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清在二叔家的门前驻足良久,深深的舒缓一口气后才将心中的不安与茫然压下。
就在他准备去周边打探一下情况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雄厚的男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徐伯清,是老徐的侄子?”
徐伯清转身便看到有一队巡检司的士卒不紧不慢的围了过来。
为首的中年汉子有些眼熟,稍微一想,便想到了此人名叫周勇,和二叔徐和同为巡检司当值,关系莫逆。
自己探亲时经常看到此人与二叔喝酒,也算是非常眼熟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周叔?”
周勇咧嘴一笑的点点头,说道:“是我。”
徐伯清见他虽带人围着自己,但态度还算和蔼,于是意有所指的问道:“周叔,我二叔犯什么事?怎么家都被封了?”
“唉……”
周勇叹了口气,瞥了眼周边,见都是相熟的同僚后才凑过去小声解释道:“一周前,有几个刺客混进了皇城欲行刺陛下,当然,肯定不可能成功的。
刺客行刺失败后还逃了,陛下龙颜大怒,不仅内部皇城的巡检遭了殃,就连咱们这外部京城的巡检也跟着受到了牵连。
凡是当天当值的巡检,拖家带口,有一个算一个,尽数被关进了天牢里,只要是直系亲属,都要带去调查。
老徐就是那天的巡检之一,我是当天轮休才侥幸逃过一劫。”
“……”
徐伯清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莫名的看向围着自己的巡检司一行人。
他嘴角一抽的问道:“周叔,那您来这,是为了,带我去调查!?”
周勇也没有否认,唉声叹气的点点头:“是…”
“……”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徐伯清想到昨天才和那老头说的诗句,现在这诗句的后半句应用在自己身上,岂不正合适?
周勇小声说道:“这事现在由东厂的李公公负责,我们巡检司插不上手。
只要路引,文牒上查到有关联的,都得带去调查,但是这事可大可小,而李公公又好财,你懂我意思吧?”
空降个东厂太监负责…
巡检司插不上手?
怕不是插不上手,而是一起分赃才对吧!?
徐伯清面颊一抽,脸上挤出个僵硬的笑容,说道:“我家遭了匪患,家父冒死把我送出城,让我来京城投奔二叔。
不曾想路途中又遇到强人劫道,随行家眷尽数死亡,钱财也被劫了去,我要不是假死逃过一劫,都活不到京都。”
他声音一顿,掏出身上仅剩的五两碎银,似哭似笑的说道:“我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五两碎银,敢问周叔,就这五两碎银,能否买我的自由?”
周勇默然…
东厂和锦衣卫作为大梁的特务机构,情报系统极为全面,空降来的李公公说白了就是来趁机捞钱的…
有些人交了路引,文牒进城,实则已经被某些人给盯上了。
而且他们都是看人下菜。
遇到富户,莫说五两碎银了,便是五十两、五百两也不一定能赎得了身!!
如果说对方是徐和,甚至是徐和的儿子徐达,周勇都会想办法帮其凑出钱财‘赎身’,但对方只是好友徐和的侄子…
根本没见过几面。
他自己也有家要养,不可能为了一個没见过几面的好友侄子去凑那笔银子的。
徐伯清也知道,周勇能和自己说这些话,已经是自己这徐和侄子身份的极限了,他也从没想过让对方冒着风险救自己。
于是拱拱手,说道:“周叔勿要多虑,该怎么来怎么来就行,小侄这身板还能扛得住…”
周勇面色微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走吧,我会帮你求情的…”
“多谢周叔了。”
徐伯清见没人押着自己,也没想要逃跑,只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他们身后去往巡检司的衙内。
毕竟人家想的让自己体面一点,自己要是不懂事,别人也有手段帮自己体面。
到巡检司后,周勇一行人便躬身告退,由另外一行人接手,他们不管不问带着徐伯清径直前往地牢。
此时巡检司的地牢内…
一位面白无须,身形精瘦,身着斗牛服的中年太监坐在主位上,手上捏着兰花指品着茶水。
下面还有几位身着巡检司服饰的官员陪同在侧,几人有说有笑,轻松惬意。
而在幽暗的地牢内部,不时便会传来皮鞭鞭打和人惨叫的声音…
不一会,便有巡检司的人下来通气,坐在下面的孙盛听到消息后摆摆手,示意将人带来,随后笑呵呵的拱手…
“李督头,又带来一人,此人名为徐伯清,是巡检司什长徐和之侄,祖籍建阳,其父叫徐仲,家中经营数家米铺,乃是当地少有的殷实之家。”
“哦?”
坐在首位的李公公惊疑一声,挑着眉头瞥了他一眼,说道:“据说建阳前两日遭了匪患,这徐家是当地富户,居然还有人残存。”
孙盛面皮一抖,额头抖溢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东厂和锦衣卫同为大梁特务机构,有着监察百官的权限。
而大梁前几任皇帝忘了祖训,开始重用宦官,传承至今,东厂这种由太监组成的特务机构手中的权限还要远大于锦衣卫。
更别说巡检司这种锦衣卫旗下的部门的。
李公公也没在意他,说道:“带过来吧。”
“是。”
徐伯清被人带到地牢,看到坐在首位的精瘦太监品着茶水,两旁肥头大耳的巡检司官员在那小心翼翼的陪同,心中也是冷笑一声。
这大梁真是烂到骨子里了,狗皇帝就不说了,自上到下尽是一丘之貉…
想归想,他还没蠢到在这些人面前装硬骨头,于是面上带着几分惶恐的躬身行礼。
“草民徐伯清,见过几位大人。”
“徐…伯…清。”
李公公抿了口手中的茶水,阴阳怪气的说道:“不错,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就是这小身板不知能挨几鞭子。”
底下的孙盛站了起来,笑呵呵的将他扶起,说道:“我叫孙盛,算是你二叔的直系上司,之前倒听你二叔提起过自家有个读书明理的子侄,想来就是你了?”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加之地牢深处时不时传出的惨叫,普通人心里防线很容易就被打开。
徐伯清面色发苦,佯装受宠若惊的点点头,应道:“正是草民。”
“老徐的事想来你应该也知道了,是陛下下达的旨意,我们也只是奉旨行事罢了。”
“草民知道。”
“那‘赎身’的事也知道了?”
“知道…”
“那就好办了。”
孙盛笑呵呵的点点头,说道:“陛下龙体受惊,李公公想为陛下寻一味安惊妙药。
奈何如今的药材太贵…
无奈只能让大家集资了。
待药成之日,说不定陛下一高兴,既往不咎,你二叔也能因此被放出来。”
他声音一顿,随即意有所指的说道:“听闻建阳徐家乃是当地有名的殷实之家,这‘赎身’之资就定在三千两,如何?”
三千两!??
饶是徐伯清见识过蛇妖的大心脏也被这数字吓一跳,徐家在建阳经营几家米铺,一年的纯利也就千余两。
他这张口就来三千两‘赎身’之资,这哪是‘赎身’,分明就是把人当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