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国大军一路如遇无人之境一般长驱直入,速度最快的羽林军从跨越国境到抵达“蓟”仅是耗费六天的时间。
“我们一人三马,昼夜不停地行军,依旧耗费三天才到燕国都城三十里外,速度快倒是快,好像绕了不少弯路?”程武不满意,非常的不满意。
羽林军从一出现就注定要承载特殊的历史使命,他们享受最好的待遇,一再被灌输是原国最锋利也是速度最快的“矛”,肯定要从严要求自己。
程武就是羽林军的统领,按理说身份无比尊贵,何时何地都应该保持亮丽光鲜,此时此刻却是满脸污垢,身上衣甲显得脏乱。
羽林军的将士情况都差不多,任谁昼夜不停地奔袭六百余里,模样看上去都不会多好。
一路上,他们吃喝拉撒睡都是在马背上,每一人都有跑死或是丢弃的战马。
这一次是羽林军的第一次出战,等于迎来检验他们成色的第一次挑战,个人未来的前程,属于集体的荣誉,决不允许首次迎接挑战就存在污点。
至于说失败?原国军方已经忘记“失败”两个字应该怎么写,只有“成功”两字写得怎么样的概念。
对于还没有经过实战就拥有特殊番号的羽林军,他们远比其它部队更想做到尽善尽美,使自己的初战更加趋于完美。
所以,羽林军不允许失败,只怕一切做得不够好。
程武看着远方的城池,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奔袭应该怎么打?不光是速度要足够快,其它的细节和应有的战术一点都不容马虎。
他们快速突进到“蓟”三十里左右的时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进行驻扎休整,其中的一些人则是拿出早就准备妥当的燕国款式衣裳,伪装之后分批进入“蓟”城之内。
因为没有无线电的关系,进城的羽林儿郎自然无法与外面的袍泽进行联系,他们想做的事情顺不顺利,只有等到发动的那一刻才能分晓。
各自分工之后,保证自己能够完成任务无比重要。
尤其是对军队来说,分工之后的任何细节出现错误,对于整个集体来说都有可能会迎来灭顶之灾。
东篱延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燕国人那般在“蓟”的城门附近闲逛。他的前缀是东篱,名是延。
东篱原本是家乡某庄园的一种地理称呼,与“东郭”的意思相同,原国不断出现变革,鼎革之下人们得知可以给自己想一个前缀,到底是氏,还是姓,其实他们也不知道。
春秋战国称氏不称姓,到两汉姓氏才模湖化,逐渐走向合一。
智瑶在进行改革,不敢说奢望走进人人如龙的时代,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创造一个“人人为人”的国度。
在以往,没有姓或氏,虽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两条腿,他们要么是工具,不然就是尘埃;拥有姓和氏才被当权阶级认可为人,也就是春秋战国时代特指的“民”。
一项事关国策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需要有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
智瑶无法通过一纸政令立刻改变事实,太过于粗暴很难把控事项的进度,并且极容易出现不可控的乱子。
原国进行的是对某人征召,进行登记造册的时候,本有姓氏当然是原样上报并记录,没有姓氏则会被提醒自己想个前缀。
这样的玩法之下,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前缀都不令人意外,大多数没有姓氏的人一般会以自己熟知的地理方位来作为前缀,比如东篱、东郭、东乡之类。
东篱延就能看到不远处一个叫田上裳的袍泽。
这位田上裳所选的前缀就是“田上”,名字的由来是他家祖辈无比渴望拥有一件衣裳,到了父辈幸运被应征入伍改变家庭命运,想要拥有衣裳的执念却是留了下来。
这个“田上”的由来挺心酸,他们一家子没想过竟然能拥有名下的土地,阖家老小将得到的土地开垦成为农田,不去已经成型的定居点居住,选择直接在田地的中间盖起了窝棚,居住在田地里面了。
看东篱延与田上裳的状况,无不说明羽林军的成员并非全是来自贵族之后。
其实,羽林军里面的贵族之后只占了两成不到,其余都是来自普通家庭。这些普通家庭的成员,他们比起没有自己房屋、土地的人一点都不普通,与老牌贵族一比却是又显得很普通。
什么都是比较出来的,有比较才有上进心,人的欲望其实也是社会发展的源泉,欲望有正面和负面,可是到了真的人人没有欲望的阶段,人类社会也该步入死亡了。
像是东篱延和田上裳就带着强烈的欲望,他们渴望获得爵位的同时,增加自己名下的土地数量,拥有更多的财帛。
其实,“蓟”城之内的气氛很紧张,街道上的人来往无比匆忙,每一个人的脸上还有着一种叫忧心忡忡的情绪。
没法子的,屠何与东胡一起入侵燕国,关于无终已经正式作为燕国的敌人参战,消息也传得满天飞了。
各种渠道传来的消息都在说明战况很激烈,说不定燕国又要像发生的好几次事件那般,边境各城邑和村庄失陷,军队在“蓟”以北各处险要地形驻防,层层阻击南下的异族大军。
一旦那些防线被突破的话,燕国将要迎来又一次的首都保卫战。
真的到了那种程度,有多少地方会被洗劫一空,城池与村落遭到不可知的破坏?
最重要的是春播已经结束,旷野的农田要是被摧毁的话,颗粒无收之下今年又有多少人要被饿死。
燕国各地不断有人受到征召或是自发组织前往北部的前线,各处的青壮不说要被抽空了,紧张与忐忑时刻缠绕在得知状况不妙的人心里,倒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人还能正常生活。
正在入侵的原军以及消息闭塞的燕国人,他们并不知道对阵东胡的燕军确实败了。
燕君称忧心忡忡的不止是对战东胡的大军正在撤退,很清楚一线崩溃之后,其它战线也别想安稳。
面对这种状况,燕君称没有想过学习卫国某国君赶紧逃跑,找个地方再立新都。
燕国与卫国的情况不一样,地瘠民寡的现状下迁都到哪里都不会让糟糕现状得到缓解,一旦失败情绪蔓延全国甚至会让情况变得不可收拾。
因此,燕君称想的不是逃跑,精力动员可参战的兵力,同时已经安排储君载将会押送一批物资前往前线,用以激励燕军拼命抵抗。
事情的进展就变成了燕国储君载带着从宫城整理出来的物资要出城,有原国的一些羽林军准备夺取城门,还有后继大批羽林军正在向“蓟”奔袭而来。
“为何城门处突增大批士兵?”东篱延觉得事态有变,一再犹豫还是找到了另一名袍泽。
原芒皱着眉头,迟疑说道:“有贵人将要进城或出城?”
比起东篱和田上的前缀,用“原”来做前缀,好像显得正常了许多?
也就是智瑶需要面对的事情太多,暂时还没有注意到登记造册时那些复字的前缀,要不然看到田上、田中,井边、井上,三上、三下之类,说不定会吐血?
诸夏的姓氏演变到底怎么来的?反正一定有人为干预的痕迹。
对于当代来说,得知能够拥有前缀,前缀还将延续到子孙后代,他们真的不敢跟贵人牵强附会,去选择已有的姓或氏来当前缀,怕的就是贵人知道了会算账,可不就前缀方面往离奇的方向在狂奔了吗?
另外,原国这边有一个前缀占了九成,那就是“原”这个前缀。
人们的思想挺朴实,像是选东篱或东郭的人一见就普通,一听还是个地名,还不如用国家的“号”来当前缀,感谢统治者带来的生活变化,下令了“生是原国的人,死做原国的鬼”的决心。
越来越多经过伪装的羽林儿郎变得紧张,一切只因为他们发现城门有要戒严的迹象。
“未曾听闻马蹄声,如何是好!”
阵阵如滚雷一般的马蹄声就是他们发动的信号,没有得到信号之前,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有可能让燕军加强戒备,想要夺取城门可就要充满变数了。
东篱延听到动静,不是等待的城外滚滚马蹄声,相反是城内有马蹄踩踏地面的闷响,转头过去看到的是一支队伍正在朝城门而来。
这一支便是燕国储君称要往前线劳军的队伍,打头的便是承载太子称的车架,后面跟随着一乘乘战车,两侧有士兵环卫,后方则是士兵以及承载物资的马车或是牛车。
必须承认一点,伪装入城的羽林军儿郎要么是陷入呆滞,不然就是满脸的紧张。
这实在是太凑巧了吧?要是现在城外想起马蹄滚雷声,他们哪怕是拼死夺取城门,马上就要迎接大批燕军反扑,不到五十人能坚持多久,可别是己方大军未到,城门又被燕军给夺了去,真的这样要从奇袭变成攻城了。
不幸或者幸运,一直到燕国储君称的这一支队伍出城,城外的滚滚马蹄声还是没有出现。
“呼!
!”原茶刚才简直要被吓死了,看到城门守备恢复正常,才将提起来的心放回去,重重地吐出一口浑气。
原茶就是这一支伪装后羽林儿郎的领队官,算根脚的话,他的祖上都是智氏的属民,比起后来被智氏兼并的晋地各家族人等以及原先各诸侯国的疆域之人,怎么都算是根正苗红了。
如果没有智瑶的持续改革,类似于原茶这样的人,他们会继续像祖辈那般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代又一代平凡地生活,直至迎来一场剧变,成为另外一个家族的属民,乃至于在动乱下死亡。
城外。
程武仍旧率领部队在前进,只是并非不节制的纵马狂奔。
懂骑兵的话,谁会让骑兵时时刻刻都是纵马狂奔?乃至于行军期间都不可能骑跨用于战时骑乘的战马,只会使用用于代步的马匹。
这是为了保证战马的体力,免得战马体力有所消耗,到了要骑乘作战时吃下自己种的苦果。
“报!
!”
“‘蓟’有大队出城,人数约在一千,其间大量辎重。”
程武听到汇报不忧反喜。
燕国的主力本身在外,听说战况还比较揪心?
今天又有千人左右的队伍出“蓟”城,城内能够参战的人又减少了一批,十分有利于他们夺取城池。
“报!
!”
“出城燕军乃是太子称。”
程武得知新的汇报,眉头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下很快就做出决定。
他们的任务是夺取“蓟”这座燕国的都城,一切都要服务于这个前提。
得知燕国的储君出城?在夺取“蓟”这个首要任务之下,哪怕知道抓住太子称是一个大功劳,程武还是决定奔着既有目标而去。
他们拢共也就三千多人,依靠奇袭有很大的希望夺取“蓟”城,坚持一天就能等来后续部队,何必节外生枝呢?
至于出城的太子称发现“蓟”生变返回?程武既然知道太子称这一支队伍的存在,肯定会做相关的部署。
千等万等终于等来滚滚马蹄声动静的原茶等人,他们在第一时间用眼神互相确认,随即隐没到各处拿出藏好的兵器,几个人装作要出城先靠近城门守兵,另外的人则是汇集成建制。
有羽林儿郎暴起的瞬间,每一人手中的利刃都染上鲜血,随后便是成建制的队伍杀出。
面对突然间的异动,守卫城门的燕军先是错愕,反应过来开始大呼小叫,一个退缩的燕军却是都没有。
燕国正在与敌国交战,哪怕拥有的军事常识再少,怎么都该明白特殊时期要特殊对待。
不然的话,平时在城门值岗的燕军,士兵也就不到十人,当前却有近百,等于是翻了十倍不止了。
“堵住藏兵洞!”
“丢火油,放火!”
“卸掉栓,将门推倒!”
血与火,怒喝与惨叫,一切是发生得是那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