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万能的网络。”蓝丹月一边投着简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想来也是，若是前几年找工作，估计要早出晚归的在人才市场里杀进杀出，远不是在凉爽的网吧里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投了简历，又确认了邮箱里没有任何回信，才下了机。

　　蓝丹月住在离诚惠差不多有两公里的一个城中村里。她现在打两份零工，上午在一家小超市整理货架，晚上六点到凌晨一点在一个小吃店帮忙，小吃店管一顿晚饭和一顿宵夜，多是炒粉、汤粉之类，偶尔店家煮了汤，也会盛一碗给她，毕竟勤快、少话的小姑娘多数人都喜欢。

　　城中村里住的人很多，形形色色，在这个城市里打捞着自己的生活。

　　蓝丹月坐在床边，感觉一伸脚就能踢着对面的墙，扭头，从窗子里看出去，能看见的也只有对面楼的窗子，挂着皱巴巴的衣服。

　　这是典型的握手楼，两栋楼之间的窗子都加了突出的不锈钢防盗网，约莫着防盗网之间的距离最大也就五十公分。在这里，阳光是永远都不可能照进来的。

　　蓝丹月突然有点怀念宏成的宿舍，那是诚惠统一的员工公寓。六个姑娘住一房一厅，虽然不宽敞，但房子的采光和通风都好，还有一个大大的阳台，太阳晒过的衣服有让人沉醉的味道。

　　叶总上次说的没错，工作没那么好找，也许是自己太着急了一点儿，现在是年底，不知道过了年会不会好一些。

　　今晚是平安夜那，以前在家乡根本就不知道这么个节日，后来出来打工了，这样的日子总是能听到圣诞快乐的歌声，曾经在一个港资企业里还收到过公司的一盒巧克力。

　　平安夜要吃苹果，等会儿记得要买一个，买个又红又大的，祝自己在往后的日子里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小妹，一大碗汤河粉，粉肠瘦肉的。”穿西装的年轻人，声音疲倦。

　　蓝丹月知道这个城中村里住着很多大学毕业，在这个城市打拼的年轻人。

　　白天他们衣着光鲜、笑容得体的出入在写字楼中，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隐入鸽笼般的栖息地。

　　这不是什么值得赞扬或者贬低的事情，它就是生活本身。

　　“姐姐，给你苹果。”店家的小女儿递过来一个略显粗糙的小盒子，朝蓝丹月的一面上印着一颗绿色带金星的圣诞树。

　　“谢谢妹妹，姐姐不要，你吃。”蓝丹月摸摸女孩儿的头发。

　　“拿着吧，超市在搞活动，我们得了好几个，图个好兆头。”老板娘迈着八字脚走过来，肚子已经很大了，否则也不会舍得花钱请了蓝丹月。

　　“谢谢老板娘。”蓝丹月接过妹妹手里的苹果，闻了一下，夸张地说：“好香啊，妹妹真乖。”

　　惹得小女孩笑得咯咯的。

　　“阿月，有没有男朋友啊？”

　　老板娘坐在一个高的塑料凳上，靠着墙，抱着自己的肚子拉家常。

　　“没那。”蓝丹月坐在一个矮塑料凳上，抱着膝盖，笑眯眯地回答。

　　“找个踏实肯干的，打两年工，存点儿钱，做点儿小生意，总是好日子。”

　　老板娘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很有点儿语重心长地说。

　　蓝丹月觉得老板娘可能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能自己开店，确实是不错的日子。老板人也不错，不怎么说话，闲的时候喜欢半躺在竹椅上抽水烟。

　　“嗯。”蓝丹月还是笑眯眯。

　　“过年怎么回家？”老板娘继续问。

　　“还没想那。”

　　“我们开车回去。”

　　即使只是一辆旧的二手车，也让人欢喜。

　　“那可方便了，我们坐车要麻烦很多。”蓝丹月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间取悦了眼前的女人。

　　“是啊，你一个人坐车要小心点儿，我以前都被偷过，新买的衣服被割了这么大一个口子。现在就不用担心了。”

　　老板娘笑着在自己肚子上摸了两下。

　　“嗯，会小心的，谢谢老板娘。”

　　“我去后边歇一会儿。”老板娘扶着腰去了后边。

　　那是拿帘子隔出来的一个空间，放了一张行军床。她觉得阿月这姑娘哪儿都挺好，又干净又勤快，就是不爱说话，聊天的时候也是你问一句，她答一句，否则就不吭声。

　　过节了，很多人还是会选择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也让生活显得不那么一成不变，所以，小店的生意比平常清淡一些。

　　蓝丹月盯着面前装苹果的盒子，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在麋鹿的角上蹭了蹭，沾了几点金星，在灯光下闪亮亮的。

　　手机没什么动静，偶尔的铃声，也是寥寥无几的群里的信息。

　　一直以来，不是没有人找过她说话，但通常说不了几句，就诡异的安静了。

　　蓝丹月觉得自己一个人窝着也挺好的，不过叶总说了，要做市场，这样的性格是不行的。

　　是啊，要学会和人打交道，哪怕很难，也要努力，这么多年了，自己不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了吗？不怕，一定可以的。

　　给叶总发个信息吧，他应该是过这个节日的。

　　纠结了半天，蓝丹月发了一句：叶总，平安夜快乐。

　　发出去后，蓝丹月觉得有点儿懊恼，觉得那句祝福语太过平常，也觉得自己太过唐突。

　　叶锦棠一直没有回信，蓝丹月忐忑的心情就逐渐变成了失落，他一定是忙着庆祝节日那，她这样想着，手里握着手机也就过了平安夜。

　　第二天，蓝丹月六点起床，先洗了衣服，然后用小电饭锅煮上粥，去楼下不远的菜市场买了一小块瘦肉和一把青菜。这个季节气温还好，即使没有冰箱，食物也不容易坏掉。

　　青菜瘦肉粥弥漫的香气中，蓝丹月微闭着眼睛，跟着手机念念有词。

　　外公尚未去世的时候说过，语言是用来沟通的。她没有人能够沟通，只能在反复地听、说中去牢记。是学习也是怀念。

　　叶锦棠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摸到了一条胳膊，感觉了一下，不是自己的，闷痛的脑袋顿时就裂开了一道清明的缝。

　　昨晚的酒喝得有点杂，从红到啤，最后还来了点儿白的，人也是越喝越多，他的朋友、新亚的朋友、璐亚的朋友……最后估计有二十多个人。幸好尹新亚他们办公室有个挺大的活动空间，平时放了一张乒乓球台，这下直接成了餐桌。

　　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歪过头看了下，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尹新亚睡成个蛤蟆状，一条胳膊压在他胸口。

　　窗帘没有拉，能看到已经大亮的天，手在床头柜和枕头下摸了一阵子，也没摸到手机，不知道几点了。

　　把尹新亚的胳膊挪下去，叶锦棠也清醒的差不多了，身上的味道实在一言难尽。

　　叶锦棠皱着鼻子，嫌弃着自己，从衣柜里顺手拿了一件浴巾出来，开了门准备去洗澡。

　　浴室里的水声告诉他，这房子里除了他俩还有别人。

　　叶锦棠估计应该是尹璐亚，她酒量非常一般，昨晚别人都还清醒的时候，她已经一边歇着去了，估计是后来别人都倒了，她反而自己醒了。

　　冰箱里拿瓶水，叶锦棠半摊在沙发上醒酒，又想起来自己还没找到手机那，就摇晃着回房间去找，把尹新亚裹着被子推到床边，发现手机被他暖的很热。

　　微信很多，祝福的、约酒的、卖东西的……咦，蓝丹月也发了一条，不容易啊，那个总怕别人注意到的女孩，应该好好鼓励一下。

　　回了一句：圣诞快乐！

　　叶锦棠想了想，又发了个红包，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反正昨天已经发了很多。

　　尹璐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叶锦棠摊在沙发上看手机。

　　“早。”叶锦棠听到她出来，斜眼看了一下。

　　“早，你去洗吧。”尹璐亚一边拍着脸上的水，一边说。

　　“嗯。”叶锦棠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拿着浴巾进了浴室。

　　尹璐亚都画了个淡妆，叶锦棠还没有出来，她敲敲浴室的门，问：“你要吃早餐吗？我去门口买点儿？”

　　“去吧，要豆浆，不要咖啡。”

　　“有的吃还挑。”尹璐亚嘴里嘟囔着就出去了。

　　叶锦棠把自己洗得溜光水滑的出来，觉得像重生了一样。

　　他特意看了下手机，蓝丹月还没有回信息。已经快11点了，应该是睡懒觉了吧。

　　小孩子嘛，多吃多睡才能长得高，叶锦棠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逗得无声的笑了。

　　蓝丹月正在小超市里忙活，把刚送到的货搬到合适的位置，青筋突出的手倒是有些力气，把货架整理得整整齐齐。

　　说是整理货架，其实她干的事情挺多的，包括看着货品不要被顺手牵羊了，给顾客找个东西什么的。

　　十二点下班，有时候一拖就到了下午一点，也没有加班一说，反正说好的多少钱也不会多给一毛。不过快要过期的食品倒是会给个折扣，比如现在，蓝丹月手里就拿着一个据说好吃的不得了的面包。

　　回到小屋，把早上的粥热上，配上面包就是午饭了。

　　叶总回信息了，还是一个多小时前，还有一个红包，蓝丹月不觉间嘴角翘起来一点点。

　　她不知道该不该收这个红包，因为她朋友不多，收过的红包也少得可怜。

　　蓝丹月想了想，没点红包，回了句：叶总好。

　　又是半天没有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