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夜依旧穿着那一袭红衣,摆弄桌上茶具。手法娴熟。
纤长翠指配上白瓷的茶具,是幅美丽画像……
一杯茶递到离欢眼前。抬眼笑道:“离门主这几日躲在房间,没怎么出来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躲哪个仇家的追杀……”
“嗨……”
离欢也跟着笑起来:“这不是怕给长夜殿下再添麻烦?”
“离门主在这种时候,明目张胆入星之州,又进我浸雨宫。难道不是已经再添麻烦?何愁再多添一些?”李长夜的话不像抱怨,倒是有几分苦中作乐打趣的意思。
离欢被说的不好意思。点头微笑:“为长夜殿下解忧,自然要来。”
“那今日为何来我这里?”
李长夜再问:“可以为我解忧了?”
离欢静静看着李长夜。没及时回应。
眼前这个红衣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美了不少。可离欢宁愿她生一副蛇蝎的心肠……
李长夜本来兀自饮茶。见离欢半晌沉默,下意识抬起眼皮。
四目对视,又故作不经意的把眼神移开。“怎么不说话?”
离欢见其把眼神移开。心里不禁觉得有趣。回想和李长夜初遇的场景,那时焚焱池旁,一直回避眼神的还是自己。
没想到这姑娘脱下了公主衣着,倒是羞涩了不少……
随即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此次来。和长夜殿下道别。”
“道别?”李长夜再度看向离欢,顿了顿:“离门主说是为我解忧……现在我忧未解,倒是先来道别?”
离欢摇头。眼神一直停在李长夜脸颊,很专心,很专注。
“此去一行。长夜殿下之忧自解。”
李长夜跟着沉默。
空气中没有声音,反倒是那两盏热茶的温热,好像有些声音,占据了全部。
良久。
李长夜再开口:“离门主要回罗天王朝了?”
“不。去个附属国,办些事情。”离欢立刻回答,眼神就那么紧紧盯着李长夜,没有丝毫动弹过……
李长夜饮茶,眉目收紧又缓缓舒展。点头。
“长夜殿下不问问我去哪里?”
李长夜则摇头。
“身份不同。再问……是多问。”说罢,笑起来看向离欢:“那我便等着离门主替我解忧了。”
离欢那双黑色眸子中。不知道怎的,突然闪出几分转瞬即逝的黯淡。
脸上的笑容,假的可笑。
站起身子,兀自行礼:“好。保重了。长夜殿下。”
“保重。”李长夜放下茶杯,抬头说道。
离欢终于移开那一直停在李长夜脸上的目光,转身离开。
身后那声音却再度响起。“离欢。”
听见声音。离欢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李长夜依旧坐在那里,那一袭红衣总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一种莫名其妙的难忘。
两人很默契的都没说话。
又是良久。
李长夜终于转头。对离欢再次笑起来:“你说你我……可算是朋友?”
如果换做从前。听到这句话,离欢一定会露出平日里的二比德行,笑着给李长夜一个肯定答复。
可想到这些,离欢心中却是一阵震颤。才明白,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
少有正经的离欢,终于正经一次。
面向李长夜。轻轻行礼。
“我与长夜殿下来往不多,可长夜殿下却被我牵连不少。两处伤口,两次牵连,离欢心中有数。仅凭这些,我与长夜殿下便是朋友……但是。”
一句“但是”终归说出口来。
离欢继续道:“如同长夜殿下所说。我们身份不同。单凭这一点,便做不得朋友也最好,不是朋友……”
“我这人……”离欢自嘲一样苦笑:“从小便命格硬了些。总是克别人……母亲……长兄……都是一样。所以,长夜殿下,正如你从前所说,少些接触,才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句话。离欢本想着用一句“长夜殿下保重”去结束。可眼神瞥到那姑娘好像突然黯淡起来的眼神儿,还是没忍心再说一句狠话。
随即再度露出平时不正经的模样。
“不过。我这个人,从小也就狗改不了吃屎又没心没肺。不在意什么最好的结果,长夜殿下当我是朋友当然最好!”
离欢笑起来:“毕竟总比长夜殿下一直把我看成是个偷学邪宗功法,满地耍无赖的混蛋好多了!”
听着这些话。李长夜似乎轻松不少。
不再去看离欢,靠在椅子上,嘟起嘴:“确实狗……”
两人笑起来。离欢则是再对李长夜行礼,走出寝殿。
李长夜瞧着离欢轻轻合上了房门。半晌不说话。房门再响。
轻轻饮茶。好像早有预料,李长夜低沉声音:“进来。”
一个黑衣侍从走进房门,跪地行礼:“公主殿下。”
“去查查。离欢此次一行去往何处,睹星罔尊门人大体去向。”
“是。”侍从应了一声,又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安排吗?”
李长夜却摇摇头:“没有了。查清楚这些,回来告诉我便是……”
“是。”侍从再应一声,缓缓退开。
又过几日。洪韭从东海回来。因为收到了离欢书信,所以早早准备了去往长歌城的马车。
出了房间,没走多远。离欢便远远看到一个背着白色布囊的胖子对自己招手。走近一看,瞧着那白色布囊,这混蛋是又从邪宗顺出不少吃食……
离欢没去理他,上了车。
“七殿下书信已经交付星大人,也如七殿下吩咐,咱们一千门人已经以任务之由进入长歌城附近。”洪韭坐在马车前方,一边驾车,一边把脑袋探进帘帐对离欢交代着。
“星大人没说什么?”离欢抬起眼皮。
洪韭点点头:“也倒没说什么。只是叫我提醒七殿下,别做的太过头。”
“这个我知道。没有其他问题了?”
“嗯……倒也没什么了。”洪韭思索着,回应道:“就是寒门主吵嚷着要一起来,说什么……”
洪韭回想着,继续道:“说什么七殿下不守信誉,第二天一早便走,话都不说一声。”
离欢听了点头。没说什么。
回想洪韭回忆寒泉的话。自己不守信誉?怕是那丫头在怪自己头一日见了她,第二日便走了……
心中思索,离欢索性也为自己找几个借口。
寒泉当时说要明日来找自己,自己可没说答应……
一路上除了洪韭喋喋不休,也没什么。
长歌城位处罗之州边境东南侧,属于罗、星交界处,距离星之州并不算远。马车的速度,半天时间便已进入长歌城。
找了个地方安置下来。出于一种吃了饱饭无事做的心理,离欢和洪韭正在长歌城一处干道闲逛。
这长歌城最盛产两种东西。一是铁矿,二是铸剑师。素来有万刃城的美名。
这样一个国度,走起来自然是别样的一番风情。
街面上不像各国京都,繁华盛景,大店小吃数不胜数。走了半晌,离欢也没看到几家吃喝的店面,反倒是随处可见的铁匠铺,不时打铁齐声……
那么一个胖子,最讨厌的事情可以说就是走动了……
半个时辰,洪韭只觉得刚才自己一顿韭菜大餐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转头看向离欢,试探:“七殿下是有什么事情做吗?”
“没有啊……”离欢轻松道。
“那……”洪韭露出贱笑:“咱们回去?”
离欢则是转头看向洪韭,佯怒:“才走了多久便累了?活该胖死你!”
被离欢骂了一句。洪韭嘟囔了一句什么,没人听清。
片刻后又没脾气的转头看向离欢。
“七殿下。有件事我不明白……”
“走了这么久是怕胖死你……”离欢没好气说了一声。
洪韭自然是知道离欢打趣,也没反驳:“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七殿下。您这就派出咱们罔尊一半门人进入长歌城附近。可您甚至连那长夜殿下究竟要在什么时候让长歌城倒戈易帜,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难不成咱们的人就在这儿一直等着?
还有。七殿下要是来这长歌城并没什么事情,为何要来?若是长夜殿下派人去查,想查出您的动向也不难……这不是给她事先准备,反而推迟易帜时间了?”
洪韭一连两问,离欢都不愿回答,也懒得回答。
索性继续不正经:“我能掐会算,算得出易帜时间。来这儿是踏青玩的……”
“我看七殿下是逗我玩的……”洪韭又嘟囔一句。离欢也未去理会。
见人家不搭理自己。洪韭也不气馁,眼神转向周围数不胜数的铁匠铺。好像想起什么。
“对啊……这儿可是长歌城啊七殿下!”洪韭叫嚷起来,离欢转头看他,听不懂什么意思。
洪韭则是再度提醒:“长歌城有名的铸剑师可不少,还盛产矿石。来都来了,怎么也要打个新武器吧?七殿下要不要找个有名的铸剑师再打一把剑?”
轻抚腰间挂着的无忧。这剑刃是钟离阳派人铸的,离欢自然舍不得换掉。
没直接回答,只是转头看向洪韭:“怎么?你那刀使着不舒服?”
“也不是……只是来这长歌城不打一把武器,不是白来了?”洪韭左右瞧着周围铁匠店铺。“就是不知道去哪好。不是说那举世皆知的徐冶之,甘夫子,都是长歌城的吗?我去找人问问。”
“那你便去铸。我是不换……”
转头看到的,是那胖子的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