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辗转多年,又是一年春。柳色新新,枯木逢春,一派生机盎然的春日之景。
庆元三年,对于厉国来说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经过半年的战争,厉国终于战胜燕国,东至南陵三十二郡,西至洛城十四都,东南地区尽数被厉国收入囊中。太子妃身为燕国长公主,一心向母国,得知母国战败陷入疯魔,痛杀幼子后竟还要刺杀太子。其罪当诛,然太子于心不忍,顾念多年夫妻情分,不想对其过于为难。于是下令废除其太子妃之位,将其关入偏殿云汐殿并责令东宫之人不得随意进出。而从此,太子妃就成了整个大厉国的禁忌,许多人对此都讳莫如深。一年后,厉国皇帝在东巡之时一病不起,不久后就宫车晏驾。消息很快传遍朝野,举国哀鸣。厉国太子周逸军功累累,又甚有才学抱负,在朝辅政多年甚有威望,故皇帝驾崩之后朝臣莫不拥护太子登基。同年三月,新帝践祚,改年号为靖安,封其母何皇后为孝仁皇太后,新晋太子妃姜氏为皇后并大赦天下,万民衔德,举国同欢。
整个皇宫之中奏乐声、鸣鼓声不断,正阳宫的钟声响了一声又一声。但云汐殿内依旧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丝毫没有被新帝登基万民同乐的气氛所感染。乍暖还寒时候,殿内依旧寒风刺骨,无比凄冷。即便是来送饭的宫女太监也只是将饭菜送到殿门前,不敢接近宫中的罪妇,只是偶尔感慨一番,当初风光无限无比尊贵的金枝玉叶大燕长公主、厉国太子历尽百般艰辛求娶的太子妃赵茗岚最后竟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云汐殿中一个身穿孝服披头散发的女子几近癫狂的用长袖擦拭着面前三十二块牌位,牌位上写着每一个燕国皇室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被她咬破手指用鲜血描摹了无数遍。昔日的纤纤玉指如今布满血迹,一道又一道伤疤无不彰显着她的满腔恨意。她瞪着布满血丝的大眼,身上都是血迹,脸上明显有烫伤的痕迹,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已经干涸的嘴唇不断吐出两个字“周逸”嗓音沙哑的不像话,可这两个字却好像成了她的执念一般,她不停的念着,身子愈发冰凉。
突然,云汐殿的殿门“吱呀”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殿门洞开,骤然将整个阴暗潮湿的偏殿照亮。长久未见过阳光的双目被阳光猛地刺激,赵茗岚一下子将双眸闭上。等她缓缓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宫女众星捧月般在一个穿着及其华丽头戴凤冠的女子身侧侍候。女子向下人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本宫与姐姐多年未见,要在此与姐姐叙叙旧,你们都下去吧”。“诺!”宫女们旋即都退了下去,并贴心的关上了殿门。
女子慢慢的靠近赵茗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以前自己羡慕过,嫉妒过,永远高高在上的女人。她温柔的笑笑,俯身将赵茗岚的碎发向两边拢了拢。“姐姐,你怎的这般落魄。今天可是陛下登基的日子,你应该万分欣喜的。可惜了,皇后这个位子本来是你的,可是能陪他到最后的人始终是我!你终究是败给了我”。
赵茗岚冷笑一声,“姜瑞雪,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孤不是败给了你,是败给了孤自己。是孤当初识人不清,将真心错付。你又算什么东西!”
听到这里,姜瑞雪心里一阵怒火,她想到当初在潜邸对着赵茗岚做小伏低的日子,眼神流露出一丝阴毒的神色。
“对,你出身高贵,金枝玉叶被万人宠爱。当年我与殿下两情相悦,只可惜你夺人所爱,一来便坐上了东宫太子妃的位子。我只能屈居你之下,做一个侧妃。”姜瑞雪突然猛的一把揪住赵茗岚的衣服,“可是那又怎样,你如今国破家亡,幼子夭折,不过一介罪妇,拿什么跟我斗。”
“哦,对了!”姜瑞雪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愉悦的神情。“姐姐怕是不知道吧,当初你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金絮草和柳絮两者相聚可是有剧毒的,而这个消息是陛下无意间透露给我的。可怜的姐姐,如今天下人都认为小太孙是死在姐姐的手里,熟不知他的亲生父亲根本就不欢迎他的出世,哈哈哈哈……”
赵茗岚眼前一黑,她的心像针扎似的痛。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可怜的孩子还不过两岁。她万万没想到,周逸居然对自己的孩子也下得去如此狠手。
“你们这对狗男女,还我孩子的命来”。赵茗岚蓦地从袖口掏出一枚发簪,用尽力气向姜瑞雪胸口刺去。
姜瑞雪没想到赵茗岚居然还有力气反抗,惊的花容失色。眼见簪子只距离姜瑞雪的胸口不过半寸,突然一阵寒光闪过,一柄匕首插进了赵茗岚的手腕处。鲜血流的到处都是,赵茗岚疼的闷哼一声,看清楚来人后眼神中更是流露出滔天的恨意。
“周逸,一年多了,你终于敢来见我了!”
“陛下!”姜瑞雪赶忙扑到周逸怀里,故作柔弱梨花带雨,“我本是好意与姐姐叙叙旧,怎知姐姐竟然如此恨我,我,我真的好难过”。
周逸不屑的看了一眼脚边的女人,“她不是恨你,是恨朕罢了”。
“周逸,你灭我家国,屠我百姓,杀我幼子,虐杀我大燕皇亲。孤恨不得啖其肉,啃其骨。孤便是下阴间地狱,也要诅咒你家破人亡,不得好死!”赵茗岚死死瞪着周逸,嘴中说着恶最毒的诅咒。
“朕不信阴间,更不信你这阶下之囚能翻出什么风浪。当初朕在燕国做质子之时就曾心中发誓,朕定要亡燕国,将所有欺辱过朕的人都踩在脚下。你是燕国的长公主,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朕又怎么会真心喜欢你,朕不过是喜欢你带来的利益罢了。若不是你,朕怎么可能如此顺利登上太子之位,又怎么可能借陪你去燕国探亲为由得到燕国布防图。亡你家国,害你百姓的人是你自己!”
所谓杀人诛心,赵茗岚此时此刻终于理解其中滋味。她癫狂的大笑起来,往日的甜蜜,誓言在她脑海一一回现,与眼前这个黄袍加身的负心之人一一重合。赵茗岚将订在手腕的匕首一把拔出来,两抹清泪划过面颊。
“周逸,孤恨你,若是能够重头再来,孤必要你痛失一切,血债血偿!”说罢,她抬手将匕首从颈间划过,身体直直的倒下了。可是眼睛还是直直的睁着,死不瞑目。
周逸厌恶的望了地上的人一眼,又拉着姜瑞雪向后退了退,生怕赵茗岚的血沾到他们尊贵的衣袍上。
“陛下,姐姐的尸首如何处置?”
周逸想都没想,冷声道:“就当做普通宫女埋葬了吧,给她一块草席找块坟地,也算是全了我们几年的夫妻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