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走后,遗玉又睡了个回笼觉。
直到平卉在门外禀报才醒过来,说程夫人派人先来递了帖子,稍后要来探望,料是为程小凤怀孕一事而来,遗玉就没再赖床。
这头她梳妆打扮好,程夫人已在院南的抱夏里等候。
一见面,程夫人便亲手递了一封红包给遗玉,说是“见喜钱”,算当她头一个为程小凤诊出喜脉,遗玉不客气地收下,两人寒暄几句,程夫人才收敛了满脸的喜气,犹犹豫豫开口:
“我听说,皇上要把工部侍郎阎大人家的小姐指到你府里来,可有这回事?”
“怎么这话都传到您那里去了,”遗玉哭笑不得,“事是有这么一回事,可能不能成真还不一定,不晓得是哪个多嘴的到处散布,也不怕触了女方家里的霉头。”
在遗玉眼中,这门亲事俨然已成空谈,她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写信去向平阳公主求助,是已将这件事甩给李泰处理,在了解了阎婉的遭遇,和李泰的盘算之后,她若还以为魏王府有同阎家结亲的可能,那便是小看了李泰的手段。
程夫人皱眉,“何止我一人听说了,这要是没风没影的事,我岂会来问你。当年你母亲就是个硬脾气,才会吃大亏,你可莫要学她,在这节骨眼上犯糊涂,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怕你母亲操心不好说,就来找我商量,男人通是吃软不吃硬,这事若是定下,那也是宫里头的安排,你纵是不愿意,也千万别同魏王过不去,弄僵了关系,最后让别人捡了便宜。”
遗玉同程小凤关系,同亲姐妹也差不了多少,早就被程夫人当成半个自家人,故而才会不避嫌地教诲。
遗玉晓得她是一片好心,但也知道自己要李泰从一而终的想法在对方眼里肯定太过荒唐,这便不提,就顺着她的话,乖乖地点头受教。
程夫人哪里知道她是白担心了一场,同遗玉说起经验之谈,头头是道,间或有她同程咬金吵嘴怄气的小事,遗玉听的有趣,见程夫人严肃,也不敢露笑,一壶茶换了三回,程夫人才起身道辞。
“好了,这都快中午了,我得到小凤那儿再跑一趟。你可别嫌我啰嗦,这过来人的话啊,多少要听上两句。”
“我哪会嫌您啰嗦,求不得您多来同我说会儿话,”遗玉跟着她起身,“您要到小凤那里去,正好帮我捎带一份食谱给她,既然有了身子,好多东西都得忌着,有些平日不吃的也多少要入口。平霞,你跑快些到书房去,把我书案头上折好的单子取来。”
“是。”平霞一溜小跑了出去。
程夫人不好意思道:“我就想着回去要理一理这个,你都先准备好了,小凤那丫头,要是有你一半细心,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遗玉挽着她的手臂往门口送,笑道:“哪啊,这是我前阵子整理出来,准备自个儿吃的,哪晓得被她赶了先,只好便宜她了。”
知道遗玉久不能孕,程夫人本来不敢多提,可今日见她不甚在意的模样,便放宽了心,就好开口:
“你也别太着急,这孕事哪能说有就有,我晓得京里有一处求子特别灵验,等过两日我带你去拜一拜。”
“好。”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门口,平霞也跑着送来了食谱,程夫人让侍女收好,同遗玉道了别,正往车边走,打南边来了一匹快马,哒哒冲到王府门前急停,一声马嘶,众人侧目去看,就见马上下来个管事打扮的,看到遗玉就在门前,三两步跑上去。
“拜见王妃,老夫人请您过去”
有几天前半夜被人找去给卢俊疗伤的经历,遗玉脸色微变,问道:
“卢孝,出什么事了?”
卢孝扬起一脸喜气,高声道:
“回王妃的话,是好事,方才府里来了宫人宣诏,咱们家二公子高升啦”
昨日听卢俊说过要连升三极的话,听见这喜讯,遗玉并不怎么惊讶,便笑斥道:
“瞧把你高兴的,不知道的还当是你家公子中了状元呢。且回去同老夫人和二公子说,我收拾下就过去。”
“是”卢孝来的急,走的也急,捎过话便要翻身上马,还是程夫人好奇问了一句:
“是升了几品?”
遗玉猜测道:“该是到五品了。”
说罢,也用目光去询问卢孝,就见他使劲儿摇了下头,大声道:
“是正四品的折冲都尉,统华阴府军,说咱们公子诛毙了反贼头领,宫里还赏了公子一千帛和二十万钱呢”
卢孝这结结实实的一嗓子,惊住了王府门前一群人。
片刻后,便有机灵的下人冲着遗玉道喜: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这喜从何来,当是不用多做解释。
程夫人看着被一群下人围住的遗玉,见她一副尚在惊愕中的呆相,忍俊不禁,哈哈笑道:
“我看我还是先跟你上你母亲那里去一趟,沾沾喜气,再去看小凤。”
遗玉回过神,哑然失笑,前番还是连日阴霾,这两日却是接二连三的喜事,巨大的落差感叫她不能适应,想笑都笑不出来:
“那您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换件衣裳。”
“嘿嘿,嘿嘿。”
卢氏和程夫人在外间说话,屋里,遗玉就坐在软榻边上,把了卢俊的脉息,听见他不知第几声傻笑,斜了他一眼。
“再笑这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咳,”卢俊清了清嗓子,收敛一些得意,有些不平道,“二哥当统军,你就不高兴吗?”
“来的路上早高兴过了,”遗玉放下他左手,扯过他右手,换了脉搭,“现在就是发愁。”
卢俊纳闷,“你愁个什么?”
“你这官是升了,可华阴离长安少说有两百里远,快马来回都要三日,你今冬就要上任,不得离京到军府去住么,让我和娘怎么办?”
卢俊要到军府,卢氏跟着儿子,便要同女儿两地分隔,跟着女儿,便会同儿子难得一见。
“嘶,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卢俊脸上顿时没了笑,苦恼道,“真是的,怎么就被派到华阴去了。”
卢氏掀帘进来,正好听见兄妹两个谈话。
“不用操心娘,娘就在京中住着挺好,这两百里又不算远,你有空回来看娘就好。”
“娘。”
遗玉起身,卢俊坐起来。
卢氏走过来,拉着遗玉重新坐下,拍着她的手,对卢俊道:
“娘年纪大了,不喜欢到处乱跑,这京里住的挺好,街坊邻居我也都相熟了,不想再换地方。”
卢俊并不意外卢氏会这么说,郁闷地看了遗玉一眼,道:“就知道您不会跟我走。”
遗玉被他这一眼看的不自在,心里清楚卢氏是因为她才留下,也是犹豫,不想让她娘走远,却又想让她娘好好地享一享儿孙福,住在京城,她总不能天天往娘家跑,就算日后有了孩子,也不可能让她这外祖母整日抱在身边。
“娘,不如您就跟着二哥到华阴,京兆的府军不是每年都要值宿吗,加上进京办差听训,到时候您再跟着二哥回来小住便是。”
“娘都说了不愿再迁,你们就别乱替娘拿主意了,”卢氏一口回绝了遗玉的提议,见兄妹俩都是面带愁色,便戏谑道:
“没准你二哥再升迁个几次,就又回到京里来了不是。”
都已经是一府的统军,这再往上升可就难了,遗玉清楚卢氏是在说笑,见她即已拿定主意,就没再劝说,卢俊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应下。
“对了,娘,既然冬天就要上任,二哥的婚事还是早点办的好。”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才找你来商量。”
“二哥早点成亲,娘才能早点抱孙子。二哥你脸红什么,心急啊?”
“哪、哪啊,你说就说,别带上我。”
“呵呵。”
母子三人围坐在窗前,说起另一桩喜事,卢二哥脸红地被卢小妹打趣,卢氏笑吟吟地看着一双儿女,外面的日头灿灿,今不知这样温馨的时光,来年还有几回。
傍晚李泰回府,饭桌上,遗玉说到卢俊升迁,经李泰告知,她才道早朝时,李世民在百官面前提起初五那晚结社率进犯皇宫一事,亲口褒奖了护卫有功,且伏诛反贼的卢俊,连同其他卫士的赏赐一并诏出。
虽没亲眼看到当时场面,遗玉料想皇上对卢俊这番封赏,肯定是会引得一片眼红。
吃过饭,回房洗漱后,遗玉本意是同李泰一道去书房,两人好几天没有同读,她积了一堆问题要讨教。
李泰却褪了靴子往床上一坐,伸手招她过来。
遗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迟疑道,“这么早就睡吗?去看会儿书吧,我还不困。”
“我也不困。”
话音落,李泰便将不设防的她放倒在被褥里,覆上去,宽她的衣,解她的带,是比早晨动作还要敏捷一些。
等遗玉后知后觉地红起脸,已经为时已晚。
好在李泰尚记得医嘱,没有过分索取,只要了她一次便放过,抱到浴室洗洗干净,回到床上,听着夏夜蝉鸣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