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在归春楼的时候谢昭昭的面容被白纱遮挡了去，但一个人的气质，却是模仿不来的。更何况萧衍是从你虞我诈的环境中步步如履薄冰走过来的，眼力更是早如猎鹰般敏锐。

　　“公子贵姓？”

　　谢昭昭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凭借自己多年阅人无数的经历，她看着眼前这位公子，似乎也并不像是阴险狡诈之人，索性直接摆明自己的来意。

　　见谢昭昭问的这般出其不意，倒是让萧衍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竟有女子会这样洒脱，丝毫没有寻常闺阁女子的扭捏做作之态。但自己的身份特殊，不宜对外暴露。他犹豫片刻，双手捧礼道，

　　“在下姓李，名景云。”

　　谢昭昭轻摇着自己手中的绔扇，扇子上绣着几朵不知名字的野花，正恣意而生。她微微点头，从头到脚凝视了萧衍片刻。像是信了萧衍的话，又像是没信。

　　“你可认识普安寺的裴安？”

　　“姑娘，也认识他吗？”

　　既然这女子都这么直白地问自己了，想来是刚才那侍奉采买糕点的丫鬟把话听了去，告诉了谢昭昭。自己说出的话，再不承认，岂非君子之道。

　　“我自然是认得。正巧我稍后也要去普安寺上香，车马已在阁外备好，公子随我一同去罢，也免得公子麻烦。”

　　只见谢昭昭一笑，纵然只是嘴角浮起，微微上扬，那双含情眼却也是略抚人心。

　　“既然谢姑娘这么说，在下也不好推辞，麻烦姑娘了。”

　　萧衍内心暗暗想到，这谢昭昭用这种春风百媚的姿态不知俘获了燕都城内多少男子痴情，怪不得这镜花阁在外的名头这么大呢。

　　苏文此刻正盯着那散发着浓香气味的金黄色鸳鸯酥，眼睁睁的吧唧嘴。玉竹也是看不下去，索性走上前去拿起油纸为苏文把柜台上摆放着的鸳鸯酥整整齐齐包了一排，递给他道，

　　“这是我家小姐送给你们的。”

　　玉竹说话的态度跟谢昭昭简直是天差地别，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她比谢昭昭温柔得多。

　　苏文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少爷，见少爷没多说，自己便小心翼翼的从玉竹手上接过了包得精致的糕点。

　　可谢昭昭出门既带面纱，这点，让萧衍很在意，这种扮相，倒是极像那说书老翁口中提到的女掌柜。

　　经过马车的一路奔踏，四人终于来到了隐匿在山林中的普安寺。萧衍只来过普安寺一次，是送裴安的时候来的。没想到寥寥几年过去，这里竟换了一副模样。

　　见萧衍下车之后呆在原地不动，挡住了她下马车要踩的车凳，谢昭昭便从马车上一个飞步跳下来，舞起翩翩，轻脚落地。她提着裙摆走到萧衍面前，道，

　　“李公子好生逛着，我还有要紧事，先失陪了。”

　　谢昭昭行礼过后，便带着玉竹率先向寺门走去。萧衍被谢昭昭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昏了头，不知所以然蹙眉道，

　　“姑娘不是来见裴安的吗？”

　　“晚一些见，也不迟！”

　　谢昭昭说话的语气还是很张扬，总会对外人摆出一副高傲自大的样子。玉竹虽在一旁看不过去，但她也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要是能劝早都劝回来了。

　　“公子，你说，这谢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她可不单单像糕点铺子的掌柜！”苏文提着手中被包裹住的糕点，若有所思。

　　“这燕都城啊，表面上富贵荣华锣鼓声天，背地里则是暗潮涌动鱼龙混杂。切不可轻易露出马脚。”

　　萧衍来此，绝非为了游山玩水。

　　“苏文知道了。”

　　萧衍看着谢昭昭那一抹即将消失在寺门前的浮影，心里倒是存了些猜忌。

　　顷刻，天色变暗，狂虐的北风肆意呼啸，寒风骤起，雪花又不知不觉地从天上飘散下来。

　　谢昭昭跪在佛堂拜垫上，只见她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祈祷着，嘴角微微颤动，似乎在求着什么愿。青石香炉里面缓缓腾出缕缕丝烟，随之弥散在整个佛堂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声声敲打木鱼的声音，让谢昭昭又回想起那深深烙刻在心中久久不能磨灭的场景：

　　满门被屠，血流成河。

　　府邸上上下下都是面目狰狞，身体冰冷的死人，而这一切，全部都在那个等不到天明的黑夜随着一把大火化为了乌有。

　　楚府没了，楚瑶自此就变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想到这儿，谢昭昭眼角流出一滴泪，顺着如同茉莉花般干净的脸庞流下，垂落在她的手背上。

　　“师太您来了。”

　　玉竹本守在佛堂前，看见了从院子里沿着石子路走过来的师太，亲切的行礼问候。

　　师太和蔼的微微点头，随即看向佛堂内跪着的谢昭昭那一抹瘦弱单薄的背影。

　　师太本名白珮，自小便在普安寺长大，据传也是个孤苦无依之人，是被早已过世的老师太从后山捡回来的女娃，发现之时，脖子上只挂着一个木头刻的名牌。虽年过六旬，但从表面看去，却看不出老。大概是没有经历过俗世间的沧桑磨难，岁月自然也不会催人老。

　　“听堂前弟子说你来了，特地过来看看你，今日雪下的这么大，怎么回想起来此？”

　　师太手里倒着佛珠，走进佛堂，慈祥地看着跪地拜佛的谢昭昭。

　　听见师太的声音，谢昭昭立刻睁开还有些闪光的眼睛，从跪垫上蹦起来。

　　“瑶儿想师太了，就过来看看。”

　　“打住！”师太本和蔼的神色立刻变得严厉。

　　她放下手中正在转动的檀香佛珠，示意守在门口的玉竹将门关上，随后才放心缓下神来，上前拉住谢昭昭的手低声道，

　　“我都跟你交代多少遍了，你是谢昭昭，不是楚瑶！”

　　听到楚瑶这个名字，谢昭昭心里就感觉万般沉重，她扭曲着漂亮脸蛋，道，

　　“在别人面前装得太累，来师太这里撒撒欢儿还不行么？”

　　“不行，最怕隔墙有耳。你一步迈的不小心，等待你的结局就是丢掉性命！”

　　师太想起当年把她从楚府后院抱回来时，已经是不省人事。她楚瑶是被从鬼门关处活生生拽回来的人，每一步，必须都小心翼翼。

　　“昭儿谢师太提醒。”

　　谢昭昭收起了呲牙咧嘴的笑脸，随即又像是换了一副模样，本勾起的嘴角变成直线，眼神冰冷且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