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驿昀让她给遇上了, 她哪还有心思去想李承珺是什么境况。
正想着如何接近李驿昀时, 猛然间心头一紧, 她抬眼望去, 却见方才她射出的那三支箭齐齐朝她射来, 宋幼清不作多想, 赶忙避开。
李驿昀已知晓她的方位, 这地儿不能待了。
她顺势抽出三支箭朝黑衣人射去,三人躲闪不及,被齐齐射下马。
李驿昀却是连看都未看一眼, 驾着马就往南而去。
明知是李驿昀想将她引过去,可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跟上。
她又射了一支箭, 不偏不倚正擦着马身而过, 马受了惊,嘶鸣一声, 向着李驿昀的方向追逐而去, 几个黑衣人也紧随。
宋幼清心头不好的预感愈来愈甚, 可情况紧急, 她也来不及回头去寻李承珺, 不然李驿昀跑了没影, 日后再想光明正大取回兵符可就更难了。
再往前便是官道,她知道一条小路可抄近,夜色之中, 她只得凭借着马蹄声寻方向。
正当她欲射杀其余黑衣人时, 只见那些黑衣人忽而在岔路口偏离了方向,向着西侧而去,唯独李驿昀一人继续向南。
宋幼清自然不会去追那几个黑衣人,她一个翻身上了马,便追着李驿昀而去。
宋幼清不敢懈怠,生怕四周有暗兵埋伏。山谷中只有马蹄声响彻,此道岔路颇多,李驿昀总是向着偏僻的道路而去。
宋幼清双腿夹紧马身,抽出三支箭来,向着李驿昀后背射去,三箭划破夜空之际,又有三支箭出弓,射向马身。
预料之中,李驿昀躲过了三支箭,但马匹躲闪不及,身与腿间纷纷中箭,马疼得嘶吼翻腾,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李驿昀一手撑马身,行云流水般稳稳落在地上。
他看着奔驰而来的宋幼清,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等宋幼清察觉发生了何事,便有一道锋利飞来,生生斩断了她座下的马蹄。
宋幼清一个翻身也落在地上,夜色之中,李驿昀眸光四射,看着宋幼清时竟带着几分笑意。
“难为谢大将军了,深夜还派人来围堵我。”
宋幼清不说话,李驿昀这是误以为她是谢常安的人了?
“怎么?想要我的兵符?”李驿昀将面罩摘下,露出一张熟悉而稍带倦意的面孔。
宋幼清依旧一言不发。
“想要兵符也不是不可以。”李驿昀盯着她的面纱看了许久,忽而一个转身向她袭来,直指她的面纱,“那就让我瞧瞧你究竟是谁!”
宋幼清自是不会让他得逞,她将弓/箭往身侧一抛,就上前搏斗。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她如今只能期盼着李承珺快些发现那一头的李驿昀是假的,过来支援她。
李驿昀见她赤手空拳,倒是惊讶,也未抽出自己的刀剑。
他找准时机就来扯宋幼清的面纱,宋幼清要防他的招式,又得防面纱掉落,还得防周身会不会有陷阱,有些顾不过来。
这时,他突然双手袭来,就要左右抓取面纱,宋幼清抬手就要挡。
可谁知,李驿昀竟只是虚晃一枪,待宋幼清发觉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右手突然露出一柄刀,径直刺来,不偏不倚,正刺中了她左腹。
宋幼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
她还未喘过气来,李驿昀竟又一步上前,要来抓她的面纱,她又是侧身一躲,可这又无疑给了李驿昀时机,他刀剑向着她手臂刺来。
宋幼清吃了教训,赶忙后退,即便堪堪躲过,可右臂的衣裳还是被他刺破了,半截耷拉在她身上。
宋幼清如今瞧着甚是狼狈。
李驿昀不再向前,他站在原地,凤眼微眯,“果真是你。”
宋幼清身子一颤,李驿昀这话什么意思?
她视线微移,见自己手臂上缠着的细布全然露了出来,这正是在宫中被箭擦伤所留下的。
宋幼清懊恼不已,原来李驿昀先前那几招是假,要来查验她的伤口才是真。
李驿昀将刀收起,缓缓走了过来,“说是要去九龙山给晋王祈福,怎么走着走着来了这儿?苏五姑娘这是不认得路?”
“站住。”宋幼清捂着腹间的伤口,紧咬牙关,既然李驿昀已经认出她来了,那她也就不必再装了,“苏五姑娘?太子殿下这才出京城就忘了我是你皇婶了?”
她干脆将破碎的衣袖撕下缠在自己腰间的伤口处,倒吸一口气后她才缓了过来。
李驿昀缄默不语,只是看着她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神色都不由得和缓些,听得宋幼清的话,他只是轻笑一声,“你可都忘了,我与你有过了喜宴。”
宋幼清疼得发颤,哪里还能察觉出李驿昀神色中如此细微的变化,“当初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毁了婚约,更何况我们都未行过礼,自是作不得数的。”
“作不得数……呵。”李驿昀低低一笑,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来,“你可是想要这个?”
此物正是兵符。
李驿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你若是想要,我便给你,如何?”
宋幼清自是不会蠢到信了他这话。
“李承珺已经死了,你不如跟了我。”李驿昀又往前走了两步,“若是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就将兵符赠与你,这买卖可划算了,不是吗?”
宋幼清以为这又是李驿昀的伎俩,不屑一笑,“我想要什么都会自己夺来,不劳烦太子费心。”
“是吗?”李驿昀目光凝视着她右臂之上,“你应当也察觉到了,那道伤口虽小,可一直不见好,若是稍有不慎受了伤,这血可止都止不住。”
宋幼清震惊,“果然是你搞的鬼!”
起初她也只以为平日里用惯了沈安的药,这回并未用,伤口这才好得慢,可伤口反反复复了几日,直至沈安回京前几日才转好,再则李承珺的噩耗传来,她哪里还能顾忌自己伤口之事,早已忘了。
没想到,这其中果真有猫腻!
“李驿昀,你究竟想做什么!”宋幼清又将自己腰间的伤口扎紧,让血流得更慢些,否则还未等到李承珺来,她就血尽而亡了。
“我说了,让你跟着我,解药只有我有。”李驿昀将虎符又近了她一些,想将她引诱来,“只要你愿意,解药和兵符我都双手奉上。”
宋幼清这才正视起李驿昀来,这男人心思太深,步步为营,他今夜分明不知来堵截他的人是她,可在见到她时依旧能镇定自若,将她一步步往圈套上逼,仔细一想,她全然无招架之力,实有些恐怖。
好,当真是好的很,一个是兵符,一个是解药,天下大义和自身安危都被他给死死捏着了。
她恍然顿悟,为何李承珺这三年来一直不敢在京城动他,为何要将李驿昀引来边关。
李驿昀下了一盘大棋,若跟着他走,那依旧是下在李驿昀的棋盘上。
只有下一盘更大的棋,让李驿昀的每一步棋以及他的棋盘落在李承珺的棋盘上,这才有胜算。
宋幼清看向李驿昀,“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李驿昀嗤笑一声,“那到时候别说兵符拿不到,就连命也丢了。”他看了宋幼清一眼,“我可有的是办法让你血流不止。”
宋幼清狠狠地看向李驿昀,她如今这一道伤还能抗一会儿,可若是再多几个窟窿,还真的顶不住。
李驿昀突然上前,眼中闪过阴戾狠绝,抬腿向着她伤口处踢来,力道之大,让宋幼清直直跌倒在地上。
她疼得紧拧着眉头,差点呜咽出声,伤口血流不止,双手已是血红。
男人的话真是一点都不能信,先前还语意缱绻的,可方才那一脚怕是想要了她的命。
宋幼清疼得身子发颤,想要站起身来却无能为力,试了几回,她便索性躺在地上,只是粗喘着气,“太子殿下……当真,怜香惜……玉。”
她颤巍巍地将面纱取下,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她微微扬起唇角,“太子的解药也不必了,我这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她渐渐阖上双目,全然不顾自己身处何处,气息都弱了下去。
李驿昀一怔,眼中划过一抹惊慌,他三两步上前,见宋幼清丝毫不动,这才蹲下身查看宋幼清的伤势。
可宋幼清依旧没有动静,任由他将那碎布扯开。
他一把撕下自己的衣衫,就要给宋幼清包扎。
电光石火间,趁着李驿昀低头之际,宋幼清突然睁开眼,她一把抽出李驿昀腰间佩刀,狠狠地刺入李驿昀腹间。
这一刀李驿昀也始料未及,他眼中情绪复杂,不可置信地看了宋幼清一眼。
宋幼清却是笑着看他,她将刀狠狠一拔,血腥扑涌而来。
李驿昀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撑着地就要站起,宋幼清忍着痛,腾坐起身,伸手就往他腰间掏取,在触摸到冰凉时,宋幼清一喜。
李驿昀猜到她的意图,一手狠狠击压她的伤口,将她手一拧。
宋幼清抬腿狠狠踹向他伤口处,李驿昀吃痛,放开了她,宋幼清解脱了束缚,这才缓过劲儿,她缓缓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
李驿昀见宋幼清能站起身,就知自己被骗了,他捂着伤口,目光狠绝,“我都忘了,女人装柔弱,唯独你不可信。”
宋幼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你还是信了,不是吗?太子殿下还是涉世太浅……女人哪能随随便便就信,对敌人更是不能心软。”
宋幼清将自己的手摊开,掌心静静躺着半块兵符,“你瞧,我说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夺回来的。”
虽说只有半块,但李驿昀如今也无法完全调遣兵力,他那一脚换来半块兵符,也不亏。
“你当真想死!”李驿昀咬牙切齿,他站起身来,将细碎的布条扎在腰间。
头一回,他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一个于一念之间他想要留在身边的女人。
他从未见过这般狠绝的女人,对他,对自己都恨得可以。
方才那一脚她分明是可以躲的,可她却任由他伤她,如此一来,她便可顺势倒地不起,引他前来,“好……好的很。”
“彼此彼此。”宋幼清粗喘着气,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李承珺怎么还不来?若是此时打起来,虽说两人都受了伤,刀又在她手,可男女悬殊,她很难撑下去。
宋幼清这一眼自是被李驿昀捕捉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失笑,“等谁呢,等着谢常安来救你?”
“来取虎符,我一人足矣。”
李驿昀冷笑,“今夜只要让我的人抓住一个军营之人,我便有理由参谢常安一本,刺杀当朝太子,别说他的将军之位,他的脑袋都保不住。”
宋幼清笑得愈发放肆,月色之下,她的笑染着几抹血腥之气,愈发妖冶。
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才让谢常安不要插手此事,全然当做不知。
“不管是谁,今夜都走不出这里。”李驿昀向着她走近几步,“你不疑惑为何我只安排了十人跟在我身侧?”
宋幼清笑意渐失,她紧紧握住刀柄。
“因为我将五百兵马都安排在那儿,还有一百弓箭手。”李驿昀狞笑,“你猜猜去了那条路的人身上中了几箭,又被砍了几刀,尸首又被丢在了何处?”
“李,驿,昀!”宋幼清怒吼着,手中的刀向着他心肺处毫不留情刺去。
李驿昀已吃了亏,哪还会让自己再栽在宋幼清身上。
他将地上残留的箭一勾,握在手中,正要朝着宋幼清刺去。
耳后,一道声音让两人齐齐顿住:
“是吗?我瞧着你那六百人也不过如此。”
宋幼清猛然转过身去,只见清隽之身立于月色下,与李驿昀无异,都是一身夜行衣,可宋幼清一眼便知那是李承珺。
夜色之中,宋幼清瞧不出他身上可有伤,可他身上的血腥味让她都有些难耐。
李承珺走过来,一眼便瞧见了她褴褛衣衫,目光正往下移时,宋幼清赶忙往后缩了一步,将自己藏在李承珺身后,生怕他察觉到她受了伤。
李驿昀死死盯着李承珺,“你究竟是谁?是如何逃出来的?”
李承珺不屑一笑,沉声道:“自然是将人杀了。”
宋幼清不敢动,也不敢问什么,若是让李驿昀察觉出异样,那李承珺假死之事便难以瞒住。
李驿昀大骇,那可是六百人,这人究竟是谁,竟能凭一人之力杀出重围。
李驿昀身后突然响起马蹄声,“主子。”
李承珺示意宋幼清往后退,宋幼清趁着李驿昀不备,压低声音道:“虎符。”
可李承珺没有动静,而正是一句话的工夫,黑衣人已策马到了李驿昀面前,他一见李承珺在此,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正要拔剑对峙,却忽见李驿昀受伤,“主子,属下先带您离开。”
李驿昀看了宋幼清一眼,“今日就先放过你,到时我等着你亲自来求我。”
他一个翻身便上了马,黑衣人握起缰绳策马离去。
宋幼清也无心恋战,李驿昀走就走了,她一把扯过李承珺,“我瞧瞧,你可有受伤?”
李承珺突然一把握住宋幼清的手,宋幼清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
李承珺身上血腥味这么重,应当闻不出她身上的气息。
“血哪来的?”李承珺死死盯着她的手,“他伤你哪儿了?”
“没……没有。”宋幼清甚为心虚,“方才我捅了他一刀,血,血都是他的。”
李承珺根本不信,这女人为了骗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不亲自查验一番根本不放心。
宋幼清正说着,李承珺的手就已在她身上游走,原本是旖旎时该做之事,可宋幼清如今却如临大敌。
“那个。”宋幼清一把攥住他的手,不得不承认,“只是小伤。”
李承珺面色一沉。
宋幼清急忙解释,“真的是小伤!我都不疼了!李驿昀那一刀才真的严重。”
一个是割伤,李驿昀是被捅伤,两者相较,孰是轻伤不言而喻,宋幼清这般想着,底气也足了些。
李承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哪儿伤着了?”
宋幼清僵硬一笑,指了指自己左腹,“这儿。”
果不其然,刹那间李承珺脸比夜色还黑,他毫不客气地将药尽数倒在她伤口处,“先止血,等回去再处理。”他撕了外衫替她包扎。
宋幼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如今她更没了胆子告诉李承珺,李驿昀给她下过药,她的血很难止住。
“走。”
与她说话从不惜字如金的李承珺此刻单单一个“走”字,将宋幼清吓得不轻。
“叔……玄。”
话音未落,她身子腾空,被李承珺打横抱起,头顶传来寒冽之声,“老实些,别乱动。”
宋幼清心思都在李承珺恼她之事上,并未察觉到在李承珺将她抱起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腿似乎有些软。
他稳了一会儿,才抱着她往前去,他将宋幼清小心放在马背上,这才翻身上马。
“叔玄。”她试探着唤了他一声,可身后的男人只是搂着她,一言不发,宋幼清就知,他定是气着了。
“叔玄……”宋幼清语气软了下来,她反手攥着他的衣袖,“我真的没事。”
李承珺切齿,却是满腹心疼,“明知自己会陷入险境,不会跑吗?”
“跑了就抓不到他了呀,怎么夺虎符。”宋幼清靠在李承珺怀中,从怀里将半块虎符拿了出来,得意洋洋地摆在李承珺面前,“你瞧,我拿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李承珺偏过头去,气得要命,可见她这么拼命拿回虎符,又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可这半块虎符瞧着着实刺眼的紧。
日后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离开她半步了,每一回她离开自己视线,都要弄出些幺蛾子来。
“我真该将你手脚废了,把你锁在府里。”
宋幼清突然一个寒颤,后背僵住,“养……养一个废人……多不划算啊。”
“养个废人总比养个时常惹事,还弄得自己一身伤的人要强。”李承珺另一手捂着她伤口,语气和缓下来,“再忍忍。”
宋幼清怕他多想,赶忙岔开话,“方才为什么不追?多好的时机,李驿昀受了伤定是打不过你,好在我拿回了半块,若是空手而归,岂不——”
“你重要。”
宋幼清声音戛然而止,她回过头看向李承珺,“什么?”
“你更重要。”
他初时是未察觉出她身上的血腥味,但她面色苍白,定是出了意外,那时他只想将她带离,根本不想管李驿昀的死活。
天知道他在被百余人围截之时有多崩溃,不是因他需以一敌百,而是宋幼清遇上的是李驿昀。
“虎符何时都能夺。”而后一句话他并未说出口。
媳妇儿若是弄没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
“不回军营?”宋幼清见李承珺向着城中去,不免疑惑。
“你如今已经被李驿昀知晓身份,还要在军营中养伤,搞得人尽皆知?”
“不了不了。”李驿昀即便受了伤,最迟于明日也会死撑着去军营,她不想撞上,先躲两日。
杜敏早已在家中等候,见着李承珺抱着宋幼清入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吓得她赶忙上前,“军师,容姑娘,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劳烦三姨备些热水,再去请个女医来。”
宋幼清攥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别,多一个人知晓多一份危险,三姨会医术,还是劳烦三姨罢。”
杜敏一怔,不知这容姑娘是如何得知她会医术的?
宋幼清瞧出她疑惑,自知失言,赶忙寻了个借口,“是谢将军告诉我的。”
杜敏哪还会细想,正要告诉李承珺住哪间客房时,却见李承珺已抱着宋幼清径直朝她的卧房走去。
屋内灯火通明,李承珺这才瞧清楚宋幼清身上的伤,她脸色苍白至尽,全然无血色。
他顾不得训斥她,赶忙将她的外衫解开,中衣亦是赤红一片,哪里还能瞧出原本的模样。
“来了来了。”杜敏端了一盆热水过来,见李承珺正在解宋幼清的衣裳,赶忙将他推开,“军师去外头等着吧,这里我来就是,我医术不比城里的大夫差,你大可放心。”
可李承珺依旧站着未动。
宋幼清躺在榻上,困乏袭来,她艰难地睁开眼,对着李承珺道:“去换身衣物吧,你身上血腥味太重,我闻着难受。”
李承珺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才转身离去,“三姨若有事,唤我便是。”
“好。”杜敏低头忙着替宋幼清擦拭伤口,随口应了声。
李承珺站了一会儿这才向着偏房而去。
刚合上门,他便支撑不住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耽搁片刻,火速将衣物退下。
烛火映着他满身的伤,腰间还有一个血窟窿,方才他一直抱着宋幼清,伤口一直撕裂,如今还在淌着血。
他咬紧牙关,将二指深入伤口中,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流下,可他也未哼一声,他将手抽回,缓缓从伤口里取出一支沾满血的箭簇。
这一下似是抽尽了气力,疼痛撕裂全身,让他差些昏厥过去,他只得靠在一旁闭着眼喘息。
这一休憩,便让他回想起他与宋幼清往日之事来,一时深陷,竟也忘了自己的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推门声生生将他从回忆中抽离,他抬起头来,见杜敏走了进来,“来,我来给你瞧瞧伤。”
“她呢?伤得重吗?”
“伤口倒是不深。”就是血流得有些多,“她已经睡下了,我便过来替你瞧瞧。”
李承珺并未推脱,他后背的伤自己也无法处理,便将自己交给了她。
杜敏走进一瞧,心惊不已,“怎么你伤得这么重!”
方才李承珺抱着宋幼清来时,他以为是宋幼清身受重伤,如今再与李承珺的伤一比,宋幼清的伤当真是轻得不能再轻了。
杜敏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他伤口处置妥当,而李承珺早已等得不耐烦,急不可待地就往宋幼清的屋子而去。
杜敏也来不及拦他,只是低声嘟囔着,“人家都是有夫婿的人了,你眼巴巴赶着上去做什么……”
屋里还点着烛火,可宋幼清不喜夜里有光,李承珺将烛火熄了,坐在榻旁,替她掖着布衾。
榻上之人迷迷糊糊醒来,见床边有一身影,“什么时辰了?”
“子时,可是我吵醒了你?”
“没有。”宋幼清扯了扯他袖子,“叔玄,我有些冷,能不能替我烧些炭。”
失血过多,她不免畏冷。
“这里不比京城,没那么多炭。”
宋幼清想想也是,平日里,北域关众人都将一块炭掰成两块用,哪儿还会这么奢侈用作暖屋。
李承珺掀开布衾,将身子钻了进去,“我来给你暖暖。”
这睡着了黏着他的身子是一回事,醒着又是另一回事。
好在是黑夜,藏起了宋幼清面上的晕红,她下意识往里头挪一挪,“你……你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李承珺失笑,“羞涩什么,都睡过几回了。”
被戳破心思的宋幼清一急,“我哪有羞涩!你给我下去!”
可回应她的,便是李承珺搭在她腰间的手,“乖,别动,早些睡,夜很深了。”
宋幼清当真不敢动了,她似乎不管怎么挪,四周都是李承珺的气息,根本无法逃离。
沉寂之中,她的心跳声尤为明显,宋幼清吓得往旁边缩了缩,生怕被李承珺察觉。
“都说了不要动!”李承珺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些许隐忍。
“我……我睡着有些不舒服……”
宋幼清不敢说,此刻她脑中皆是两个小人在打架纠缠,那两个小人便是来自她压箱底的书中。
与李承珺相触之处,宋幼清皆觉得灼热无比。
“哪儿不舒服?伤口吗?”李承珺说着就去碰她的伤口,伤口好巧不巧生在她腰上,她的腰好巧不巧极为敏感。
宋幼清浑身僵硬,下意识就去推开他,“别碰我。”
正巧,宋幼清压上他的伤口处,李承珺倒吸一口凉气,可也不敢说什么。
“宋幼清,你老实一些。”李承珺一把攥着宋幼清的手,将她往怀里带,分明知道是引火上身,可他还是不舍松开。
“我怎么了,可老实了。”宋幼清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隐忍,以为是忍着怒气。
李承珺靠在她耳边厮磨,“若非你现在受了伤,我早就将你——”
宋幼清虽未经人事,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用猜都知晓李承珺说得是什么事儿了,她吓得身子又是一缩。
可哪曾想,她腿一抬,好巧不巧,不偏不倚正触碰到李承珺某一处,两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不是有意的。”宋幼清吓得魂都没了,她贴得近,自是察觉了异样。
李承珺紧咬着牙关,方才疗伤之时他都未觉得这般难忍过,“都说了让你不要动——”
娇妻在怀,他忍得不知道有多辛苦,可某人什么都不知,四处点火,若非她身子不好,他早就罚她了。
“不动了不动了。”宋幼清呜咽着慌忙闭上眼睛,身边的某人便成了烫手山芋,碰都碰不得。
宋幼清突然想起什么,轻轻唤了他一声,“叔玄……”
哪曾想,这一声差点让李承珺溃不成军,该死的,为何这两个字从宋幼清口中说出来偏偏有一种引诱的感觉,他喑哑着嗓子道:“别叫我叔玄——”
宋幼清也不知李承珺这是何意,只觉得这男人想一出是一出,“哦,李承珺——”
李承珺偏过头倒吸一口凉气,他如今算是知晓了,哪里是他名字的问题,分明就是这女人的缘由,她开口说话就是错。
宋幼清哪里知晓,她好好的几个字非叫李承珺听出来了些旖旎。
“你能不能换回以前的脸,我……我看着难受。”宋幼清生怕他不乐意,“就今夜,可好?”
“如今还不行,得等沈安来,他的技艺我只学了皮毛,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再忍忍,嗯?”李承珺揉了揉她脑袋,“反正夜里又瞧不出什么,听着我声音就是。”
宋幼清哪里敢说李承珺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竟让她有一种羞愧之感。
咳,是睡了别的男人的羞愧感,还……还莫名有些刺激。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李承珺的面说这个,宋幼清只得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睡吧。”
宋幼清有些担忧,“你不在军中,军中事宜怎么办?”
“陈司佑还在军中,无碍,若有急事,他会来寻我的。”
“哦。”今日滴水未沾,她有些不舒服,“叔……李承珺,我想喝水。”
李承珺起身便替她倒了一杯温茶。
宋幼清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皆是满足。
“李承珺,你可有想过,李驿昀一死,老皇帝便只有李启昀一个孩子了,他还只有那么小,老皇帝身子也不行了,如今也全凭药吊着,哪里还撑得到李启昀弱冠继位。”
“你想说什么?”李承珺扶着宋幼清的身子,将温水递到她嘴边。
“就是……”宋幼清抬眼看向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皇帝?”
李承珺失笑,“那就看你想不想做皇后了。”
“咳咳。”一口水呛住了宋幼清,她猛地咳了起来,她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往床榻里挪了挪身子,背过身去,“不想不想,我不想!”
为什么她有一种红颜祸国的错觉,是了,定是错觉!
若因为她,李承珺夺了皇位,那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生怕李承珺还有这个念头,宋幼清赶忙解释,“宫里一点也不自在,后宫莺莺燕燕的,我也无心打理。”
李承珺又翻身上了床榻,从她身后环抱住她,“哦?夫人还未做皇后呢,就想着要替我打理莺莺燕燕了?”
宋幼清胸口一滞,用手肘狠狠顶了他,“李承珺!你还未登上皇位呢,就想着莺莺燕燕了?”
李承珺一把扣住她的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莺莺燕燕自是有的……不过都是你。”
宋幼清嘴角微扬,可说出口的话依旧满是嫌弃,“你这些话都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若你喜欢,我日日说与你听。”
“少动些嘴皮子,也不见得你做什么正事。”
“哦,正事?”李承珺在宋幼清耳边呼着热气,“夫人说说,什么是正事?在我这儿只有一件正事。”
宋幼清大骇,李承珺口中的正事还能是什么!
“李承珺,我……我还受着伤!你……你别乱来。”
看着宋幼清慌张至极的羞涩模样,李承珺喜爱至极,忍不住想逗弄她,他又靠近了她些,在她耳边低语。
“做正事,与你受伤有何关系,你又不必动,我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