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计划没有变化快。

　　 俗话还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恩……

　　 一大清早起来赶到北都。

　　 原本他还计划着，和左谦舟做几个有趣的室内实验拉近一下，一个月未见的距离。结果一见面，就被左谦舟热情地，甚至粗鲁地推到了别墅后面的草坪上。

　　 绿茵茵的草地一旁立着一人高的3d打印机，另一边则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材料。

　　 “你想做什么？”他边问边寻思这是要搞大事情吗？

　　 左谦舟拍了拍打印机，向他解释：“因为昨晚的狼人杀输给了乐乐，所以要答应她的要求，做一件有趣的礼物。”

　　 “我记得她喜欢音乐？”余成彦凝视着那堆材料，“所以我们做音乐播放器？”

　　 “那多没意思！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左谦舟表示拒绝，“我已经想好做什么了。”

　　 “那你想做什么？”他围着那堆材料转了一圈。发现钢材和高分子材料各占一半。

　　 “我决定了，做一个微型游乐场。”男孩叉着腰，大声朝天空宣布。

　　 “游乐场？”余成彦皱眉，两百年前的游乐场他大概知道有什么项目，两百年年后他就一抹黑了。难道现在就去查资料？

　　 这么一想，他就调出投影，开始动手去搜寻游乐场项目的相关资料。

　　 左谦舟凑过来指指点点：“搜2000至2100年间的。”

　　 “你什么时候对历史感兴趣了？”

　　 “想多了，便宜。光买材料就将我半年的零花券买完了。反正原理差不多。”

　　 最后两人商定，决定建游乐场中最有代表性的项目：过山车。

　　 过山车是一项富有刺激性的娱乐项目，已经有四百年的历史。对于游客来说那种风驰电掣、有惊无险的快感令不少人着迷。

　　 对于余成彦和左谦舟两个新人设计者来说，却是另一种刺激的挑战。

　　 一个基本的过山车构造中，包含了爬升、滑落、倒转，其轨道的设计不一定是一个完整的回圈，也可以设计为车体在轨道上的运行方式为来回移动。

　　 他们找到的资料图纸都是史料，转化成3d打印技术，少不得消化一番。

　　 在研究过程中，余成彦一开始还记得他是来陪玩的，主角是一个孩子。他对于这个孩子应该是个引导，协助的角色。还得做的不动声色，悄无声息。所以在谈论还是研究过程中，都有意识地去让左谦舟做主导。

　　 然而这种做法只维持了一上午的时间。中饭后，余成彦就将这愚蠢的想法抛之脑后，必须扎起袖子，全副武装上。

　　 因为这男孩是个大脑强劲的天才。不但嘴太毒，问题太刁钻，分分钟想让他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平。再谦让，是想让曾经的导师们跳出来戳他的背脊骨么！

　　 “我觉得这里有问题！”左谦舟指着电子图纸上的大回环画了一个圈，又点了点回环的最高处，“如果采用正圆的话，这里需要足够的竖直加速度以压迫列车紧贴轨道，让列车以相当快的速度进入回环。更快的速度意味着乘客在进入回环时会受到更大的作用力，而这可能会让乘客很不舒服。”

　　 “因为我们采用的是最初设计的图纸。从历史角度来说，没错。”余成彦一开口就后悔了，他似乎受到之前历史联赛影响过深。

　　 果不其然就看见了左谦舟唇角上勾的嘲弄笑容，“什么都历史，还讲什么技术进步。”

　　 “所以可以将他改进成这样，”余成彦必须挽回他是个理科生的形象，他将那个圆环向上一拉，成了水滴形，“水滴形设计使这些力的平衡变得更加容易。”

　　 “我看看，这种造型，回环顶部的弯道角度比回环侧面更急促。这样可以让列车以足够快的速度穿过回环，而且水滴形设计会在侧面产生较小的竖直加速度。”左谦舟边看边补充道，“那改成这样。”

　　 “接下来我们挑一下过山车的轮子材料。以前采用聚亚安酯，现在我们可以采用……”余成彦学聪明了，赶在左谦舟挑刺之前，说出改良的新型材料。

　　 “有机金属试试？我买了一部分，别浪费。”

　　 “那你去算算摩擦系数，比较一下！”

　　 “我觉得弹射器也有点问题，这个直线感应电动机就不能……”左谦舟又开始向动力系统进军。

　　 “只是一个最初的动力源，我们还是把重点放在轨道结构吧，不然……”他看了看天空，太阳的颜色已经变得红彤彤的，日渐西沉，“今天图纸都做不完。”

　　 “没事。”左谦舟打了一个响指，从草地里升起了四个立柱，顶端装着无影探照灯，“吃了晚餐继续接着干。”

　　 “饶了我吧。”余成彦往后一仰，直接瘫倒在草地上。他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强度，动用大脑工作一整天了！

　　 为什么这孩子还看着那么精神奕奕，一点疲倦的神态都看不出来。

　　 谁告诉他这是陪玩，挺轻松的差事，他愿意用双倍工钱直接转让。就是以前在研究所被boss压榨……，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工作学习。

　　 不带名头是玩，其实还是高强度大脑工作的。

　　 “你不行啊，肯定没怎么锻炼。”左谦舟笑嘻嘻说道。

　　 男人怎么能忍受被说不行。

　　 他立刻反驳道：“我天天早上跑三公里，小孩子别瞎说。”

　　 “你那算什么锻炼，”左谦舟站起身，食指朝他勾了勾，“给你看个小秘密！”

　　 “不稀罕。”余成彦用手撑起后背就一动也不想动了。

　　 砰的一声，三d打印机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迪克搬到了他的附近。

　　 然后，左谦舟挨着他也坐了下来，蓝色眼眸弯成一轮明月，正得意地冲着他笑。

　　 得，看这阵势，是必须看！

　　 “请开始你的表演。”他有气无力配合道。

　　 说话间，3d打印机开始工作，将之前已经定稿的一片车轮打印出来。

　　 咦，这打印机似乎比灰色石像的先进，可以远距离无线操控。

　　 他瞅了眼男孩，“就这？”

　　 左谦舟白皙的脸颊泛着微红，他双眼看着打印机：“还有。”

　　 紧接着，过山车轨道动力系统的一部分也被打印出来、

　　 余成彦恍然大悟：“我们不是还没确定用什么动力？所以，你是想让我夸你独立做成了？”

　　 他的话音一落，男孩就给他一个智障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这死孩子，还会装神弄鬼了。

　　 还能是什么。

　　 慢着，左谦舟一向是有一说一，不会耍花招，难道真有什么遗漏了！

　　 他一个翻身站起来走向3d打印机，打算检查一下。

　　 边走他就边回想，从刚才到现在的经历的一切。

　　 动力系统没有确定，意味着图纸是没有的。没有图纸，3d打印机如何能打印出来？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是一台先进的3d打印，可以直接读取人大脑里的知识，要么左谦舟有超能力，能向万磁王那样直接操控机器？

　　 可是这两种想法，他都不好意思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然而，当他对3d打印机进行检查时，他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就在刚才的打印过程中，它并没有消耗电能。能量消耗记录是零。

　　 所以，他刚才想到的两种情况，可能会更靠近后一种？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左谦舟的那具小小的身体上。

　　 这孩子真有超能力？

　　 “发现了？”左谦舟歪着头轻轻笑起来，“说说看。”

　　 “你！直接控制了打印机？”他说出话时感到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脑波控制。”男孩修正了他的判断。

　　 “脑波？脑波！”余成彦低声重复了两次，随之变得释然，“是啊，之前不是经历过一次了。”

　　 在历史联赛里，那崩溃的空间，不就听说过精神波动这个词吗。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心中有千百般疑问在翻转，最后他一个问题也没提出来。

　　 “你怎么不接着问？”左谦舟先沉不住气了。

　　 余成彦盘腿坐下来：“你不是说等高中以后，那我就不为难你了。”

　　 “以你的水平，考上高中应该不算难事吧。”左谦舟想了想，“现在告诉你一部分，也算提前预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余成彦没有矫情，赶紧将最紧要的问出来，“你这种程度的脑波是特殊人群才有，还是具有普适性。”

　　 男孩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受惊的小豹子。

　　 半晌，他才开腔：“迪克。你演示一下。”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迪克走到余成彦面前一米处。

　　 然后，他伸手抬腿开始做动作。

　　 从头到尾，迪克一共打了五个套路，每个套路十八种动作。余成彦发现里面有些动作看起来有些熟悉，大概来源于长拳，太极，瑜伽，有些就真认不出来。

　　 “迪克，再打一遍。”左谦舟吩咐道，又转头对余成彦说，“你可要看清楚了，然后学会它。”

　　 见男孩那副慎重模样，他将所有疑问吞回肚里，开始认真观摩起来。

　　 不论是学武还是学操，光靠大脑记忆是不够的，还得去模仿，让肌肉也去记忆。

　　 他赶紧跟在迪克身后，跟着运动。

　　 开始的动作还好，就跟做广播体操差不多，忙碌一整天，这么活动一下倒使身体舒坦起来。

　　 一个套路下来，让他疲惫的大脑轻松了许多。

　　 然而从第二个套路开始，他就明显感受到了难度。

　　 虽然他每天都坚持跑步锻炼，但是柔韧性这方面还是欠缺了很多。

　　 于是在四肢和身体的撕心裂肺中，他勉勉强强完成了一套动作。

　　 至于第三套动作……

　　 看起来很简单，然后他要跪了。

　　 最后，只能猫在地上改为欣赏，迪克这个液体机器人动作扭曲拉伸的视觉奇观。

　　 左谦舟走到他身边，也蹲了下来。

　　 “你也败在了第三套啊！”

　　 “什么叫也，这是人做的吗！”余成彦揉了揉还在抽痛的筋骨，“哦，我知道了，你也不能做第三套啊。”

　　 “嘿嘿！”

　　 正在做动作的迪克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对着余成彦一字一句说道：“夫人让我转告你，请你来会客室。”

　　 然后又看向左谦舟：“夫人让你去反省室。”

　　 “哎！我什么都没说……”左谦舟一脸委屈，然后垂着头向别墅走去。

　　 余成彦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他观察到的一切告诉他，这个女人不是一个简单的贵夫人。

　　 左谦舟的母亲，曾在历史联赛的虚拟空间里，是个类似管理员的存在。

　　 “请这边走。”迪克伸出一只手，指示了他前进的方向。

　　 会客室在别墅大厅的隔壁房间。非常容易找到。

　　 当他推开门，就看见乌黑浓密的大波浪长发下一道身姿曼妙的倩影立在落地窗前。

　　 “坐。”左夫人闻声转过身，走向他面前的沙发。

　　 见到左夫人这个人之后，余成彦之前忐忑的心情反而平复下来。他想着要不要跟左夫人求个情。毕竟左谦舟并没有提及太多关于脑波这类东西。

　　 “左夫人，您有什么事找我？”余成彦右手搭扶手上，细细磨蹭。

　　 左琳漾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我本人姓左，以后叫我左阿姨。”

　　 余成彦愣了一会，随即应道：“我还是叫您左女士。我怕叫阿姨把您叫老了。”

　　 “你这孩子，嘴跟吃了糖似的。”左琳咯咯笑起来，“行吧。”

　　 “说起来，我得感谢你。”左琳收敛了笑容，看起来十分郑重，“你是舟舟到现在为止，唯一承认的朋友。我第一次见他为了朋友主动去看比赛，我也从未见他那么期盼和你的周末时光。他不知道怎么跟朋友相处，如果他有什么冒犯的话，希望你能体谅一下他。这是一个担忧很久的母亲的……请求。”

　　 他没想到，左女士会跟他谈到这个话题。

　　 他有些迷惑……

　　 一个朋友都没有，会不会有些夸张？

　　 “小舟早慧，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余成彦边想边斟酌自己的用词，“我很荣幸被他认可。不过说他一个朋友都没有，这有点奇怪吧。哈哈，我压力有点大。”

　　 “你会觉得奇怪也正常。因为你不了解情况。”左琳轻叹一口气，“小舟他没有父亲。”

　　 “啊，抱歉。”余成彦顿时有些尴尬，单亲家庭，没有朋友。

　　 他不会戳到了左女士的伤心处了吧？

　　 “不，你不用抱歉。”左琳认真解释道：“舟舟和乐乐是我申请人体库精子，经过基因筛选生下来的孩子。他俩是只属于我的宝贝。”

　　 余成彦不敢出声了，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了解范畴，只能微笑地示意左女士继续讲下去。

　　 原来，地球联盟在地球之外的社会结构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人造子宫的普及，基因筛选的问世，父亲母亲孩子这样的家庭单位已不再是主流。他们跟父亲孩子，母亲孩子，丁克，单身一样只是整个社会的一部分。

　　 左女士因为某种特殊原因，退居二线。退休前，申请了两个孩子，三岁以后，一块回到地球养老。但是地球跟外边不一样。整个社会还是以家庭单位为主要构成，所以左女士就假托成失去丈夫的左夫人。

　　 左谦乐对地球环境适应不错，可是左谦舟就明显水土不服。她之前也想过找同龄人跟左谦舟交朋友，结果是失败。而招募陪玩时间长达一年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这让左女士烦恼了很久。

　　 难怪当时的招聘广告里，报酬那么高，原来是有原因的。余成彦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既然自己都是左谦舟唯一承认的朋友，那么为朋友说说话就是应该的。

　　 “今天小舟没有提到精神波动的具体内容，所以别让他在待反省室了。”

　　 “不行。他一定要自己想明白。”原本一直很温柔的左女士一听到这个，立即拒绝，“半桶水就想教人，都不知道有多危险。”

　　 “你也太冒失了。”左女士一脸严肃，“那套动作必须循序渐进，熟练了第一套，才开始第二套，明白吗？”

　　 “我可以学那套动作？”

　　 “当然。只不过稍微提前一两个月。等你上了高中，也会要求学习。”

　　 余成彦现在可以确认了，这套动作一定跟他们之前提到的脑波有关系。

　　 “你高中打算去哪？”左女士问他。

　　 “计划去北景。”余成彦老实答道。

　　 “那所学校啊。”左女士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屑。她埋头写了点东西，然后抬头说：“来华立呀，跟小舟一块。”

　　 他接到了信息提示。居然是一张华立的推荐函。

　　 抬头看向左女士，她微微一笑：“作为华立的荣誉校友，我还是有资格推荐学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