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周五。
一大早,郑清起床后第一时间便趴到书桌前,观察着昨晚涂抹过‘豪麻精油’的三只小精灵的状态。
澄澈的精油经过一晚的消耗,变成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仿佛胎衣一般将小精灵裹在里面。倘若不是看着那层薄膜还在有节奏的微微起伏中,郑清早就按捺不住上手,将其撕开了。
不要随意干扰任何魔法进程,这是每一位巫师的基本素养。
“今天不带隐身符了?”
临出门时,萧笑注意到郑清没有隐身,忍不住扶了扶眼镜,脚下稍稍迟疑了几秒:“我刚刚想起来……”
啧!
真是拙劣而糟糕的借口。
“你早上看过罫线、水晶球还有老黄历的。”郑清横了他一眼,紧了紧袍子上的腰带,满脸不悦:“就算我会挨打你也不会受到牵连……你该对自己的占卜能力多一点信心!”
博士干笑着,终究没有反身回去做他‘刚刚忘记’的事情,默默跟上郑清的脚步。
而郑清虽然表面信心十足,心底却有些发虚。
一路上手就没有离开过口袋。
所幸经过一个星期的剧烈消化,以及昨天下午课堂上的公开露面,学府里其他年轻巫师对于郑清的出现表现出极大的宽容与耐心,倒是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最糟糕的情况。
“我在编辑部里听到过一句话。”
上课前,辛胖子拿着一沓羊皮纸,一边飞快的翻阅着,一边语重心长教训郑清:“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巫师,一种是存在支配舆论的巫师,一种是舆论支配存在的巫师。明明你就是第一种巫师,却硬生生吧自己活成了第二种……我就问你,何苦来哉?”
郑清皱了眉,手中举着的煎蛋三明治停在半空中,腮帮子也停止了蠕动。
他总觉得胖子这番话有点耳熟。
“我记得这话不是说舆论与巫师关系的吧。”
还是萧笑涉猎广泛,第一时间质疑:“如果没有记错,这是老派巫师们讨论‘灵魂与肉体’互相支配时的某个结论……灵魂支配肉体的巫师与肉体支配灵魂的巫师,前者外在表现为自知且自律,后者外在表现为无知且失控。”
郑清顿时恍然。
他想起来,这是前段时间他在青丘公馆暂住的时候,在某本书上读到过的,因为当时距离寒假他曾直面的多位堕落巫师时间不久,所以那句话给他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摇了摇头,重新咬了一口煎蛋三明治,将手中的《贝塔镇邮报》翻到了最后一页,目光在几篇文章标题间一扫而过。
不出所料。
一如他这个早上翻看了几十页的其他报纸内容一样。
报道的内容有议论某位知名女巫秘密情人的、有讨论边缘学院标志含义的、有抨击丹哈格通过的新法桉、有分析北区巫师对联盟劳动力市场冲击程度的、有马丁-托尔公司新推出的炼金厨娘全要素展示的广告、有绿兮纺与拂地垂春季高定大战、甚至还有第一大学最年轻助教昨天下午第一节课的报道,等等。
唯独没有死讯。
星空学院那位在某个无名新世界的无名角落意外身亡的大四老生,仿佛这个初春即将到来时融化在校园角落里的积雪,悄无声息的渗进了泥土中。
阳光升起后,他连最后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那摊水渍阴影——也很快被蒸发干净,被除却他亲人外的旁人忘的一干二净。
“如果你不死心,我还可以帮你找一份《每日号角报》或者《恒河日报》、《朵朵女士》……只要你不嫌麻烦。”胖巫师将他刚刚‘审查’过的校报投稿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态度宽容的令人惊讶。
“不用了。”郑清咕哝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边吃完早餐后剩下的纸袋、纸杯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转头看向窗外,金色的阳光笼罩在整座学府中,天空与大地都显得那么干净,一切与昨天以及明天没有任何区别。
然后他收回视线,看向两位同伴:“下课后我要抓紧时间去上……那种课……所以咨询特斯拉教授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虽然缺乏杜泽姆博士的天才灵感,但特斯拉教授终究是一位非常权威的炼金大师,能够给那三只小精灵足够的稳妥建议。
“你已经强调了八遍了,助教先生!”胖巫师颇为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有吗?”
郑清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不好意思,是我啰嗦了……我觉得大概是因为频繁进行时间转换,所以有点精神衰弱……”
听到‘时间转换’几个字眼儿,胖巫师的注意力立刻从那几张羊皮纸上挪开。
他还没有放弃想搞点新闻的念头。
“其实我一直有点惋惜的,”辛胖子斟酌着字眼,竭力让自己的表现的不那么迫切:“你想想,一个拥有时间旅行能力的你,为什么还要天天去上课,而且是上更多时间的课……上课这种事情,只是在这条时间线上就足够可怕了!”
他垂着粗短的手指,用力戳着面前的桌子。
“哼哼。”郑清敷衍的哼了两声,谨慎的没有接茬这个话题。
昨天下午老姚的警告还清晰的回荡在他的耳边,他可不想刚刚开学就领一个三尺长的检查书任务。
“我也有相似的好奇。”萧笑难得摘下他的眼镜,若有所思的看向郑清:“……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生性懒散的你,勤奋的维持着这种备受折磨的日子?”
感觉话题被打开的胖巫师立刻兴奋起来。
“如果是我,”他反手戳了戳胸口:“那么理由肯定是苏议员……但对这个渣男来说,只凭一两个女巫很难让他保持这样的动力……”
郑清眼角抽了抽。
很想冲面前那个包子模样的胖脸上砸一拳过去。
只不过,虽然胖子的逻辑错的一塌湖涂,却意外猜到了一个大差不差的结果——他确实是因为更沉重的责任,所以才选择了这种备受折磨的日子。
他不能让这两个聪明人继续讨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