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一轮寒月,山风在林中肆掠,树叶的沙沙声中夹杂了些许抽泣声。这声音断断续续,终于吵醒了靠着树干打盹的书生。
“谁?”
瘦弱的书生一咕噜爬起来,握紧手中的木棍不安的看着四周。这山里...不会有狼吧?
他在山林中迷路,累极了睡去。谁想这一睡,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抽泣声并未停止,似乎是个女子,她连哭都不敢大声。书生越发惊恐,这莫不是山中精怪?老人常讲,山中野妖会化作落难的女子,吸引人去救,然后吞食其精气...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书生闭眼捂耳碎碎念,尽量让自己缩成一团减小存在感。
哭声并没有减小,那女子或许已经绝望了,她开始放声大哭。哭声凄惨婉转。
“妖就妖吧!万一是人呢?”书生一咬牙,握紧木棍循着哭声的冲去。行不远处,书生便看见一个浑身血痕,赤足散发的女子坐地大哭。细一看,那女子是被捕兽夹夹住脚腕,前后无人,求救无门。所以才放声大哭。
女子身量纤瘦,柳眉朱唇,眼里一包泪楚楚可怜。什么妖啊精啊,书生全然顾不得了,他丢下木棍走过去:“姑娘快别哭了,仔细把狼引来。”
救出女子,为她包扎伤口。背着她寻找出路,书生做这一切并未犹豫。
......
“你说过,这是天定的缘分。那夜我迷路,就是为了遇见你的...”书生抱着病中的妻子,神情木然,声音沙哑。
少爷又开始讲与少夫人初遇的故事,小容端着汤药,泪珠子不停的掉。躺在少爷怀里的少夫人,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三年前,少爷把少夫人背回家里,不顾所有人反对娶了她。而小容也被少爷指派来照顾少夫人。
少爷对少夫人宠爱至极,将她捧在手心里。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可是少夫人自来纤弱多病,下人之间常有玩笑,你的少夫人是凭一口仙气活着的...如今,老天爷收回这一口仙气了吗?
“拿鹤嘴壶来,再灌药。”书生说道。仍看着妻子不肯挪开眼。
“少爷,少夫人已经灌不进药了...”小容抽泣着说道。
书生沉默,屋中只有小容的抽泣声,他抱着妻子的手又紧了几分,小容的话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
门外传来一片嘈杂声,小容忙放下汤碗。“少爷,大夫人二夫人来了。”门外的小厮急急的通报,不等小容开门,门已经被大夫人的小厮一脚踢开。
小容忙跪下行礼,大夫人二夫人带着十几名白衣戴孝的下人走进来。
书生抱着妻子,像是入定了一般。
大夫人越过小容,看着榻上的两人心中不忍,江氏生得美丽,可此时美丽的脸上已经毫无生机。她叹气说道:“君和,你就放她好好的去吧。”
“她没事,她跟我闹呢。”君和抱着妻子,仍是木木的。
二夫人闻言用手帕压压眼角,道:“家里请的大夫你都信不过,前儿听说刘神医进京了。我特意请了来。连他也嘱咐咱们准备后事...君和,你别闹了吧。”
闹,谁在闹呢?小容又忍不住落泪。少爷说少夫人在闹,夫人们说少爷在闹。
谁想闹呢?
谁想闹成这样呢。
大夫人下了最终通牒:“一应东西都已备齐了。你也别再灌她药了。好好送她最后一程。她没有父母,既然是咱们闻家的媳妇,后事咱们就给她隆重的办。
“你们也没有个儿女,摔盆打幡的,从族里挑一个孩子来。这些事情伯母们都会安排...”大夫人一面说着,一面打眼瞧着君和,这孩子仍旧没个反应。
她知道小夫妻恩爱情深,若是这孩子痛哭一场或许还好,可一点反应也没,大夫人是越看越觉得诡异。
二夫人暗中咬牙,死人久不入殓可是不吉利的。“她已经病了这么久,如今这样算是解脱了。”她说道,后一句话迎着闻君和的目光,嘴皮颤颤,声音发抖。
“你放下她。给她换衣裳,让她好好的去吧。”大夫人说着,招手让身后的人上来。
江氏咽气是早有准备的,若不是这个侄子一昧胡闹,不见人,不停药,她也不会亲自带人过来。
下人们涌上来就要把君和少爷拖走,闻君和这才有所反应。“都给我滚!”闻君和满眼深红,瞪着屋中的人。“她没事。”他一字一顿说道,最终视线停留在二夫人身上:“玉儿就是有事,也是被人害得。”
二夫人一个颤栗,人往后退了一步,随即道:“什么胡话?江氏进门第一日就有病,谁害她?”
“少爷,大夫人二夫人也是为了少夫人好啊。”仆妇们劝道。“您就让她好好的去吧。”
“滚出去!”
“滚啊!”闻君和陷入癫狂,死死抱住江氏,冲来人怒吼着。
小容跪在大夫人身前,哭着扣头:“大夫人,您就让少爷再陪少夫人一些时间吧。少夫人她最害怕和少爷分开了。”
她会害怕的。
小容不停砰砰扣头:“求求大夫人,求求二夫人...”
大夫人叹气用手帕拭泪,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大夫人摇摇头,挥手让众人退出去。小容也起身相送。
看着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闻君和这才平静下来。“娘子别怕,为夫把她们赶走了。”他说着,手指触摸妻子的脸庞,忽而受惊一般缩回手,眼中惊恐浮现,泪水也涌涌而上。闻君和立刻抹去眼泪,双手越加用力的锢住怀中的人,似乎她下一秒便会消散。
门外,仆妇们忧心不已。“夫人,君和少爷要是一直闹下去可怎么好?”
死人久不入殓,像什么样子?
“他爱闹就闹!反正是他的妻子!”二夫人想到刚刚闻君和的疯言疯语,气得发抖。“我就说这是个没福没寿的,偏老五把她当个宝,如今死了也不吉利!”
大夫人竖眉:“你少说几句。”
二夫人甩袖离去:“我反正是不敢管了,管来管去还管成仇了。”
大夫人转身,望着屋里叹气。“再等等吧。”等他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吧。
被强行闯开的门内,幔帐随风飘舞,女子的手无力地搭在丈夫肩头。那榻上相拥的夫妻二人,孤寂又诡异。
“娘子,我一定会救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