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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赌钱

金陵秋梦影 降雨将停 5300 2022-11-02 22:13

  正德十年秋。金陵城东摄山旁的集子上,过了正午,十三四岁的殷宝在外晃荡了半天还没吃饭。殷宝回家找他娘杨氏,想着搞些吃食。

  殷宝家所在的集子,是个长江码头所在之地,集上百姓靠着行商坐贾、手工作坊等生活。殷宝家开着个瓷器商店,前店铺后住房,位于集子上一个不大热闹处。这段时间,他爹殷清去了江西景德镇采购瓷器,店里暂不营业,家里由他娘杨氏操持。杨氏年过三十,风韵犹佳。

  殷宝穿梭在集上的人群中,闻着扬尘的土腥、汉子的汗臭、姑娘的胭粉,还有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肚子咕咕的声音催着他加快脚步。到了殷家瓷器铺,店里没人,往后院走去。殷宝听到了他娘说话的声音,大声喊道:“娘,我饿!”他娘杨氏随即喊道:“不要进来!外面等着。”殷宝听着房里嘀嘀咕咕的一阵声音,等了片刻,见他娘钗环凌乱地走了出来。他娘给了他一文钱,让他到街上自己买点吃食,吃完自己在外面玩耍。

  殷宝拿了一文钱,刚走出店门,遇上了东边布店家冯诚的儿子,名叫冯孔。冯孔也是十三四岁年纪,跟殷宝一样喜欢各种玩耍,尤其爱赌钱,见到殷宝就拉着他去日常玩耍的空地,要跟他猜字赌钱。这种赌法很简单,铜钱一面写着“正德通宝”等“宝”字,另一面写着“一文”“五文”等“文”字,两个人各选“宝”“文”后,各掷出一个铜钱。两个铜钱一“宝”一“文”,没有输赢;两个“宝”字,选“宝”字的赢;两个“文”字,选“文”字的赢。

  殷宝说:“我没钱。”

  冯孔说:“你去哪儿?”

  殷宝说:“上街买烧饼吃。”

  冯孔说:“你买烧饼肯定有钱。”

  殷宝说:“我只有一文钱。”

  冯孔说:“一文钱也能玩啊,我们大战一场。”

  殷宝说:“输了就买不了烧饼,饿肚子啊。我中午饭还没吃,饿得慌。”

  冯孔说:“你赢了,可以拿钱吃锅贴、喝牛肉汤,不更爽吗?你输了,我借你一文钱,过几天还我就行。”

  殷宝拗不过冯孔纠缠,答应了赌钱,选了个“宝”字,把兜里的一文钱丢在地上,刚好是个“宝”字。冯孔拿出一文钱,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微微曲了曲腰,哈了几口气,叫声:“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如急令!文!”丢出铜钱,谁知偏偏是个“宝”字。

  殷宝运气特别好,连续赢了三次,有了兴致,问冯孔:“你还有钱吗?还玩吗?”

  冯孔从兜里掏出九个一文的铜钱,颠了颠,铜钱发出清脆的响声,扯起嗓子说:“钱有的是,看你有没有本事。这次我选‘宝’。”随即掷出一文钱,落在地上,不巧是个“文”字。殷宝刚好丢出个“文”字。如是这般,一连玩了十来次,殷宝又赢了五文钱,开心得忘记了肚子的饥饿,笑容满面,就想到此结束,好去街上吃锅贴、喝牛肉汤。

  冯孔哪里肯放过殷宝,上前拦着殷宝,说:“你赢了我这么多钱,想走吗?”

  殷宝说:“我要上街买吃的。”

  冯孔说:“我还有钱,你赢完了再走!”

  殷宝执意要走。冯孔又气又急,面红耳赤地吼起来:“你要赢了就走,不讲赌德,就把赢得钱还给我!你拿一文钱赢了我这么多,好意思走吗?”

  殷宝说:“我是赢你的钱,又不是抢你的!”

  冯孔把剩下的四文钱拿在手上,在殷宝眼前晃了晃,说:“我还有四文钱,输完了,就让你走。”

  殷宝起了贪心,想着今天运气好,耐不住冯孔纠缠,索性再赢这四文钱。谁知兵无常胜,赌场似战场,兵败如山倒。殷宝的赌运消失了,与冯孔又玩了一二十次,互有胜负,但冯孔赢得多,最后殷宝只剩下最初的一文钱了。

  殷宝这时好不气闷,却幻想时来运转,像开始赌时,好运再次降临。心想:“冯孔答应了,即使我输了,也会借我一文钱。刚刚一文钱赢了那么多,这次的一文钱一定也行。”这一次,又该殷宝先选了,殷宝选了“宝”字,吸气,微微弯腰,大拇指与食指夹住铜钱,哈了一口气,掷出,不巧是个“文”字。谁知冯孔时来运转,也掷出个“文”字。殷宝见到地上的两个“文”字,心里慌乱,径直去抢自己掷出的那一文钱,却慢了一步,被冯孔全都抢在手里,放进兜里。

  殷宝说:“我只有一文钱,要买烧饼吃的。开先说好的,我输了,你借我一文钱。你咋把钱都拿走了?”

  冯孔却怨殷宝刚才赢了就想溜走,自己苦苦请求才继续了赌局,现在这种局面刚好出出气,让殷宝吃吃苦头。冯孔话也不说,故意一蹦一跳,跑着回家了。殷宝急得顿时哭出声来,追着冯孔扭打起来,可是他午饭没吃本就没有力气,又加上伤心难过,此时哪是冯孔的对手,被冯孔按在地上,脸与地面摩擦出血痕。

  他们玩耍的空地本就离殷宝家不远。有那好事的邻居,看到殷宝与冯孔打架,跑到殷宝家喊他娘。杨氏在房里回应了邻居,整了钗环衣裙,赶忙来到空地,只见殷宝与冯孔仍扭作一团。

  杨氏喊道:“小混蛋,你们还不分开!”

  殷宝、冯孔听到叫骂,放了手,起了身,分开两边站着。

  杨氏说:“宝儿,不是让你去街上买烧饼吃吗?你咋在这里跟冯孔打架了?”

  殷宝噙着泪水,声音酸楚地说:“我买烧饼的一文钱,被冯孔夺走了。”

  冯孔说:“我俩赌钱,他输给我的。”

  谁知杨氏一个中午被殷宝、邻居两次打搅好事,窝着一肚子火气,正没地出,又见殷宝脸都花了,便只听殷宝片面之词,骂道:“你个小野种,要钱花咋不让你娘去卖,为啥骗我家宝儿!”说着便抓住冯孔衣服,朝他脸上打了啪啪几个响亮的巴掌。冯孔挣脱时,衣服兜不巧挣烂了,哗啦一阵声响,兜里的铜钱,撒了一地。杨氏说:“宝儿,你拿自己的一文钱。”殷宝仗着他娘在,就势抢了一把钱,跑到街上去了。

  冯孔见自己的钱少了许多,委屈起来,顿时哭声大作。

  杨氏却不管不问,径直回家去了。

  冯孔哭着哭着,见杨氏径直离开了,便哭哭啼啼地往家里走。

  冯孔他娘易大娘,见到哭泣的儿子,忙问这是怎么了。

  冯孔说:“殷宝抢了我的钱,他娘不管他,还骂我野种,说我要钱咋不让我娘去卖。”易大娘听到这些混账话,气得牙齿大颤,再看看儿子被打得红肿的脸庞、扯烂的衣服,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张开血口,生吞杨氏。

  易大娘四五十岁,冯孔算是其老来得子,平时极其爱护。她性格泼辣,邻里都见识过她骂人的本事,骂起人来可以连续骂上十来天,堪称摄山集骂仗无敌手。她家与殷宝家,相距不远,中间隔着四五户人家;与杨氏打过交道,知道些杨氏的风言风语。易大娘走出家门,往殷宝家走去,一路扯开嗓子,一声淫妇,一声泼妇;站定殷宝家门前,各种脏话烂话不绝于口。

  殷宝在街上美美地吃了锅贴,喝了牛肉汤,生怕在街上乱逛碰上冯孔,赶紧往家走。在家门口看到插着腰大骂的易大娘,似懂非懂地听了几句,溜进家里,见到杨氏,说:“娘,冯孔他娘在门口骂人,说偷人,吃驴吊。”杨氏怕事情闹大,惹得老公殷清回来找她麻烦,所以不敢出去与易大娘对着干,正没处出气,听到殷宝的混账话,骂道:“都是你个小混蛋不学好,招惹得这个长舌妇来。”随手抄起一根木柴,劈头就打。殷宝被打得头破血流,号啕大哭起来。

  谁知秋季水大西风劲,长江船快,殷清购得瓷器,早几日回到了摄山集。将货物停放在码头货站,殷清轻身快步往家走。时近黄昏,还没到家门口,殷清便听到易大娘的叫骂,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会儿,句句都觉得有趣,心里暗自嘲笑,易大娘骂的哪家娘们这般放荡,偷汉子偷得几乎明目张胆。

  殷清走进家里,见殷宝还在抽泣,问起缘由,才知道是自己家招惹的是非。

  屋外的叫骂声直到黄昏过后,柳梢月初才作罢。

  晚饭时,殷清喝了几碗酒,等到夜深人静,开始盘问老婆:“你这贱人,瞒着我干的好事!你偷的哪家汉子,姓甚名谁?你给我说出来,我好找他说道说道!”杨氏一直是怕殷清的,听到这番话,还以为自己偷汉子的事情真被殷清发觉了,只觉晴天霹雳,整个人呆傻住了,战战兢兢不敢开口。

  殷清骂道:“你个贱货,你有本事偷汉子,没本事说出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瞒得了老公,瞒不了邻里。你让我怎么做人?你给我说出来,我好心里明白。”

  杨氏说:“没有的事情,你让我怎么说?”

  殷清说:“真的没有?”

  杨氏说:“没有。”

  殷清说:“既然没有,为啥人家在家门口骂你,你也不吭一声?你是心虚不敢否认吧?若是真的没有,你就去吊死在她家门上,证明你的清白,也撇开了我的丑名。”

  杨氏怎么敢去上吊,吓得眼泪顿时涌出。殷清抡起袖子,几个巴掌打在杨氏湿漉漉的脸上,将她拎起,拽到门外,又回身寻了一条麻绳,扔给她,叫道:“快去给我死!不死就是偷着汉子,恋着汉子!”说完,砰得关上门,拴上门闩。

  殷宝听到他娘的哭声,想去给他娘开门,被殷清着实打了一顿,哭着回房睡了。殷清骂过、打过,酒劲上头,也自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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