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芸继续说:“……除非他够帅。”
文慕恩一时没反应过来:“哈?”
井芸认真地问:“那男的帅吗?”
文慕恩不明白话题跨度为何如此之大:“……挺帅的。”
井芸说:“口说无凭,无图无真相。”
文慕恩忙把手机里和那男生的合照举给井芸看。
井芸挑剔的审视,评价道:“虽然没我男朋友帅,也算有几分姿色。算了,原谅他了。”
剧情反转得如此之突然,文慕恩张口结舌:“为……为什么?”
井芸语重心长:“因为长得帅的男的,或多或少,都有点缺心眼。”
陆拂晓在一边幽幽地补刀:“女的也一样。”
井芸瞪她一眼:“欠削是吧?”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文慕恩的预设,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井芸亲自把文慕恩送出练习室的时候还在叮嘱:“子曰,帅哥犯点错误,就连上帝都会原谅的。别跟他一般见识,营养全长在脸上,难免脑子不够用。”
文慕恩仍然没有真实感:“你真的……不生我气?”
井芸笑笑:“芸朵,我的粉丝,在网上骂你骂的,那叫一个断子绝孙,我看了都肝颤。本来觉得挺对不住你的,这下扯平了。”
文慕恩晕乎乎地离开,井芸忽然叫住她:“大小姐!”
文慕恩转过头。
井芸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不欠我什么,那个第一,我很快会夺回来。”
文慕恩看着井芸,笑了。好吧,她承认,有些时候,井二爷的确帅得丧心病狂。
比如第四场比赛时,在全场的敌意和误解中握住宁友友的手。
比如现在,她用了四周的努力才刚刚登上人气王的宝座,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自己的损友用钱砸了下去,不仅颜面扫地,更兼憋屈悲愤,是可忍,孰不可忍?
文慕恩本来已经做好了,成为整天把“削你”挂在嘴边的井二爷正式削的第一人。如今看起来,在井二爷这儿,这事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翻过去了。
真是不可思议。文慕恩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们,包括季珊妮都哭着喊着要嫁给井芸了。
哦,对了,季珊妮。文慕恩终于想起来,回来的时候,她好像跟自己说什么了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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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点四十。
录音室里,季珊妮坐在大屏幕前,屏幕上有两个画面在同时播放。左边是她前四场参赛曲目剪辑版,右面是文慕恩前四场参赛曲目剪辑版。
两个画面同时播放,以为遗忘的记忆在脑海中破土而出,开出妖异的花朵。
第一场,她的参赛曲目是许慧欣的《孤单芭蕾》,一首唯美梦幻的嘻哈舞曲。
唱完歌,借一个由头,她趁机痛说革命家史,妈妈与爸爸离婚后,自己如何与爸爸相依为命,彼此扶持。她声情并茂,把台下观众煽乎得热泪盈眶。
而黎染,这个把她带回钻石女声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制止了她,他伸出食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打住吧姑娘,中国的综艺节目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廉价的悲惨和低级的煽情。祥林嫂够惨了吧?重复十几遍,最有同情心的人也当是笑话了。要么,在这儿,你用音乐征服我们;要么,等你淘汰了,我个人捐点钱给你。很抱歉,钻石女声这个比赛,只有同情心,没有同情分。”
对一个女孩子,话说得那么重,还是在全国观众面前,季珊妮对黎染却没有丝毫怨怼,这个男人把她带回钻石女声,让当时失去方向的她成为钻石女声全国十六强之一。她感激这个男人,相信这个男人,崇拜这个男人,无论他说什么,用什么样的态度,她都全盘接受,毫无异议。
煽情是季珊妮作为一个辗转全国参加各种比赛的选秀常客的本能,但既然黎染不爱这一套,她就立刻停止,哪怕她多擅长这个。
而在她之后出场的文慕恩, 第一场的参赛曲目是《Young and Beautiful》,美国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主题曲。而文慕恩的造型,几乎照搬了电影里女主角露西的造型,那闪着寒光的美轮美奂的钻饰,那精美绝伦的礼服,皆由奢侈品牌倾力赞助。
她看到,刚才对她毒舌的黎染满目赞赏,感叹道:“文慕恩,是什么造就了你的气质?”
她看着大屏幕,在心里冷笑着回答,当然是钱。
文慕恩,根本是个钱堆出来的金枝玉叶,权势名望造就的内敛谦和,谨小慎微;万贯家财造就的冷静淡泊,与世无争。
她谦和是因为无论她多谦和都有人把她往云端上吹捧,她不争是因为无论她再不争都有人把一切拱手送上。
如果文慕恩生在她这样的家庭,父母离异,母亲再嫁,父亲多病,全靠她一人打拼奋斗,苦苦支撑,你再看她争不争,谦不谦和,活得用不用力,狼不狼狈?
给淘宝网店当模特,一天换150套衣服,带着浓妆,坐在路边用5分钟吃盒饭的时候,谁还会有什么如初雪般纤尘不染,如云般纯洁孤高的气质?
第二场比赛,季珊妮除了参赛曲目蔡依林的《特务J》,还要帮井芸伴舞,帮井芸伴舞穿的那条裙子流光溢彩,华丽闪亮,网上都在猜这条裙子的价钱和品牌,没人知道,它的前身不过是一条夜市里的特价处理裙子和两塑料袋各色水钻和珠粒。
看到那条裙子,她的指尖都开始隐隐作痛。
然而痛的还不是指尖,她还记得她为了这身造型,去夜市的地摊上几番大浪淘沙,经过几轮斗智斗勇的杀价,终于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一脸一身的油汗,兴冲冲地回到一号公寓,就看见自己和文慕恩的房间里挤满了选手,小谢、井芸、蓝晶琳……
文慕恩的床上放着一个精美的硬质纸盒,里面是一条如云如雾,美到让人窒息的礼服裙子。
她看着那几个如雷贯耳的英文字母,不禁念出了声:“赫儿莫斯?”
小谢异常兴奋地跳了起来:“终于有跟我一样土包子的了,来,大小姐,再用你那纯正的法文发音,纠正一遍。”
文慕恩嘴唇微启,轻轻说了一遍“爱马仕”的法文发音,其实并不怪季珊妮和小谢,大把人都对着“Hermes”念赫儿莫斯,但她却记住了那个弯弯绕绕,极尽优雅的纯正发音。
那是终她一生也发不出来的音节,虽然她擅长模仿,能把每一个音节复述到惟妙惟肖,但她永远也学不会,发那个音时的平淡随意。这个牌子从她嘴里说出来,必然带着仰望的狂热,带着求而不得的渴望,带着不够的贪婪――那将是个完全不同的发音了。
她觉得自己必须刷牙漱口才配念出那个牌子,必须沐浴熏香才有资格碰一碰裙角。而文慕恩打了个电话,对对方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当初在秀场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很喜欢。”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八卦的欲望,不去打探那个故事,因为,那一定是个类似于《继承者们》的故事。既然跟她无关得如此彻底,她宁愿一无所知。
文慕恩第二场的参赛曲目是《玫瑰人生》,而她记得的只是那个音节,那条裙子,那个明明满载而归又大开眼界,却让人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的夜晚。
第三场比赛,文慕恩的参赛曲目是日本R&B天后宇多田光的成名曲《First Love》,季珊妮的参赛曲目是《恼人的秋风》,但比起比赛的情形,她只记得,赞助商莱特钻石为每一位选手赞助一件珠宝用于比赛时佩戴,她下手快,抢到一条市价8万的羊脂白玉贵妃链,和她那天的造型搭得犹如为她量身定制,让她心情特别好,照镜子照得特别卖力。
文慕恩不见了她最爱的珊瑚色Dior唇釉,只有季珊妮有一支颜色相似,只不过价钱差十倍的同色唇膏,为替平价口红正名,季珊妮亲自为文慕恩悉心涂抹。
妆毕,文慕恩皱着眉抿抿唇,问:“很闷,味道也奇怪……能给我看一下这唇膏的成分表吗?”
季珊妮摊手:“拜托,唇膏拼的不就是个颜色吗?三十块钱的唇膏哪会有成分表?”
文慕恩只能作罢,而季珊妮乐极生悲――比赛即将开始,她的那条市价8万的羊脂白玉贵妃链偏偏好死不死地断掉,珠子滚落满地。当时所有人都吓死了,井芸,连小谢在内,都把偶像包袱抛到九霄云外,直接趴在地上捡珠子。
一屋子爬行动物中,文慕恩绝世而独立,直接一个电话打到负责人那里:“别捡了,那条算我要了――喂,Ada,再送一条贵妃链过来。马上,要是再断掉,我只能理解为莱特赞助的目的是要我买下所有滞销的残次品。”
她的眼泪还没干,事情已经解决了,几乎让她崩溃的灾难终结在文慕恩的一个电话里。文慕恩的那种简洁,冷静,甚至幽默,在她听来是那么刺耳。她知道她该感激文慕恩,但她抱着文慕恩说谢谢的时候,却觉得两个人的距离从未这么远过。
就像三百块钱和三十块钱的唇膏,它们的颜色的确相差不大,但前者系出名门,配方公开磊落;而后者出处含混,语焉不详。
色差不大又如何?即使一支唇膏,都不再只拼颜色了。
第四场比赛,文慕恩的参赛曲目是《Destiny》――大热韩剧《来自星星的你》主题曲,她则是挑了擅长的《卡门》选段。
著名奢侈品牌总监一天一个电话,哭着喊着要求赞助,文慕恩只能给面子,亲自到店挑选,季珊妮当然不能错过这个近距离接触心水品牌的大好时机,遂同去。
到店时,店员热情地帮文慕恩拉开光洁厚实的玻璃门,却把她身后仅一步之遥的季珊妮关在门外。
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季珊妮就要冷笑――她们的眼睛多毒啊,隔那么远,一眼就能看出谁财大气粗,谁人穷志短。
她怎么会蠢到认为她们俩是可以做朋友的?
网友说她和文慕恩是“千金女贼”,小谢说她和文慕恩在一起是傍大款;黎染说,她和文慕恩不一样,从来就不一样。
他们是对的。
自己和那家伙怎么可能一样?
那个把限量版LV像自己的赠品化妆包一样乱放的家伙。
那个在苹果电脑前练视频剪辑的时间比练参赛曲目的时间多的家伙。
那个可以说至少四国语言,在群访时间,和所有采访的外媒直接对话的家伙。
那个身上随便一样东西都可以拿出来拍卖,却用一个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不像样的蛋糕当作生日礼物送她的家伙。
那个居然好意思在各种场合腆着脸说,她参加比赛是想证明,好的东西可以不靠作弊去赢的家伙。
放屁。
随便哪一个追求者一发力,就能把她送上钻石女声人气冠军的宝座,这难道不是作弊?
既然作弊了,就该接受惩罚,不是吗?
季珊妮拿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那边马上就接了:“喂。”
季珊妮直截了当地说:“文慕恩一小时的十万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边笑了:“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