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李元婴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个年纪和唐璿差不多的少年,瞧着长得还可以,就是表情不怎么友善。他被人嘲笑了也不恼,有条有理地反驳道:“你生来就会铺床吗?反正我不会!我学会了不会的事,难道不该高兴吗?你真奇怪。”
那少年被李元婴这么堵了回来,脸色不太好看。他涨红着脸说道:“你才奇怪!”他本来要迈步往里走的,看里头只有李元婴和唐璿在,又转身夺门而出,显然是不想和李元婴两人待在一起。
李元婴纳闷地问唐璿:“这人是谁啊?”
唐璿道:“他姓唐,叫唐观,乃是户部尚书唐俭之子。”唐璿给李元婴讲了讲自己和唐观的小恩怨,简单来说就是唐观初时挺受夫子喜爱,后来他进国子监之后逐渐让夫子们另眼相待,唐观便不太高兴。唐璿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连累你了。”
李元婴道:“这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若是这也叫连累,我连累你的机会岂不是多得很?”本来他是为了给魏膺制造点麻烦才跑国子监大肆挑衅,现在看来,他是给自己招了不少对头啊!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反而还一脸的跃跃欲试,“唐尚书我认得,他儿子还娶了我一个侄女,算起来他儿子得叫我声叔啊,下回我要让他喊人才行!”
唐璿:“……”
唐璿觉得这样不太好,怕是会把心高气傲的唐观气死。他好心地劝说:“不是说进了国子监就不拘身份吗?不好这样吧?”
李元婴想想觉得也对,接受了唐璿的建议:“你说的有理,那我等下回在外头遇上他再让他喊我叔。”
唐观这些人,李元婴是没机会认识的,毕竟他以前见天儿在宫里胡搞瞎搞,没啥机会出宫;后来能出宫了,又忙这个忙那个,一点都没闲着。不过他估摸着唐观这一圈人,不是自己要娶他侄女就是他们家中兄弟要娶他侄女,按辈分算都是他晚辈!
李元婴觉得这个逻辑没问题。
铺好了床,看过住的地方,李元婴便去和狄仁杰他们会合,跟着唐璿去看吃饭的地方。出于礼貌,李元婴还招呼上魏膺一起过去,好歹是魏姝的兄长,看他孤零零的怪可怜!
魏膺本来是不愿和李元婴凑一块的,不过一路上他已经碰过几次壁,听李元婴好言好语邀请自己,他也就顺势应了下来,准备先跟李元婴他们一起把环境熟悉起来再说。
忙来忙去已经忙到饭点,监生们都聚集在一起等着开饭,见李元婴一行人过来了,不少人都投以不善的目光。
李元婴很好奇国子监都吃些什么,兴致勃勃地取了饭菜一看,却发现膳食乏善可陈,就一人两个硬梆梆的馍馍,不香也不软,菜也素得很,瞧不见肉沫,他每样吃了两口便觉得全都难以下咽。
李治也觉得这玩意着实不好吃,可是看其他人都在吃,又不好意搁下不要,只能勉强地接着咬。
李元婴才不委屈自己,直接扔下馍馍说道:“这个不好吃!”
唐璿道:“国子监平时就吃这样的,你不吃会饿。”
李元婴反正不吃。
李元婴这会儿已经没了刚到国子监时的新鲜劲,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被皇兄骗了。他又想起那个周处除三害的故事,他这回是不是又跟故事里那周处一样被人当祸害一起除掉了?皇兄那么阴险狡诈,很有可能就是嫌他烦才把他扔来国子监!
李元婴对着那硬梆梆的馍馍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李二陛下和孔颖达就是特意坑他的,真是岂有此理!他已经做好国子监的东西不怎么好吃的准备了,但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吃!
不怎么好吃和难吃到极点,能一样吗?
李元婴问唐璿:“唐观他们怎么吃的?我看他们没在这边。”
唐璿道:“他们叫仆人往大门前送吃的,每日到点后去拿。”
李元婴点点头,让唐璿他们先吃着,自己风风火火地往大门那边跑了一趟。回来时,李元婴手上提了几个食盒,他给李治旁边留了一个,剩下地他提着去找魏姝她们了。
李治和魏膺等人面面相觑。
唐璿呐呐地道:“这不会是他去抢来的吧?”
李治默然。
这确实是李元婴会干的事。
李元婴是横惯了的,身份一亮,话一放,旁人哪里敢不给。
李元婴才刚走,便有人怒气冲冲地寻了过来,一看到李治手边的食盒,那人快步走过来。这人正要兴师问罪,一看清是李治,到了嘴边的怒骂便憋了回去,硬生生改口道:“晋王殿下要吃的怎么不说一声,我叫人送一份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他爹扔来国子监好好改造的房俊。房俊和他爹不一样,他不喜欢读书,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听人说李元婴拿走了他的食盒,房俊二话不说冲过来找人算账,没想到自己的食盒居然在未来九舅哥旁边搁着,这位九舅哥可是李二陛下嫡亲的亲儿子!
李治被苦主找过来,很不好意思,忙说要把食盒还给房俊。
房俊反而一个劲地让李治一定要留下这食盒,千万别饿着,他已经叫人再送一份了。
房俊还顺便吐槽了一句:“国子监这些东西简直是猪吃的。”
正在吃馍馍的唐璿:“……”
正在吃馍馍的魏膺:“……”
正在吃馍馍的狄仁杰:“……”
李元婴可不管苦主有什么想法,以前他是不知道吃的东西可以这么难吃,现在知道了,抢起别人的食盒来一点压力都没有。毕竟,李二陛下不是让他来整治这群不服管的纨绔子弟吗?他这就管!国子监包饭都不愿意吃,反而私自外带吃食,不守规矩,统统没收!
李元婴自觉很有道理,拎着两个食盒溜去寻魏姝她们。不想他还没走近“女生宿舍”,便听到一声叱喝:“你是谁?为什么往这边跑?”
李元婴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个相貌明艳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打扮和大唐人不太一样。李元婴一回想,想起来了:“你便是那新罗王女金胜曼吗?”
金胜曼好奇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李元婴道:“除了你之外,进国子监的其他女孩子我都认得。我早听说你们新罗现在是女子当国主,派来大唐学习的也是王女,没想到这就见着了。”他热情地招呼,“这是我从大门那边抢来的,你要一起吃吗?我都不知道里头有什么,这种感觉太棒了!”
金胜曼:“……”
这家伙怎么能把抢人食盒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敢情你觉得抢来的食盒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吃的,吃着更有新鲜感?
金胜曼虽觉得这家伙蔫儿坏,却莫名地不讨厌,帮他上去把正在收拾东西的魏姝几人喊出来。
魏姝她们听李元婴跑去抢人食盒,也是一阵无言,不知该不该劝李元婴别干这事好。
在李元婴盛情邀请下,金胜曼坐下和他们一起消灭完两个抢来的食盒。
国子监里没几个女孩子,她们住的地方是个单独的院子,其他监生不能随意往她们这边跑,瞧着比李元婴他们住的地方清净许多。
李元婴吃饱喝足,便和魏姝她们探讨起自己几人到底是不是被当成“周处”了。
魏姝的看法是吃用方面肯定不是李二陛下刻意待薄他们。
国子监的饭食不可能和宫里那么精细,毕竟是拿朝廷的银钱供这么多监生吃喝,能好到哪里去?而且国子监的监生大多数都是寒门子弟,往日他们能吃上饱饭便是天大的幸事,哪可能讲究那么多?也就是现在有那群纨绔子弟的外食做对比,国子监的饭食才显得有些难以下咽了。
城阳也赞成这一点。
父皇实在没必要特意在吃食方面折腾他们。
媚娘说道:“殿下若当真要在国子监待上一年半载,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她提出自己的建议:虽然饭食是国子监包的,但是李元婴也可以想办法改善改善伙食。要是国子监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可以自己补贴,就是得找个冠冕堂皇点的理由,好叫孔颖达他们无话可说。
一听要想冠冕堂皇的理由,李元婴的脑筋马上活络起来。他坐在原处思索了一会儿,两眼一亮,有了主意:“我想到了!”
李元婴把自己的主意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给魏姝她们讲了一遍,又按照她们的建议再三调整自己的计划,合伙计划着怎么改善国子监糟糕的伙食问题。
随着李元婴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进入讨论状态,坐在一旁的金胜曼也听得入了神。
金胜曼觉得不仅李元婴和她结识的大唐男子不太一样,三个女孩子也有悖于金胜曼过去对大唐女子的认知:在那些监生口里女子大多是男子的附庸,最好的赞誉也不过是一句“贤内助”,他们甚至还明里暗里地说新罗不像样,居然是“牝鸡司晨”。但是这三个新来的女孩子不一样,虽然她们三人性情大不相同,许多见解却都非常独到,明显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聪明灵慧。
这才是上国女子应有的风采呀!
金胜曼目光莹亮。
李元婴和魏姝她们讨论了一轮,才想起旁边坐着个新认识的小伙伴,便积极地问起金胜曼觉得国子监如何、有没有什么改造国子监的想法。
虽说国子监明面上说不能搞特殊待遇,但是落实的时候做得不太好,像房俊这些纨绔子弟该叫人送吃的还是照常叫人送吃的,该往外跑还是照常往外跑。金胜曼这边也一样,女孩子住在单独的院子里,也允许她单独带厨娘开小灶做吃的,只有出去听夫子讲学时才会和其他监生有接触。
金胜曼道:“我没有更好的建议。不过如果你的想法真的能做成,我也很愿意去和大家一起吃。”
李元婴自信满满:“我要做,怎么可能做不成?”
城阳道:“不是没到休沐日不许出去吗?怕是得等好些天才能办成,这几天幺叔你不如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李元婴道:“不用那么久,看我的。”他站起来吹了声唿哨,一只大大的白头鸟便自空中飞下来,落到了他的肩头上。李元婴摸了摸白头鸟光滑漂亮的羽毛,美滋滋地说,“这是老李送我的,训练得可好了,我可以往外头送信。赶巧董小乙忙完了襄城宫那边的事,他办事利索,今晚我们就能看到好吃的饭菜了!”
老李自然是指李靖,李靖什么飞禽走兽都爱养,李元婴跟他要鸟,他便给了这么一直机灵又听话的白头鸟。
早知道这里头有坑,李元婴可不会傻到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虽然一个人都没带,但带了鸟!
李元婴提笔刷刷刷地把刚才商量出的计划简略地写了一遍,系在鸟腿上让它飞去传信给董小乙。
李元婴这边正计划着自己怎么才能天天吃好的,那边各家却都知道了李元婴抢食盒的事。等房玄龄他们回家了,免不了和他们提起李元婴专横霸道抢人饭食的恶劣行径。
房俊他娘卢氏还忧心忡忡地和房玄龄说:“要是我儿饿着了怎么办?”
房玄龄道:“就你爱惯着他,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你肯定又让人给送了第二趟,能饿着他吗?”
卢氏骂道:“哪有那样的?那家伙要吃自己不会让人送,抢别人的算什么事!”
房玄龄见卢氏发怒,识趣地没再多说。李元婴肯定是没想到国子监的饭菜那么难吃,不然他肯定死都不愿意去。
照房玄龄看,李二陛下想让李元婴和李治进去改一改国子监的风气完全是痴心妄想,这小子不带头闹事算是好的了!这不,才进国子监一天,就开始抢别人食盒了,接下来还不得天天闹腾?
房玄龄估摸着要不了几天,孔颖达就该哭着喊着去找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弄走了!真当李元婴这混世小魔王是白当的吗?
反正头疼的不是自己,房玄龄安抚了卢氏几句便跑书房里躲清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