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
罗成率三千郡兵撤离了通定城,到了城西医巫闾山下的襄平城旧址。那里已经成了一个大工地,上万的民夫正在寒风里加紧筑城。
城还没筑起,到处都是个杂乱的大工地,不过罗成也不以为意,辽河边有罗艺和宋老生的两军数万人马,前边还有通定城以及辽边堡各三千人,就算这里没有城池也不用担心高句丽人打过来。
何况,涿郡临朔行宫已经颁下圣旨,大业八年正月初一,一百余万集结于涿郡的征东大军就要正式出兵。这个时候,高句丽人正想着如何加强辽河防线,而不会是跑到这边来撒野。
新城工地一角,便是罗成的三千郡兵驻地,另三千郡兵还扎在通定城南的辽泽边里,那支兵马罗成没动,也算是监视宇文化及,万一这王八蛋不按套路出牌,那他一出城罗成就知道了,可以早做防范。
魏征跟着罗成东转西转,最后突然鼻子一******神抖擞。
他闻到了酒的味道,而且是一种独特的酒芬香。
他瞧了瞧前边带路的罗成。
营地一角,挂了面铺满灰尘的辅字旗,寒冬腊月,一群汉子却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忙活着,甚至头上还见汗。
到处雾气升腾。
罗成一进来,东瞧西看,这里问两句,那边交待几句,熟悉的很。魏征惊叹道,“想不到将军居然还酿酒?这是准备过年?”
罗成低头瞧过一碗酒的成色,说了句成色不够。然后才笑着道,“这酒可不是酿的过年自己喝的,是拿来卖的。”
“卖?”
魏征瞪大眼睛。
“这酒你应当熟悉,闻着味道就知道是我先前送你的那种白酒,这酒烈,在辽东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喝上一两口那是全身舒畅。在中原,能喝的惯我这酒的不多,但到了这辽东,喜欢这酒的可不少。”
“你别看我这酒坊简陋,但你知道我们这酒现在多受欢迎吗?第一军第二军不必说,都预定了不少,就是怀远城的商人,也都排着队呢。尤其是那些胡人,更爱我们这酒,甚至超过爱茶叶。”
魏征皱着眉头道,“可是拿军粮酿酒出卖,这只怕不妥吧?”
罗成笑着道,“我这可不是拿军粮酿酒,你瞧瞧这些是什么?”
魏征低头仔细打量,看着铺在地上的酒糟,并不是糯米也不是麦粟,“这是高粱?”
“没错,这正是高粱,我们从怀远那边买来高粱,这高粱只是喂牲口的,便宜的很。咱们从怀远商人那里买来高粱,然后拉到这里来酿酒,高粱变成清澈的白酒,转手又卖出去,你知道这一转手,多少倍利吗?”
魏征摇了摇头。
“若是寻常酿酒,一斤糯米能酿出一斤半的酒,这是好酒。如果是售卖的,一斤糯米能酿出两斤甚至两斤半的酒,若是店里出售的劣酒,再掺点水,一斤米实际能出三四斤酒了。”
糯米比普通米要更贵些,但酒价格比米更贵,所以向来酿酒其实就是高利。更别说那些名头响亮的好酒名酒,比如新丰酒之类的天下名酒,甚至能卖到斗酒十千,而最好的糯米也不过一斗几十文而已。
“边地粮食贵些,这喂牲口的高粱,在中原一斗不过四五文钱,可在这边地怀远,也能卖到一斗二十文。我二十文收高粱,商人们还帮我从怀远送到这里来,然后我用这高粱酿白酒,我有独门秘方酿酒,一斤高粱能出八两酒。”
半斤八两,魏征觉得这高粱酒出酒要远低于水酒,不过一斤高粱出半斤酒也还不错。关键还在于这价格,价格卖多少才决定利润。
“尝尝。”罗成从一个小坛子里倒出来一小碗酒,递给魏征。
好酒的魏征能称为酒鬼,本身也是个酿酒高手,他们魏家的家酿很不错。他接过碗,喝了口,酒香馥郁,就是劲大。
“比之前你给我的那酒,好像口感差点,劲更冲些。”魏征道。
“果然不愧是老酒鬼,这白酒有个特点,就是酿出来后得多存存,存的越久味道越醇厚,口感越佳。新酒则口感差些。”
“差是差点,但这天喝口这白酒,滋味不错。”魏征舔舔嘴唇,脸都已经有些微微红了。“这酒卖多少钱?”
“斗酒四百。”
“大斗小斗?”魏征问。
斗有大斗也有小斗,大斗一斗合小斗三斗。
“酒嘛,当然是小斗,惯例,又不是米粮用大斗。”
这下魏征脸更红了,一小斗酒居然卖四百钱?
罗成呵呵一笑,酒虽是粮食酿酒,可向来就不是什么便宜东西。隋朝一大斗折合后世六千毫升,一小斗则折两千毫升。
一小斗白酒其实就是两公斤,罗成卖四百钱,其实他就是按后世一斤百钱来定价的。一百文钱一斤,其实放后世也只有算是中低档白酒了。
可魏征却不是这么算的,罗成买高粱一斗才二十文,还是大斗,卖出却是小斗四百钱,这等于是翻了六十倍了。
怪不得罗成敢在军营里酿酒,六十倍的利,简直能跟贩卖军械相比了。
“一天有出多少酒?”魏征又问。
“一天也就几百斗吧。”
几百斗?魏征心里迅速的计算着,一斗四百钱,百斗就是四万钱,几百斗,那岂不是十万钱以上。
至于成本,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主要还是酒曲比较麻烦,我这酒用的是我自制的秘制酒曲,之前携带了一批,可量太少,现在采购原料赶制,但总赶不上需求,大大限制了我们这酒坊的酒产量。”罗成有些遗憾。
他现在人手充足,高粱供应也充足,要不是酒曲跟不上,别说一天几百斗,一天千斗酒都不成问题。
魏征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
罗成在军营酿酒,还是用辅兵来酿酒,那这赚的钱算谁的?
“酿酒收入,自然算是咱们郡兵小金库的,兄弟们跟着我在这辽河边天寒地冻的,有家不能回,过年都得在外边,都很辛苦的。我总得为大家谋点福利,酿酒赚的钱,给大家多采购些防寒过冬的衣服,给他们发放些奖赏,让他们给家里的妻小父母们寄些钱回家过年。”
魏征看着罗成,觉得这人年轻的过份,可有时这脑子里想的事情却又让他佩服不已。一般人有这种秘法酿酒,赚钱肯定是自己大头,给军士分点汤就算不错了。可人家罗成赚钱,想的却是改善麾下士兵伙食待遇,为大家添置过冬的衣被鞋袜,还给他们发赏钱,让他们寄钱回家。
“第一军和第二军也来采买我们这酒,那罗亚将他们也知道这事?”
魏征直接称这酒为我们的酒了。
“当然知道这事,不过我们干这事也没有怎么太逾越,谁不搞点小买卖呢,毕竟手下这么多兄弟,也要过日子嘛。”罗成笑着告诉魏征,罗艺和宋老生都知道他这里卖酒,他们还在他这订购高档的白酒呢。
“这酒还分高低档?”
“当然有分,这酒啊,酿酒的时候出酒并不都一样的,酒头最冲,口感最差。酒尾最弱,口感稍次,最好的是二锅头出的酒,口感最纯、不杂。所以啊,我们把酒分了档次,二锅头的酒是卖斗酒四百,然后把头酒和尾酒呢,拿来掺一掺,中和一下口感,然后卖斗酒三百。另外,我们从这二锅头酒里,再提纯过滤一下,然后经过积淀窖藏,再弄点上档次点的精美包装,于是便卖斗酒五百钱,另外还有更豪华的礼品版,光包装一坛就得花二百钱,这种我卖斗酒千钱。”
魏征佩服的五体投地,“你不去做商人真是可惜了。”
“做商人哪有当官好呢。”罗成笑道。
罗成找怀远商人特别订购了一批礼盒包装,比如他送罗艺和宋老生、李景他们的酒,便是对外标价斗酒十钱的限量版。一坛子刚好是一斗酒,酒坛都采用的河北邢窖产的上等白瓷瓶,外面有檀木做了礼盒,盒子上还找人写上了诗,另外还附赠一套白瓷酒杯,极有逼格。
反正罗艺李景宋老生这些老家伙们收到酒后,非常满意。对罗成酿酒这事,那个个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大开绿灯。
甚至他们都还到罗成这里大量采购,如宋老生就在罗成这里拿了个优惠贵客折扣,采买了许多高档的五百钱一斗的白酒,除了部份拿去送人,大部份被他转手就卖给北边的契丹人和奚人赚上一大笔,罗成清楚的很,可他根本不说破,要多少他就给多少。
“除去本钱,我们这里还有辽边堡那边的酒坊,日夜酿酒,如今已经赚了两三万贯钱了。”
一天产酒营收千贯,可是实打实的赚钱买卖。
“快过年了,咱们郡兵六千弟兄,每人总得发个几贯钱的赏。”罗成笑道。他打算是最低每人五贯,军官们还各按品级增加,这么一算,起码就是三四万贯了,而他还有那么多民夫辅兵也是跟着他的,这些人肯定也得发赏,就算一人一贯,都得一两万。
“真是钱如流水进来,又如流水出去啊。将军不爱财,却爱兵如子。”魏征道。
“都是跟着我混的弟兄,这是必须的。”
魏征觉得罗成真是能成大事之人。
“老魏,今天带你过来呢,主要是想把这摊的事交给你,酒坊这摊买卖不小,也事关咱们郡兵一两万兄弟们的福利,所以很重要,我麾下猛将不少,可若说管这些事就力有不逮了,还是交给你放心。”
魏征也不客气,“将军放心,一定打理好,肯定做到帐目清晰。”
西门君仪大步进来。
“义父,窦建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