的环境又一次转换了。
“我回来了?”夏竹感觉得到,自己的嗓音无以伦比地疲惫。
“从今天开始,林远柒成为了涉案人员。”邹霂远的语气有点暴躁,尽管他在努力压抑着。
夏竹沉默:“发生了什么?”
“你被发现在三楼的露台上,旁边是一地的扑克牌,还好当时盛元就在附近,不然你可能会休克性死亡。”邹霂远难掩怒气。
“我还是不相信远柒是那样的人。”盛元蹙眉:“霂远,你大概需要冷静一下。”
“不管我能不能冷静,”邹霂远道:“现在林远柒已经成为毋庸置疑的嫌犯。”
夏竹一怔,忽然感觉到手心有什么东西硌着。
“这是……”她抬起手,眼眶微微一热。
一枚戒指。
精致而小巧。
夏竹回忆了一下当时林远柒的态度,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一般。
“队长,能不能让技术部查一下这枚戒指?”夏竹轻轻拨弄了一下上面镶钻的部分,皱起眉头。
“这是从哪里来的?”邹霂远一怔:“他在那种情况下向你求婚了?”
看着邹霂远怒不可遏的脸,夏竹只好言简意赅地将两人的对话解释了一遍,边道:“我怀疑这是远柒宁肯继续卧底下去也不愿回来的理由。”
戒指很快被技术部拿走,上面的细钻拨弄下来,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摄像头。
这些天林远柒和席栢所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里面多多少少都有所体现,可是还不够……
席栢是幕后推手,而现在大王的扑克牌还在手里,说明他还没有实现他最后的目的。
“不对,”夏竹皱起眉头:“席栢还在吗?”
“我们没办法强留他,但是已经派了一队跟随。”邹霂远道。
毕竟席栢这次只是作为涉案群众来配合警方工作,即使警方上下对他恨之入骨,却也不好做得太过。
夏竹皱皱眉头,还是觉得事情不会这样轻易了事。
“那一队可以随时联络吗?”夏竹又问。
“当然,他们都佩戴了联络器,怎么……”邹霂远眸光一凛:“难道席栢会胆大包天到端了我们一队?”
“不,席栢不必这样做。”夏竹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
她忽然发现,即使是林远柒不在自己身边,这个师父带给自己的改变几乎是有目共睹的。
她开始习惯用林远柒的思维模式思考,习惯了他的毒舌,习惯了他每一步每一步的精心运营,甚至习惯了他对于罪犯的心理代入模式。
“如果我是席栢,”夏竹喃喃道:“我最想要做的事情恐怕只有一件。”
邹霂远目光一凛:“毁了林远柒?”
“对,如果没办法用最简单的方法拉他下水,那么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夏竹慢慢说着,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光。
“没错,”盛元点了点头,眼底也掠过一丝焦急:“如果是这样,那么林远柒便会真正被从幕后推到幕前,谁也拯救不了他了。”
有一种人,他本身并不是坏人,只是当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去相信他是个好人,那么他只有堕落。
席栢在做的事情,恐怕正是如此。
“注意席栢的动静,不要让他被袭击!”邹霂远忙拿起对讲器道。
那边却是一片混乱:“队长!席栢被当街狙击了!”
当街狙击,先是一枪击中了脚踝让席栢倒下,再一枪打中胸口。
“狙击手呢?”邹霂远强迫自己冷静地捏紧话筒,生怕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已经抓到了,但是什么都没说。”那边的队长看了一眼狙击手身上搜出来的东西,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有一张字条,还有一部手机。”
他显然是看到了字条上面的内容,不然不会露出如此惊悚的表情。
可是他很快收好了东西,收拾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道:“我把东西带回局里。”
“好,辛苦了。”邹霂远收好东西,看夏竹:“如果林远柒这次真的被拘捕,恐怕不会由我们接手,但是我们会尽力帮忙。”
“我知道。”夏竹点了点头,掩去眼底的黯然。
可是她同样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选择了相信林远柒。
这已经足够了。
对于自己而言,对于远柒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现在很麻烦的是媒体,如果媒体说出了什么话,对舆论产生影响,恐怕会认为是警方在包庇内部人员。”盛元蹙眉。
“林远柒什么都没做,即使有,也一定是出于被胁迫。”邹霂远笃定道。
盛元点点头安抚了一下邹霂远的情绪,边道:“可是媒体不一定会这样想,而且很关键的一点是——我们没有证据。”
“不知道远柒那边证据搜集地怎么样了。”邹霂远看向夏竹。
夏竹在出神。
为什么,在最后的那一刻,林远柒选择了打晕自己,而不是带上所有的证据和自己一起离开?
为什么他在最后的那一瞬,依然选择了留在那里?
他是看不穿席栢宁肯毁掉自己也要拉他下水的阴谋么?
不可能,因为他是林远柒,他不会这么容易被骗。
那么那个房子里面还有什么是林远柒忌惮的,或者……是林远柒不得不留下来寻找的?
“我还能再回公寓一趟吗?”夏竹问。
“这时候那里应该已经戒严了。”邹霂远道。
盛元有点不太适应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林远柒的拘捕令大概已经到了。”
那个证物袋里的手机上,分明是林远柒一板一眼说着最后步骤的录音。
至少看上去不似作伪,而现在技术部正在进行最后一部验证。
林远柒的被捕,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盛元伸手拍了拍夏竹的肩膀:“我们现在最好不要走上风口浪尖,不然可能会造成舆论一边倒。”
“是。”夏竹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沉默地坐下来,沉默地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地回想。
同样是林远柒的习惯,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至少可以保持自己大脑的清醒,将事情的前后尽数回想一遍。
林远柒有个理论,如果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事情,却无法从中找到一条线索,那只能说明你错过了很多很多。
而现在,夏竹只有尽可能地回想,因为她知道,重案组是最后一根线。
如果连他们都什么都做不到,他们甚至会成为压垮林远柒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远柒……会被压垮吗?
夏竹不知道,但哪怕只是想一想,想象林远柒高傲的脊背不得不屈从地弯下,夏竹都只觉心痛如绞。
她不能总在重案组或是林远柒的羽翼下寻求庇护,这一次,她只能学着自己努力,努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