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见她,你躺一下便起来收拾吧,等下我们出门。”
李泰将剩下的酒喝完,待遗玉起床,才不慌不忙地到前院去见长乐。
因晌午要去吃斋菜,遗玉没多用食,只喝了一小碗燕窝垫肚子,见时辰确实不早了,就没在床上赖着,吩咐了丫鬟们准备梳洗。
等到更衣时候,却成了难,遗玉从安阳回京,衣物多是在躲避追兵时丢在路上,王府里的东西在查封期间能拿的都被人顺手取了去,就些家具搬不动的还在原处,衣裳首饰,几乎是被搬了个空。
平彤发愁地看着空荡荡的妆台,同平卉翻弄着所剩不多的钗环珠翠,样样都是之前反反复复带过的东西,没一件新的。
“主子,咱们府里被搜去那么多东西,就这么算了呀?”
走之前,这翡翠院的衣箱衣柜里还是满当当四季的裙襦衫衬,腰带披帛,首饰匣子里也是挑不完的物件,好些连穿都没有穿过,那时候是愁着挑拣,现在可好,什么都没了。
遗玉也是心疼那些李泰每季给她攒起来的物件,嘴上却安慰平卉道: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怕什么,下午就叫你姐姐过去五柳药行那边收下账,看需要什么,再叫府里去采买重新置办就是。”
平卉怏怏不乐地应了一声,遗玉从她手里拿过一串松绿石穗子套在腕上,又指点了一套小枚的点翠珠花妆点了高挽的桃心髻,对镜照了照,自觉还算清新,左右是去吃斋菜,繁琐反而不美。
“行了,快去把小郡主抱来,让我喂一喂。”
“是,奴婢这就过去。”
不一会儿,秦琳便抱了小雨点来,因小雨点只吃母乳,省了奶娘,遗玉又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带,问过秦琳意愿,见她十分乐意这差事,遗玉便在没空的时候,全将小雨点给她照顾。
“来,娘抱抱,”遗玉刚一叫唤,正趴在秦琳肩上左顾右盼的小雨点便扭过了头,“啊、啊”地朝她晃了晃小胖手,不老实地秦琳怀里咕扭着,试图转过身去。
“王妃,回了京里,这就该改口了,不合适再叫娘亲,当称‘母妃’才对。”秦琳在旁出声。
遗玉抱过女儿,捉住她的小胖手凑到嘴边亲了一口,笑道:
“这‘娘’字不是好叫么,我眼巴巴地瞅着她开口唤人,第一个叫的就是我呢,等再大点,改口也不迟。”
秦琳见她主意大,便不多说。
遗玉背对过两个丫鬟和秦琳去喂孩子,遮挡住了白皙的肩胛和胸口上密布的吻印,她脸色微红,微微蹙眉忍着哺乳时的胀痛,非是小雨点吃奶的力气大了,而是昨夜李泰荒唐,害的她胸口现在还隐隐作痛。
秦琳是个明白人,见遗玉遮遮掩掩,想到他们夫妻久未同房,心里明白,就贴心道:
“算起来,小郡主也该换嘴了,下午我便去同李太医商量商量,拟张食谱,让厨房去做,您也不用见天四五顿地喂奶。”
“嗯,食谱写好了,再拿给我看看。”
小雨点吃饱,遗玉哄着她玩了一会儿,直到她犯困打起哈欠,才给秦琳待下去睡觉,约莫着时间不早了,见李泰还没回来,就将披风系上出门,领着平卉到前院去找。
今日暖阳,无风,晌午天气好的很,遗玉溜溜达达从花园穿过去,在扶风廊头的花厅里,找见了李泰,还有尚未离去的长乐公主。
她到的时候,显然屋里的气氛不算好,长乐拉着一张脸,怒容未消,李泰神情淡漠地坐在毡毯上,背后是被摘了字幅和画卷,显得光秃的墙壁,但好歹门前一对半人高的大花瓶没有被抬走,这已经是当下魏王府里最体面的一间了,别处莫说是花瓶,就连张地毯都没有。
“殿下。”遗玉看这情形,立在门前,没急着进去,先唤了李泰一声,又对扭头看来的长乐行了一礼。
“公主。”
长乐扭头,见到遗玉身上搭了一条青丝绒的披风,穿戴整洁地立在门口,显然是要出门去的模样,大皱眉头,扭头对李泰冷笑道:
“你为了一个女人带兵去围困皇宫也就罢了,现在连兄弟情谊都不顾,皇兄的确是做了错事,但也不至于在牢狱中对他用刑逼宫,父皇现在卧病在床,待他病愈之后,我看你如何交待。”
说罢,长乐站起身,沉着脸走向门外,路过遗玉身边时候,停下脚步,转过头,上下扫了一眼这白皙干净的女子,神色嫌厌地瞪了遗玉一眼,甩袖而去。
遗玉目送她走远,对着站到她身后的李泰,语调凉凉道:
“兄弟情谊是什么?早先他们冤枉你通敌谋反那会儿,怎就没人记得这东西。”
李泰一手搭在她肩上,半拥着她往长廊另一头走。
“不必理会她。”
时至今日,任凭谁再劝说也无济于事,他这一次必将太子置于死地。
“离京一年,再回来已物是人非,可这寺里的斋菜还是一样好吃。”
禅房里,摆着茶几案座,桌上六道素菜,两样素点,卖相朴素,味道却是十分可口,遗玉心满意足地吃了个饱,同李泰挪到院子里品龙井,对着他发出一番感慨。
“明日让府里的厨子来学,想吃时随时做了。”
遗玉摇头,“真带回家里,一样的东西,未必会有这个味道。”
稍一沉吟,她又犹豫着问道:“我昨日查看了府里的账目,据说你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给这寺里,是何故?”
“求神拜佛,自有用处。”
这话分明就是敷衍,但遗玉清楚李泰不会无的放矢,就不去追究他花了这么一大笔钱财到底作何。
魏王府如今是短缺,然遗玉没打算主动和李泰提起这个,只准备偷偷用自己的私房先把缺口堵上,在她心里,确同他没什么你我,更何况李泰也不是那种长久入不敷出的人,他来钱的路子广,只不过花的也多。
遗玉吃了茶饭,胃里舒服,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梵音,觉得是该离开,又问李泰:
“咱们一会儿去做什么?”
李泰见时辰还早,并不急着做主,反问她:“可有什么想去之处?”
遗玉正有打算要去的地方,便顺势道:
“去东都会逛逛?”
再过几日就是李泰生辰,虽是只摆小宴,请熟人,但夫妻俩总不至于穿着旧衣裳,王府里空了,现在叫府中的裁缝的金匠去赶制,难免慌张,不如去市面上走走,就是不知道李泰愿不愿意陪她逛。
“那就先去东市,稍后再到芙蓉园去看看。”李泰起身,拿了主意。
遗玉欣然点头,上前挽住他手臂,两人踱步朝寺外走。
东都会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段,店面商家栉比鳞次,贩夫走卒于街头巷尾出没,甚有些操着外地口音的卖家,南来北往,可以说,只要你口袋里的银子足够,没有什么是你想买却买不到的。
遗玉以往穿戴多为魏王府内制,但针脚线面却有不少是在东市高档的商区采买,故而认得几家专门向贵族供货的大店牌子,就直接带了李泰找过去挑现成。
汜水坊里最大的珠宝铺子,是在东街的“藏珍楼”,三层高的秀气小楼立在一片一二层高的建筑当中,尤为显眼,遗玉只在一年多前同卢氏一起给晋璐安挑买做聘的首饰,亲自来过这家铺子。
进了店面,遗玉就指了茶座让李泰去等着,自己领平卉到柜台上去看。
说来也不算是巧合,这藏珍楼里每日接待的贵客不说上百,也有五十,客人之间不免是相熟的,因而会在这里碰上卢荣和夫妇,遗玉只是稍稍讶异了一下,便在对方挤出的笑容里,客套地打了招呼。
“见过魏王爷,魏王妃。”
“二伯,二伯母。”
他们这一打招呼,已叫店里四周挑选镯子挂件的客人们回头看,有几个认出正往茶座走去的李泰,见他出现在这里,心底惊讶不说,慌慌张张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上赶着来见礼。
“拜见魏王殿下,魏王妃,下官有礼。”
“见过王爷,王妃。”
......
而京里有耳目的府第,谁不晓得李泰势大,魏王府昨日一天的拜帖,就摞了半尺来高,奈何李泰置之不理,除了早上不请自来的长乐,这两三天,是没一个能进了王府的大门,这下有缘在外头见着,哪个不想着上前搭上一句话,卖个好,再不然就是趁机混个脸熟。
遗玉始料未及这场景,刚才还敞亮的店里,仿佛一下就变得拥挤起来。
男客们瞅准了那边的李泰,女客则借机同遗玉搭话,就她今日这身旧衣淡钗,愣是被她们想出了百八十个词儿来夸赞,更有聪明地将话题引到小雨点身上,成功地让遗玉主动开口接话。
“娘亲,这便是堂姐吗?”
遗玉叽叽喳喳里听见一声脆响,转过头,就见到窦氏身边偎着个小丫头,十三四岁大小,白白净净,一双大眼,模样生的十分乖巧。
娘亲?二伯家里何时多了这么大一个女儿出来,不是只有一位妾生的小少爷么?
遗玉狐疑地看向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