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中队长审查的过程中,我已经将'退兵通知单'上的内容粗略地看了一遍。这是一份由政治部下发的文件,但看的出,这是一份复印件。
中队长继续补充道:"政治部已经将退兵通知单寄回你的老家,如果不出意外,三天之内,你们县武装部会派人过来接你。你知道这次事件影响了多少人吗?我告诉你,你所在的县,政府专干、武装部部长以及学校等所有受过你父亲贿赂的人,全部都要受到处分!还有去你们县里把你这批新兵接过来的接兵干部,七大队文艺中队队长由梦,四大队三中队区队长陈百涛,四中队司务长秦刚,他们都要受到处分!你一个害群之马,影响了多少人,使多少人受到牵连?自从你进了特卫局,我一直感到很奇怪,像你这么调皮捣乱的恶劣青年,怎么会被接兵干部接到特卫局来?现在我明白了,你是浑水摸鱼混进来的!你想一想你来部队才一年多的时间,你违反了多少次军纪,你犯了多少错误?总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爱党爱国家的群众,积极与你这种恶劣事件做斗争,政治部明察秋毫,将你这个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害群之马揪了出来!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此刻,我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击溃。
我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我父亲设计好的。我一直在纳闷儿,自己怎么会这么顺利就进入了挑兵条件苛刻的中央警卫部队?原来,父亲背着我,做足了文章。
我像是疯了一样,抓起值班室的电话,直接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号码。等那边接通后,我只问了一句:爸,你跟我说实话,我能进特卫局,是不是你一手安排好的?你还去学校改了我的档案?
父亲在我的强势之下,承认了罪状。我没再说什么,兀自地挂断了电话。中队长本以为我打电话疏通关系,想出去叫人过来控制我。但当我重新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冷静了下来,很淡然地说了一句:"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会安排你先住招待所。明天,顶多后天,你们武装部会有专人过来接你!记住我的话,回到地方上,要夹住自己的尾巴。哪怕是你参加工作,也没有哪家单位愿意用你这样的人!"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吐出:"我,我李正,记下了。谢谢队长的教导。"
听闻此言,中队长明显感到有些惊讶。
或许,这是我第一次在领导面前,表现的如此温顺,如此谦虚。
突然而来的噩耗,将我曾经的傲气彻底击碎。虽然我讨厌部队讨厌这种鸟不拉屎的环境,但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军旅生涯,那是一种怎样的侮辱?
而实际上,对于当初父亲托关系走后门送我进入特卫局,我一直不知道真相。我一直以为是接兵干部看中了我什么,才将我这个'优秀的人才'选进号称天下第一军的中央特卫部队。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一切的一切,只不过都是美丽的谎言。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我李正沦落成了'阶下囚'。等待我的命运,是即将脱下军装,被退回原籍。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没等我进一步弄清情况,我已经被中队长安排的两个老兵,强行带到了部队招待所,等候武装部过来认领。
为了防止我逃跑或者想不开,仍然是之前看押我的那两个老兵,负责看押我。我又过起了被囚禁的日子。
尽管中队长近乎严苛地封锁了我的消息,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几乎是在两个小时之间,整个中队,沉浸在了一种特殊的氛围之中。
我的老乡赵龙和区队长陈刚,找到中队长为我求情,但却被中队长批的蒙头盖脸,狼狈不堪。
迫于压力,中队长组织召开临时会议,将我的事情进行了通报。
区队长吴刚在会上说:李正虽然不是个让干部们省心的好兵,但是对比他刚当兵的时候,他已经进步了不少。他很聪明,假以时日,他也许就能变废为宝。像这种捣蛋兵,如果方法得当,他的潜力也许就能被激发出来,就像吕向军,以前也是个捣蛋兵,但是后来迷途知返,才有了现在的成就。当初如果吕向军的领导也像我们一样,在他犯错误的时候,把他一棒子打死,那么中央特卫局就不会出现一个令世界闻风丧胆的职业特卫了!因此,我觉得,我们应该跟政治部反映一上,给李正一个机会,毕竟,他的服役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正常退伍和被退兵,给他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退兵,会给他留下阴影。
中队长严厉地批评陈刚道:一区队长,李正给了你什么好处?一个闻名全局的屌兵,你竟然这么袒护他?给他一次机会?说的轻巧。谁给我们机会?是,他是快要到了退伍的时候,但是谁能保证,在他退伍之前不会给我们捅什么篓子?今年我们中队很有希望入选先进中队,我可不想冒这个风险,给一个没有前途的屌兵什么机会。一只臭老鼠搅了一锅汤,趁早把臭老鼠扔出去,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其他干部也都附和着中队长的话,坚决认同。但是区队长陈刚却仍然坚持己见:我们这样做,就等于毁了李正!谁都知道,被部队退回的兵,这一辈子基本上就完了!而且,我是李正的区队长,他的表现我最有发言权。他虽然调皮捣蛋,受整小闹剧。但是他的本质还是好的!他有集体荣誉感,他敢作敢当!去年他当新兵的时候,他指挥啦啦队给咱们中队加油,老兵不卖力,他连老兵都敢批评。咱们中队的新兵,谁有这样的魄力?这就是一种集体荣誉感的表现,是一种骨干的潜质!作为李正的区队长,我坚决保留意见,如果中队不出面跟政治部协调,我会直接越级反映!
中队长一拍桌子:陈刚你他妈的反了是不是?为了一个屌兵,你跟我唱对台戏?好,有本事你尽管使出来,作为一中队的主官,我同样坚持自己的决定。
陈刚也愤愤地拍桌而起:你这样做,是要毁了李正一生!你这是对战友对下属极不负责任的表现!为了个人荣誉,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你宁可抛弃战友,抛弃下属……你的做法,跟以前的国民党反动派有什么区别?
中队长一气之下,冲陈刚大骂:你一个小小的中尉,敢在中队主官面前这么嚣张?你的党性哪儿去了?我告诉你陈刚,你给我好好清醒清醒,否则,你离转业也不远了!
………
确切地说,我没想到,因为我的事情,会在中队引发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更不会想到,一直对我严厉苛刻的区队长陈刚,在关键时候,竟然会如此帮我!
当然,这些场景,都是我听看守我的老兵讲给我听的。我们中队的文书是个大喇叭,擅长将中队秘密会议精神宣扬光大。一般情况下,会后不出半个小时,整个中队几乎一半以上的战士,都会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中队秘密会议的内容。
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眼睛里面,尽是湿润。对于这次灾难,我没必要怨天尤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酿出的苦果。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区队长陈刚,竟然会到招待所看我。
看的出,他的脸上尽是愤怒和遗憾。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李正,我帮不了你了。记住我的话,到了地方,少闯祸,趁着年轻,干点儿正事。
我握着陈刚的手道:区队长,我知道您尽力了。这就是恶人有恶报吧。区队长,我会记住您的。
陈刚使劲儿地咬了咬嘴唇:我再想想办法。
说完这句话,他便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门。我冲上去望着他的背影,眼睛再一次湿润。
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喜欢喋喋不休讲大道理的中尉干部,背影竟然是那么高大。
但是实际上,我已经不抱什么留队的希望了!这件事在中队闹的这么凶,甚至引起了轩然大波,使得区队长陈刚和中队长反目,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突然想:如果我的离去,能让中队平静下来,能让干部们和战友们觉得痛快,能让中队像是清理出一颗定时炸弹,一个害群之马……那我的离开,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倒是坦然了几分。我像是在突然之间长大了,觉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像是孩子。像是个不懂事的、调皮捣蛋的坏孩子。
那份复印的退兵通知单,已经被我揉搓的不成样子。我一字一句地读了好几遍,嘴角处露出一丝不是滋味儿的笑。这一笑,让看守我的两个老兵觉得莫名其妙。但只有我知道,这其中的苦涩和心酸。
转眼之间,一天过去了。这意味着,我军旅生涯的句号,就要到来。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忐忑,我李正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以这样一种方式被退回原籍,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悲悲切切地活着,不如壮壮烈烈地躺在棺材里。退兵,被部队退回的兵,名义上是跟逃兵差不多的性质,甚至比逃兵还要耻辱。我虽然不喜欢当兵,但是我更不会当一个逃兵。
值此之际,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和失落感。很强烈,很闹心。
中午我只干吃了一个馒头,吃过饭,两个老兵开始坐在一旁吹牛逼侃大山。侃着侃着,他们就侃到了女人。侃到了女人,理所当然会侃到号称是四大队精神支柱的美女军医杨丽娜身上。
老兵甲:我前天去大队部碰到杨丽娜了,那小白大褂一穿,天使下凡!我告诉你,那个谁,传说中的一号特卫吕向军,也去了。我正好碰到了他,他对杨丽娜还不死心!
老兵乙:杨丽娜还没臣服?吕向军,少校警卫秘书,全局甚至全国的偶像。她一个小医生,还挺沉得住气?
老兵甲:废话!你别忘喽,吕向军有女朋友,他女朋友是周副团长的女儿周韵。当干部就是他妈的好,吕向军脚踏两只船竟然没人管一管?
老兵乙:当兵到了那种境界,谁敢管?美国总统都曾赞扬吕向军,说他是什么来着……说他是中国一条腾飞的巨龙,是李小龙的传人。这也难怪,美国总统的保镖比武的时候,被吕向军一脚踢飞,总统先生也得找个台阶下。
老兵甲:我倒是不希望杨丽娜早点名花有主,也许有一天,一个机缘巧合,我们之间会发生一段旷世奇缘……
老兵乙:醒醒吧你!就知道做梦!
……
听他们议论杨丽娜,我心里有些反感。
我突然想:既然自己已经注定要被退回原籍,那我为什么还要给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医生,留下一个大大的包袱呢?
经过重重考虑,我决定:在我临走之前,将真相告诉杨丽娜。
这也算是我离开部队前,做的最后一件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