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皇上真的答允让咱们回家了?”秦小满抱着還儿,三岁大的谢远则是坐在一旁,玩着自己的小木马。
“嗯,皇上已经收了我的折子,这几日,咱们收拾下行礼,将一切备好,咱们就回乡。”
秦小满哄着怀中的幼女,算起来,她已是三个年头没有回过秦家村,也不知家中的情形如何了,房子有没有被里正霸去?朱大婶一家又可还好?
谢广瞧出了她的心思,男人温厚的手掌覆上妻子的手背,温声道;“家里的房子,修葺一下就能住,当初离乡时,田契我也带在了身上,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和孩子吃苦受罪。”
秦小满被丈夫说中的心思,便是笑了,她的眼睛晶亮,唇角的笑涡清清甜甜,软声开口;“那等咱们回去,夫君打算做什么?还要去给人跑马帮吗?”
“娇妻珍儿在家,我还跑什么,”谢广一笑,将儿子从地上抱在了怀里,另一手则是揽过秦小满的纤腰,低语道;“往后我就在家守着你和孩子,农忙时下地做做活,农闲就去山里打打猎,等远儿在大点,无事就让他去村头给我打点小酒,至于還儿,”谢广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瞧着孩子清秀雪白的小脸,疼爱之色便是抑制不住,从眼眶里流露了出来。
“還儿如何了?”秦小满转过头去看他。
“還儿是个女儿家,自然要多宠着些,等回到秦家村,得了空闲,我就扛着她去树上摘摘花,捉些小鸡小鸭的让她养着玩,保准没人敢去欺负她。”
听了丈夫的话,秦小满唇角的笑意更是深了一层,她盈盈笑着,望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心里温软的不成样子,似乎明日一睁眼,这些好日子就会呈现在自己面前。
“我也要爹爹扛我摘花。”三岁多的谢远早已是个小人精,将父母的话全是偷听了去,此时只是不依,在父亲的怀里闹起了脾气。
“好,也带你摘花。”谢广拧了拧儿子肉呼呼的小脸,心中无限畅快,手下不免用了两分力气,只疼的谢远皱起眉头,向着母亲告状;“娘,爹爹捏的远儿好疼。”
秦小满有些心疼,腾出一只手在儿子的脸蛋上轻轻揉搓着,美眸含了两分嗔怨,娇滴滴的嗔了丈夫一眼。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忽听外面传来内侍尖利的嗓音;“传,谢广接旨!”
“夫君……”秦小满一听是宫里的人,顿时吃了一惊,只怕是周怀安改了主意,不愿放谢广归乡。
“没事,我出去看看。”谢广面色如常,只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出了厅堂。
刚进院子,就见宫里的人已是黑压压的站了一片,每个人手中俱是捧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看见谢广后,内侍首领宣读了圣旨,大意无非是皇上感念谢广的战功,特赐下良田千亩,美宅一座,金银玉帛,绫罗绸缎无数,已供谢广衣锦还乡。
“微臣谢吾皇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广掩下眸心,伸出双手,从公公手里将圣旨接过。
“谢参将,大喜啊!”公公向着谢广拱了拱手,作了个揖。
谢广站起了身子,也没说什么,只从周怀安赏赐下来的珍宝中,随手取了一锭金元宝,递到了公公手里,“有劳公公跑一趟,权当谢某请公公喝杯茶。”
“这哪里敢当。”那公公笑眯了眼,将金元宝塞进了自己兜里,压低了声音,道;“谢参将,皇上说了,这些黄白之物谢参将留着就好,也无需再进宫谢恩,咱家瞧着,皇上怕也是舍不得参将,免得参将进宫,皇上看着难受啊。”
谢广点了点头,“谢公公提点。”
那公公摆了摆手,谦逊道;“谢参将太客气了,咱家还有一句,不知谢参将听不听得?”
“公公请说。”
“咱家知道谢参将不是贪财的人,可这些是皇上赏下来的,谢参将可万万不能给皇上还回去,谢参将婉拒了皇上册封的圣旨,若这一次,参将在拒收这些财物,往浅些说,是参将耿直不阿,可往深些说,参将可是大不敬啊!”
谢广闻言,微微颔首,“公公说的是,谢某理会的。”
“如此甚好,咱家就先告辞,还祝参将一路顺风呐!”公公又是行了一礼,而后命身后的宫人将手中的宝物搁下,纷纷告辞。
望着那一屋的金银珠宝,谢广有些苦笑,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就见秦小满领了一双儿女,站在自己身后。
“这些,都是皇上赏的?”秦小满究其一生,也不曾见过这样多的好东西,一时间不免有些眼花缭乱。
“皇上不仅赐了这些财宝,还在豫州赐下了千亩良田,和一座宅院,小满,日后你和孩子,也可以过奴仆成群,锦衣玉食的日子了。”谢广声音平稳,他虽唇角含笑,面上却并无多少欣喜。
秦小满将目光从那些珠宝上收回,向着丈夫看去,“夫君,这些东西,咱们能不能不要?”
“这些财物,不知让多少人梦寐以求,你不想要?”谢广挑了挑眉。
秦小满轻轻摇了摇头,眼瞳中有拒意闪过,“我只想,过回咱们从前的日子。家里有米,有面,有粮有油,还有田地,夫君甚至还有银票,那样的日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些……我害怕。”
“怕?”谢广有些不解,沉声道;“你怕什么?”
秦小满声音小了下去,“我怕,夫君有了这些钱财,会像那些老爷一样,娶个十房八房的姨太太……”
谢广显是一怔,继而便是哈哈笑了起来,秦小满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身子,嗔道;“你笑什么?”
谢广抬起她的小脸,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才道;“地契和田契咱们留着,至于这些金银珠宝,我会交还给朝廷充作军饷,咱们还是过着原来的日子,如何?”
“夫君是说真的?”秦小满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小声道;“你真的舍得?”
“不过是些身外物,有何舍不得?”谢广笑了笑,望着妻子柔美的面颊,又是道;“再说,有了这些银子,倘若我真没管住自己,去讨了十个八个老婆回来,你哪能饶过我?”
虽然心知丈夫是在与自己说笑,可秦小满听着,心里还是不是滋味,既有些酸,又有些生气,只侧过身子,不等她迈开步子,就被谢广揽了回来。
“生气了?”谢广低声道。
秦小满眼圈有些发红,说了句;“你爱娶谁就娶谁,我和孩子在秦家村,随你。”
谢广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只转过了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忍俊不禁;“这醋吃的,可真没道理。”
秦小满也是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明知谢广不是那样的人,可心里,却还是有些害怕。
“我……就是怕,就怕以后自己老了,夫君就瞧不上我了,兴许,夫君还会后悔,后悔放着将军不做,带着我和孩子回乡。”
“傻子。”听着秦小满的话,谢广有些心疼,他的眼睛黑亮坦荡,似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小满,带着你和孩子回乡,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至于说老,”谢广一笑置之,揽着妻子的肩头走到镜前,镜中的男子身姿笔挺,高大结实,女子则是娇小玲珑,面容秀美,瞧起来,足足比男人小了十余岁。
“你自己看,谁瞧不上谁?”因着这些年的征战,谢广的皮肤早已晒得黝黑,与细皮嫩肉的秦小满站在一起,顿时比出了个分明。
秦小满忍不住笑了,只垂下眼睛,将脸蛋埋在丈夫怀里。
皇宫,太和殿。
“皇上,今日,是谢参将离京的日子。”公公缓步上前,毕恭毕敬的开口。
正在批阅奏章的男子闻言,握着笔的手腕便是微微一顿,他慢慢的搁下了笔,吩咐了一句;“朕知道了,下去吧。”
“老奴告退。”公公低眉顺目的离开了太和殿。
周怀安独自一人坐了许久,终是站起了身子,走出了太和殿。
出了京师的大门,秦小满仍是有些恍惚,她带着孩子坐在车里,谢广则是在前头驾着车,记忆依稀回到三年前,那时候的谢广也是驾着车,带着她和孩子走上了逃亡之路,如今,他们却是要回家了。
秦小满心里有些感慨,随着马车越行越远,让她不知怎的,掀开了车帘,想在看京师一眼。
京师巍峨的城楼上,立着一道身影。
秦小满看着,心里顿时抽紧了,“夫君,你快看,那是……皇上!”
“吁。”谢广勒住了骏马,随着妻子的声音向后看去,果真见那城楼上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周怀安。
他并未携带侍从,只孤身一人站在城楼高处,夕阳的光晕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形拉的很长,越发显得形单影只起来。
谢广下了马车,站在官道上,与城楼遥遥相望。
不知过去了多久,谢广终是收回目光,向着城楼的方向抱拳行了一礼,继而上了车,带着妻儿往家乡的方向赶去。
周怀安身形沉稳,屹立在城楼之上,看着谢广的马车越来越远,直到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的目光越过官道,向着远处的山河望去,曾几何时,他也曾在如此巍峨的城楼上,许下了两个心愿。
第一个,是万里江山,尽在其手。
第二个,是挚爱能陪在自己身边。
如今,江山在手,但那个与他一道共看江山的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月后,豫州城。
一脸风尘仆仆的男子抬头看了城门一眼,待看见上面的三个字时,男子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向着身后的妻儿开口;“小满,咱们已经到豫州了。”
秦小满正抱着還儿,远儿也是依偎在母亲身边,听到丈夫的声音,秦小满抬起眼睛,她并没有去看豫州城,而是看向了谢广。
谢广目光一柔,向着她伸出了手。
秦小满唇角含笑,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丈夫的手心上。
兜兜转转的一圈,他们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地方。
自此,执子相伴,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