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终于等到了判决书,何子萱整理了一下仪容,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站起来,朝手术室走去,易学佳几乎要伸手去阻拦但还是放弃了,周礼诺收起手机,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嘴里问道:“开始了吗?”
易学佳对着她沉痛地点一点头,于是她又问:“要人陪吗?”
柯鸩飞于是猛然站起来,冲上前去。
大家都以为他要冲进手术室,小护士赶紧上前劝阻,“先生,男士止步!”
柯鸩飞拉着何子萱的手肘,声音发颤地说:“要么我们留着这个孩子吧?”
何子萱甩开他的手,本来已经哭得干涸的眼睛又开始泛出水花来,“你凭什么留?你拿什么养?”说罢,她转过身去,却只觉得下半身一坠,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
在场众人都大惊失色,谁知道柯鸩飞会突然“咕咚”一声跪下呢!他双手抱着何子萱的小腿,屁股就坐在地上,撒泼一般突然嚎啕出声,“我求求你了,我想做爸爸!别打了!我会照顾好你们的,我连小名都想好了,女儿叫飞飞鸟,儿子叫轩轩猪,求求你了,妈妈,你生下来吧,我养,我照顾!”
毕竟是一米八几的男人,坐在地上都差不多和何子萱一般高,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胡闹,叫旁观的人们和小护士都瞪大了眼睛,一副开了眼界却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何子萱用力地扭动身子,但是双腿好像被埋在凝固的水泥地里一样,动弹不得的她只好扬起双手噼里啪啦地落在柯鸩飞脑袋上,她叫道,“你撒开我,别胡闹了!丢人不丢人啊你!你说你可以养,你有工作吗?有存款吗?你就是个废物,你说你爱我,你还跑去跟别人相亲,你还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你好意思吗?”
“我不相亲了,我马上跟她和她父母说清楚不行吗?工作,我可以找啊,那新闻上边不是说送快递的也有一万一个月么?我一个手脚健全的男的,我能挣钱!”泪流满面的柯鸩飞大声地为自己辩解着,同时“控诉”着何子萱,“说我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当然好意思!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女人,别的,我挨都没挨过,我挨了,我也搞不了,我对你之外的女的,我不行!我被你搞废了,你得负责!”
此话一出,走廊里坐在的人都捂嘴笑了,易学佳也快活地笑起来,她走上前去试图帮忙何子萱把柯鸩飞拉起来,裕琛和梁枫也过来了,团团将这一对活宝围住。
所有人都在看戏,只有小护士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她问:“那还打不打啊?”
柯鸩飞赶紧接话:“不打了!”
然而何子萱却是道:“打啊!”
“你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放屁呢?”柯鸩飞仰起头看着何子萱,鼻子下还挂着鼻涕,满脸泪痕地说,“我当真的,真真的,我要当你的老公,我要当孩子的爸爸。”
易学佳问何子萱:“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他哪有那本事当爸爸?”何子萱对裕琛和梁枫说,“你们把他带走。”
裕琛托着下巴,边思索边说,“我觉得……如果他没那个本事当爸爸,我们可以帮他。”
“对,我们可以一起当孩子的爸爸。”梁枫点点头。
“啥玩意儿?”柯鸩飞不哭了,吸着鼻涕回过头冲俩哥们儿吼道,“你们想得美!”
梁枫一脸窘迫,易学佳爆笑出声。
裕琛笑着将双手插进口袋,但是语气一本正经,“我们都没有当过父母,但是我们人多啊,也许大家一起努努力,能养好这个孩子。”
“当真的吗?”周礼诺皱起眉头,怀疑地看着他们说,“你们Y染色体是不是真的天生残缺,把一切都想得特别简单?生孩子、养孩子有多难,你们又没试过,那是一条命,少说也要照看十八二十年,可不是你们光会说漂亮话就能看着人自己长大。”
“我们确实是傻了点儿,但是有你这个聪明人在啊。”裕琛伸长胳膊搂住周礼诺,轻轻摇一摇她说,“三个爸爸,三个妈妈,还怕养不好一个小朋友?”
周礼诺瞪大了眼睛,一副“关我屁事”的表情,然而她身边的易学佳已经感动地举起手来说:“我,妈妈二号,会努力挣钱的!”
梁枫考虑得更为实际,对柯鸩飞说的都是踏实的未来计划,“以后房租我多出一些,你睡的主卧室足够何子萱也搬进来住,等将来小孩子长大了一些需要房间了,我就搬出去,幼儿园和小学的教育基金,我觉得大家凑一凑,不算难事儿。”
“我们都可以出力。”裕琛终于伸手把柯鸩飞冲地上拉了起来说,“大家这么多年一起喝同一个幼儿园的白萝卜汤长大,要挨打一起挨,要打架也是一起上,今天也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兄弟……”柯鸩飞一左一右握着裕琛和梁枫的手,三个人含情脉脉地对望。
“你们说这么多干什么?怎么就替我拿主意了?”何子萱打断正在相互感动的男人们,翻着白眼说,“我才是孩子的妈妈。”
易学佳于是向她确认,“那你还想打掉吗?”
柯鸩飞紧张地等待着答案,何子萱低头不语,只是一手摸一摸肚子,抬眼不确定地看着柯鸩飞很犹疑地问,“你确定吗?”
“确定!确定!我们回家!”柯鸩飞打横抱起何子萱,很怕她会后悔似的,转身就往外跑。
围观群众仿佛见到团圆大结局般鼓起掌来,留下小护士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神经病。”
兴师动众地开车过来,又风风火火地开车回去,坐在驾驶座的周礼诺只觉得莫名其妙,柯鸩飞也不坐男生们的那台车了,在后排抱着何子萱一口一个“老婆”,两个人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嘻嘻哈哈地扭成一团,已经在展望未来那三口之家的美满生活了。
受不了两人的腻歪,周礼诺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叫他们滚去坐裕琛那台车回公寓去,然后拉着易学佳去商场给自己配新的眼镜。
“这算是圆满大结局吧?”坐在副驾驶座的易学佳松了一口气说。
“哪里圆满?人生那么长,就为了一时高兴,这么不管不顾?”周礼诺冷着脸说,“我不能理解,你们活得太浪漫了。”
“黎青姐也说我太浪漫了,这算是拐弯抹角说我‘天真’吧?”易学佳干笑着说,“但是,也没人规定幼稚的活法就不对,如果有一天,生活要求我成熟起来,那我就幼稚到那一天吧。”
“或许是你们运气好,有人在背后支持你们的幼稚吧?我没有。”周礼诺转动着方向盘,眯着眼辨识路边的指路牌,语气平缓地说,“从小到大都没有,没有人对我说不长大也可以。”
易学佳立刻表忠心道:“那我对你说,诺诺,如果你想放松,你想垮下来,想不管不顾,想做个不懂事的小孩儿,我可以撑着你。”
周礼诺一阵轻笑出声,“你就像是叫我生下孩子的渣男,明明什么都给不起,嘴上却说得好听,会养我的,拿什么养?――给碗饭吃可不叫养――你养不起我。”她遗憾地摇了摇头说,“你支撑不起垮下来的我,你之所以能说出口‘你可以撑着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垮。”
“事情没有发生,一切就只能假设。”易学佳被她挑衅得有些上火了,摊开双手很是自信地说,“你看着的,当你一无所有,我就是给你兜底的船,到了那一天,我会为你成熟起来,为你撑起一切。”
“我对你在物质方面没有指望,反正我已经足够老气横秋了,不需要再要求你长大。”周礼诺把车子在停车场中稳稳地停好,边解开安全带边伸手戳了戳易学佳因为赌气而鼓起来的腮帮子,宠溺地笑着说,“易学佳,我只要求你陪在我身边就行了,如果需要有人来保护你的天真幼稚,我觉得我可以,我会尽力让你这一辈子没有需要成熟的那一天。”
当周礼诺打开车门下车时,易学佳也跟着下车,隔着车头对她说:“诺诺,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周礼诺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意味深长地反问:“比爱梁枫还爱吗?”
易学佳立即涨红了脸,但又毫不犹豫地冲她的背影喊道:“比所有人都爱,我最爱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