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左侧，注意左侧，你在想什么。
“小心点，我要攻你的右侧了，你能防住么？不行，不行，速度太慢，身体强度太低，不行，不行！”
永痕训练营里，小鬼和顾弦驾驶着同样的开拓者，正在进行对攻训练。
小鬼显得轻松惬意，攻击之余还能注意到顾弦的一举一动，并且进行嘴炮式的教学。
顾弦一言不发，拿出自己全部的本领，即便这样依旧被小鬼嫌弃。
要么嫌他速度太慢，要么嫌他攻击力度不够。
这些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那是近乎于无理的苛责――开拓者的速度极限和力量极限就放在那边，顾弦已经将它们发挥到极致了。
但这些话从小鬼嘴里说出，却充满说服力。
因为他拿着同样的机型，一直在压着顾弦打。
比较训练营之前生成的开拓者，小鬼的动作更加敏捷，战术更加诡谲，一举一动常让顾弦意想不到，让他的神经时时刻刻紧绷。
顾弦确定，如果不是在陪他训练，如果是在真正的战斗中，他将会瞬间死在小鬼的手下。
小鬼突然停手。
顾弦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熔耀的激光束擦着小鬼的开拓者斩在地上，留下一道焦痕。
两台开拓者同时消失。
“不练了，不练了。”小鬼嚷嚷着，气鼓鼓的埋怨道：“你基础怎么这么差啊。”
基础差？
堂堂联邦第五通缉犯，一年穿梭十一个星系，斩杀八百七十五台机甲，从小在训练营长大的狠人竟然会被说基础差？
然而说这话的人是小鬼，他有充足的理由。
小鬼毫不客气把顾弦数落了一番，旋即问道：“你练的是什么呼吸法？现在是第几层了？”
“呼吸法？第几层？”顾弦楞了一下。
“你不知道么？”小鬼小小惊讶了一下，换了几个词，“吐纳法？观想法？这些你都没听过么？”
顾弦摇头。
“你都没练过？”小鬼更加惊讶了。
顾弦还是摇头。
“你都没练过！”小鬼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怪物一样看着顾弦，“也就是说，你只凭着自己的身体素质跟我打成这样？”
顾弦不明白他想表达的重点。
小鬼心中闪过捡到宝的狂喜，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跨越了时间、空间乃至宇宙规则的界限降临到他的头上，在还没有泛到他脸上的时候又被压下去。
如果是这样，也许不用再犹豫，他可以胜任一切，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既然你都不知道，那我给你稍稍解释一下吧。”小鬼说。
顾弦洗耳恭听。
这些日子他从小鬼这里学习到海量的知识，无论从哪方面讲，小鬼都是顾弦亦师亦友的存在。
他所说的话，值得顾弦去认真听。
“我想你应该听过机甲同步率这个词。”
“我知道。同步率越高，机师对机甲掌控能力越强，战斗力也越强。”
“对，但同步率并不止于此。”小鬼解释道：“你刚才说的是机师对机甲的掌控力，即便发挥到最强，也就和你一样，能发挥机甲百分百的数值极限罢了。但真正的王牌机师是能够影响机甲的存在。”
“影响机甲？”
“不错，普通的机师是以机甲为主体，机师只是个操控者。真正的王牌机师，机师才是主体，机甲不过是一层更大一点的铠甲罢了。
“真正的王牌机师，能反过来带动机甲，将机甲的数值发挥到百分之一百二，甚至达到百分之两百。”
“不可能！”顾弦下意识惊呼出声。
他身为机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如果小鬼说的是真的，这是要颠覆他的人生观。
“如果是假的，那我刚才是怎么回事？”小鬼问他。
顾弦语塞。
“呼吸法。”他说。
“不错。你们的文明发展于我们的文明废墟之上，所以我们有相似性。在我们那个年代，除了呼吸法之外，还有电击法，甚至有人更换机械器官，或者对自己进行基因改造，用以加强自身实力。”
小鬼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屑道：“但我们深知，除了呼吸法，其余的都是歪门邪道罢了，不值一提。”
他看着顾弦，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举起自己的拳头，高过自己的头顶，张开双臂，认真到几乎虔诚。
“从现在开始，我要教你真正的呼吸法，学了呼吸法，你便是永痕机甲团的一员。你将传承薪火，你将背负荣誉，你将举步维艰，你将不再是单纯的你……你，愿意么？”
在他身后，那无数台残破的机甲高过天际，一台跟着一台飞起。
它们组成一片洪流，组成一团暴风。
它们遮天蔽日，承载着无数英灵，跨越了文明的纪元，看向这个根本不属于他们文明的少年。
小鬼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顾弦，“你愿意么？”
顾弦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愿意。”
“既然如此……等等，你说什么？”小鬼张大了嘴巴。
那铺天盖地的机甲军团也定在空中。
“你拒绝？你居然拒绝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得到这一切么？这是一个文明，一个文明的传承啊！这是比什么狗屁西龙星系，比什么宇宙联邦都可怕得多的庞大文明啊！
“喂你别跑！我还没说完呢！你拒绝，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
……
“哧啦哧啦，我割开血管，挑动肌腱，这样他们就不会乱动；
咔嚓咔嚓，我锯掉头颅，锯掉皮肤，这样他们就不会乱动；
我不喜欢他们乱动，切偏了很不好玩；
我不喜欢他们乱动，小锯子比较方便；
手术刀，我是优雅的手术刀；
小锯子，我是唱歌的小锯子……”
曾年从飞车上下来，歌声戛然而止。
他整理着一下自己的黑色西服，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和迎过来的维安亲切地打了个招呼，“维安先生，我来找顾先生签订协议，不知道顾先生是否有空？”
此时才早上六点，维安才起床。
不过想到顾弦一向起得早，他忙笑呵呵说：“有空，有空。来这么早，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去食堂等着，我帮你叫顾弦过来。”
“那真的是太谢谢了。”曾年露出感激涕零的笑容，揉着自己的肚皮，“像您这样的好人可真是太少了。”
“哎，哪里。”维安被夸得不好意思，给他指明方向，自己往顾弦那边去。
曾年还在吃着热气腾腾的油条的时候，顾弦已经赶过来了。
曾年连忙站起来，露出职业化笑容，“顾先生需要先吃早饭么？”
顾弦随手拿了个包子，“不用在这里谈吧？”
“当然不会。”曾年说：“要不我们去顾先生工作的地方？”
顾弦一边啃包子一边在前面引路。
在他拒绝之后，小鬼以狂轰滥炸式的劝告追着他跑。
他不解，疑惑，抓狂，无奈。
但顾弦绝不愿意接受。
永痕训练营和他之前呆的那个训练营的确不一样，他很喜欢，但他更向往自己梦想中普通人的生活。
他知道，一旦他真正答应了小鬼，那么永痕文明将会降临在他的头上。
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生活在鸡鸣狗吠、柴米油盐、夕阳清风中的普通人。
他喜欢训练营，但他绝不愿意承担如此重任。
他喜欢沐浴星光，并不意味着要背着星星前行。
经过长时间的抗争，顾弦如今是头昏脑胀，周围的世界都变得浑浊了很多。
“顾先生昨天没有休息好？”曾年打断了顾弦的思考。
顾弦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你们昨天开过会议了？结论如何。”
“顾先生的技术有目共睹，大家一致同意答应顾先生的条件。我们给出两个方案，一个是一口价买断顾先生的专利，一个则是分一部分技术股给顾先生，开发出新的熔耀每卖出一台都会给顾先生一定分红。”
“两个价格怎么样。”
“一次性付清的话，价格是五百万星币。如果是技术股的话，则会给顾先生百分之十。我个人建议，顾先生不如选第二种，细水长流，能获得更高的收益。”
顾弦摇了摇头，“我选第一种。”
他听见五百万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他很想立刻把老查理的愿望完成。
相比较而言，钱在他心中不那么重要，再说五百万星币已经很多了。
曾年依旧笑容满面，“那么请顾先生签订这份协议，同时将技术内容和银行账号一起给我。五百万星币将会在我们核实能量置换系统之后，两天内打入顾先生的账户中。”
顾弦依言去做。
一切都非常顺利。
曾年眯着眼睛。
道别完，顾弦把他送到飞车处。
曾年启动飞车，那首歌跳出两句话，被他一下关掉。
顾弦突然问道：“对了，昨天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呢？”
“您说丁任啊，”曾年为示尊敬，为了回这句话特地从飞车上下来，“西龙星有急事需要他处理，他昨天便乘飞船去了西龙星。”
“这样啊。”顾弦摆了摆手。
曾年这次没有立刻上飞车，等待顾弦走出几十米远，他还在后面鞠躬笑着，说“合作愉快”。
等到顾弦的身影不见，他登上飞车，笑容僵化成面具，依旧被他戴在脸上，飞车割开长空。
另一边，顾弦在搜索引擎上找到了那首歌。
“手术刀和小锯子？这什么破歌名。”他嘀咕了一声，并没有平时敏锐的昏胀大脑又开始隐隐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