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醒来时,发现团子正在拨弄梳妆台前的一个小匣子。
几下的扑腾,匣子落到地上,发出的“啪”一声惊得它立刻弹跳开去。
有几张轻薄的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苏琬上前一看,正是前些天她和云和郡主到灵觉寺求的几道平安符。
她将平安符拾了起来,收拾好被团子打翻的小匣子。
抬眸一看,受到惊吓的团子正躲在梁柱之后,紧紧盯着她手中的小匣子,一副投鼠忌器的模样。
苏琬微微一笑,将团子抱在怀里安抚了一番,方才将它放开。
穿衣梳洗罢,她带着求来的平安符给苏老夫人送过去。
出来时,苏琬遇到从外面进来的苏玦,前厅摆放着他的行囊,显然是刚回来的模样。
看到他,苏琬高兴地迎了上前:“二哥,科举结束了吗?”
她与苏玦已有好些天没见了。
去年的科举发生了重大的舞弊案,为防止舞弊情况再次发生,今年参加科举的学子都要提前半月入住试场,直到考试结束为止。
“琬琬。”苏玦走到她身旁,道,“是已经结束了,总算告一段落了。”
苏琬问:“这次科举,你考得怎样?”
苏玦自信满满地道:“虽然发挥得一般,但进前三甲是没有问题的。”
苏琬忍不住撇了撇嘴,道:“二哥,你怎么一点都不谦虚?”
苏玦轻咳一声,说:“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顶着苏琬质疑的眼神,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琬琬,我参加科举的时候,明之有回来过找我吗?”
苏琬摇了摇头:“二哥,难道程明之那个书呆子,没有去参加科举吗?”这段日子,来找她的人的确很多,但唯独没有程明之。
“我本以为,明之只是一时冲动,等到快科举的时候,他便回想明白,并且回来参加科举的。但没想到……”苏玦微微皱眉,眼中盛满担忧,“我和伯父都派人去找过他,都没有找到。明之那家伙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程伯父可是急坏了,等他回来了,我绝对要教训他一顿。”
程家老爷最初得知程明之要弃文从武的决定时,可是气暴如雷,还当众宣告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但随着日子过去,程明之依旧没有从外面回来,程老爷从开始的责怪,渐渐转变成担忧。
程明之每过半月,都会让人捎一封家书回来,却始终不肯告诉府中的人他在何处。
程老爷担心程明之的安慰,茶饭不思,人都苍老了不少。
“好了,不好这个了。”苏玦又道,“说起来,我也好些天没见团子了?琬琬,它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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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琬想起那柔软的小小的一团,不由抿嘴笑道:“这个时候,估计正在院子里乘凉吧。”
她拎着苏玦回到汀兰水榭,被热坏的团子果然正躲在树荫底下的石凳上乘凉,尾巴垂向地面,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一晃一档。
苏玦走上前去揉逗它:“嘿嘿,小团子,好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喵。”团子却一爪子将那只图谋不轨的手拍开,高傲地转开了头,连眼神也懒得施舍给他。
苏玦忍不住顶着它那尖利的爪子,将它头顶的毛揉乱:“哼!你这坏团子,敢不理我,我就把你的小鱼干都抢走!”
团子朝他龇牙咧嘴:“喵!”
苏琬只是微微一笑。
*
苏府外。
墨衣正对着宁泽大眼瞪小眼。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道:“怎么又是你?”
因着他曾助纣为虐,强迫自家姑娘乘坐秦王的马车,她对这人的印象可是坏极了。
宁泽摸了摸鼻头,道:“墨衣姑娘别误会,我只是替我家王爷给苏姑娘送一件东西。”
墨衣疑惑:“给姑娘……送东西?”
*
靖安王府。
墨荷昨夜干了一天的粗活,一晚没睡。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慕柔阁,还未回到房间,便被周玉柔换了过去。
“墨荷,我想吃望江楼的桂花糕和玫瑰酥,你去买些回来。”
“小姐,我……”
墨荷累极,她昨日因为周玉柔的缘故,与府上的管事吵了一架,被刻意为难,周玉柔是知道的,可周玉柔却是冷眼旁观,非但没有为她说话,反而放任管事刁难她。
此时,周玉柔像是看不到她疲倦的姿态一般,不耐地催促道:“还不快去?”
墨荷只好应了声:“好。”
她匆匆忙忙出了去。
半个时辰后,墨荷从外面回来,犹豫地回禀道:“小姐,望江楼的糕点已经卖光了,不如让奴婢……”
“什么?”周玉柔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你去了这么久,回来却说糕点卖光,你是不是根本没去,而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被周玉柔这般说,墨荷觉得委屈极了:“小姐,我没……”
周玉柔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双眼一闭,直直往地上倒了下去。
“小姐!”
墨荷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将她扶起时,靖安王世子恰好从屋外踏进来。
“玉柔!”他立刻恼怒地喝住墨荷,厉声道,“你对玉柔做了什么?”
墨荷僵在了原地,看向他的眼中满是不能相信。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你是怎么照顾她的?”靖安王世子呵斥道,“还不快点叫大夫来?”
“是。”她也顾不得心的抽痛,赶紧跑了出门。
靖安王世子将周玉柔抱到床上,守在她的床前,双手握住那只始终冰凉凉的手,试图传递温度。
靖安王世子不知想到了为什么,动作微微一顿。他细细摩挲着周玉柔的手——她的玉手是那样小那样纤细、小巧玲珑,手掌光滑。
却不像是长期练箭的手。
他凝眉。
可回想起在街上看到的那个背影,分明是……
正纠结这些问题期间,墨荷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世子,该用晚膳了。”
回过神,靖安王世子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脑袋,冷淡道:“我不吃,不必管我。你自己先吃着吧,吃完回去自己的房中就好。”
墨荷眨眼之间已走到在靖安王世子身侧,她的脸色甚至比躺在床上的周玉柔的脸色还要苍白,却仍强颜欢笑道:“世子去吃吧,我先代你来照顾小姐。”
靖安王世子只是冷道:“不用了。”
墨荷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继续劝说道:“可是,世子不吃点东西,会饿坏身子……”
“这与你无关。不必再说了,你出去吧。”靖安王世子打断道,他抬头注视着周玉柔,温柔下来,“我要看着玉柔,直到她醒过来。”
可是……她把泪水控制住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墨荷低下头,强作镇定地道:“那奴婢去看看小姐的药煎好没有。”
靖安王世子道:“你去吧。”似是想起什么,他回过头朝她道,“之前是我激动,错怪了你。”
墨荷一怔,不觉抓紧了另一只手的衣袂,心里的委屈也消去了一些。
她觉得这就够了。
转出房门后,一抹苦涩的笑容渐渐染上墨荷的唇角。
她离开了周玉柔居住的慕柔居,却被突然出现的管事拦住了去路:“墨荷,王爷请你过去前院一趟。”
墨荷还以为管事要继续刁难自己,可一听他话里用的是“请”,顿时一怔。
以往府中的下人对她的态度都是毫不客气,盖因周玉柔的来历实在不光彩,靖安王府中人都对这位所谓的柔姨娘白眼相对,连带对她的态度也十分恶劣。
周玉柔有着靖安王世子的宠爱和庇护,府中的人不敢将对她的厌恶放在明面上,便变本加厉地欺负身份低微的墨荷。
墨荷心中委屈,却不能言说,只能将苦楚埋藏在心底,默默承受。
可管事这下的态度,着实恭敬了不少。
墨荷不知靖安王找她何事,心中忐忑。
她跟随着管事来到前厅,看见靖安王正与一名妇人在说什么。这位妇人头上插满珠钗,衣着繁复华丽,妆容精致,非富则贵。
墨荷按捺着紧张的心情,走上前,规规矩矩地朝靖安王行了一礼:“见过王……”
但未等她讲话说完,那位妇人便已扑了上前,将她抱了个满怀。妇人瞬间泪如雨下:“我的倩倩,娘终于找到你了!”
墨荷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去,却被妇人紧紧地抱着,弹动不得。她惊慌失措地道:“这位夫人?!您说什么……奴、奴婢不是什么……”
“倩倩,我是你的亲娘啊。”妇人嚎啕大哭,泣不成声,“十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从她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墨荷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妇人,是西北首富贾富贵的嫡妻钱氏,她是来寻多年以前丢失的女儿,亦就是贾府的千金贾倩倩。
“你两岁时,娘带你到江南游玩,却不慎让你被拐子拐去了……”
“夫人,我……”
墨荷原想反驳她认错了人,但听到钱氏这般说,她却迷惑了。
她自幼是在周府中长大。从记事以来,她便是周府的丫鬟。据说是因为家中贫穷,她的父母将她卖进周府,那时候她不过三岁,记忆模糊,许多细节都已经记不清了。而且三岁之前的事情,她并无记忆。
钱氏喜极而泣:“是娘不好,娘当初应该看紧你,那你现在还是贾府的小姐,也不必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了。”
墨荷一时未能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靖安王走上前来,含笑恭贺地道:“恭喜贾夫人,与令千金团聚。”微微一顿,他又道,“既然令千金已经找到了,那两府的婚约自然要履行的,本王从不做失信之人。我们便来商议一下令千金与犬子的婚事吧。”
钱氏擦去泪水,微微敛去脸上的悲喜之色,连连道:“好好。方才是民妇失态了,望王爷见谅。”
靖安王笑道:“夫人言重了,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墨荷下意识问了一句:“……婚事?”
钱氏回过头,握过她的手,温声解释道:“倩倩,是这样的,我们老爷——就是你爹,曾经救过王爷一命。王爷为了偿还我们贾府的恩情,在你出生后,便与贾家定下了一门婚约,是你和靖安王世子的。”
墨荷的心无端地跳快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