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被改造的城堡区域,已然成了大多数办公人员的办公室,迪特大人随便给它挂了几个牌子,把城堡划分成王子殿下的生活区、办公区,以及大多数人的办公区,仆人住处和杂物间等,安米便时常在累了休息的时候,趴在窗口凝望白岩城。
安米发现一个变化:从几天前开始,她对情绪的自然感知能力又莫名其妙的恢复了,经过1年的训练与成长,她已经能够主动调节这股力量,在它自然达到高潮的时候尽情施展力量,在它平缓落入低谷的时候坚持稳定训练,迈出成为力量主人的第一步。
起初安米有些不明白,如果当初自己是因为王子殿下的力量而得到容忍的,这1年也过得平安无事,为什么他要突然把那股保护性的力量撤销呢?
随后,安米察觉了真相:如果她的力量一直被限制着,总是保持在习惯的幅度区间内,恐怕她在修炼方面的潜力会越来越低,久而久之就会变得平庸。
王子殿下需要足够多的助力来支持白岩城的发展,自然也不可能无限制的提供永恒的保护。
成为一名平凡者,那是安米曾经的愿望,曾经她以为她是个平凡的女孩子,有一天会买一双她很喜欢却又舍不得穿坏的鞋子,欢乐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长大嫁人然后老去。
但是回首这1年,她明白一个事实:如果自己不敢冒险,贪图安稳,总是习惯性的享受他人的照顾,只想当一名筛面粉织麻布的农户女儿,那么她就没有资格领这些薪水,也没有条件去增长更多的见闻。
越是成熟,安米就意识到世界上的快乐并没有那么多,经过迪特的传授教导,她能从罗安身上看见各种不同的年龄段行为特征,也能仔细分辨出她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喜欢那种做事井井有条,捏着筹码安排好一切,然后事情就顺顺利利的走向正轨的安定感。
用在罗安身上,安米喜欢的便是那种靠谱与稳重,自信与成熟。
可是安米也知道,这种美好错觉的对应代价便是罗安失去了活泼活跃的可能性。
罗安不像贵族出身的年轻男女,因为自己得到领主任用,又发现排挤不掉自己,就逐渐开始和自己搞好关系,平常安米都是孤身一人上班回家的,今年夏末,在冰凉井水的滋润下度过气候最炎热的季节,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孤独,她的老朋友开始和她更多的接触,而她的身边也多了些不像朋友的贵族子弟。
有时候安米也在想:如果罗安的表面之下也有强烈的感情,那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令安米有些失望的是,她最感兴趣的罗安并不让她偷窥,哪怕只是情绪的变化也不行,其他人她又不感兴趣,却偏偏凑到脸上来强迫她去应酬人际交往。
钟楼响了,她等的人没有来,等她的人没有走。
下班路过的中年人,偶尔注意到安米,总是忍不住的内心感叹:那农户家真是好运气,女儿不丑,又被大人物任用,家里还有男孩,就算现在收入不高,但时间积累起来可就不一样了,更别说还有晋升涨薪一类,就一般人家而言,活完这一辈子也不是枉然了。
然而一群接长辈下班,替大人们抱着报告文件的贵族少女见到她这副德行,便笑她说:“安米,下班了又不回家,悄悄看上哪家的英俊美男了,还趴这儿单相思啊?”
“才没有,只是忙累了休息一下。”安米脸色微红,撩了下头发,扭头往向另外一边,微凉的晚风吹过她的头发,她迷离的眼神变得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快到秋天了呀,大人们为了庆祝兽害平安度过,准备举办小型宴会,也方便上班的大伙儿一起认识一下,你有兴趣来参加吗?”
“算啦,秋收的时候我还要负责处理秸秆呢,没空没空。”安米敷衍着拒绝道。
“秸秆要么喂牛喂马,要么堆那一烧不就行了吗?草木灰也是肥料呀。”
“不行,秸秆处理之后还要还田补肥恢复地力的,用好了可以增加农作物产量,也可以减少杂草危害,喂牲畜那只是一部分,还可以加石灰水……”安米开始长篇大论,一帮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人便立即笑着告别,这招安米屡试不爽。
如果真要去参加宴会,安米下意识的想叫罗安一起去。
可是那位王子殿下,不是忙工作就是忙修炼,除了吃饭睡觉和特定的外出活动,几乎很少看见他有任何方面的娱乐需求,一整年都这么过,真的不会闷吗?
不过,要是王子殿下的方法没错,以垄耕法去处理农田,可以得到超过播种消耗种子数量16倍的粮食收获,这意味着白岩城将在短短1年的时间里,得到了至少养活再多1倍人口的粮食储备,还有农业技术发展带来的坚定底气。
人均数据的意义?安米不知道衣食无忧只顾修炼比武的强者们过的是一种怎样的人生,也不确定是不是白岩城的人均数据上去了,白岩城每个人的生活就会幸福起来,不过她学识有限,观察力也仅限于眼前与表象,不知道从今以后的世界会变成怎样。
至于弗林……
安米必须承认,她的人生比弗林要幸福,弗林是个失去家人又迷失了人生目标的流浪者,他人生的前半截像是一场童话故事:父亲因为英雄救美遇到了母亲,然后两人就生活在和平的乌鲁西恩公国,然后就有了他,可以和家人一起过着平静、温暖、健康的生活。
直到战乱将弗林的家庭拆开,这半截童话故事就变成了一场噩梦,诅咒让他被学院赶走,他剩下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寻找到他的父亲,就算他不喜欢魔法,他曾经也可能和自己一样悄悄憎恨过这天生的命运,不过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去寻找一个未知的答案。
要是弗林的父母本来就是因为不要他才丢下他的,那他的梦想破灭以后要去哪呢?
安米悄悄的看着弗林,和罗安那种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一脸平常的表情不同,弗林脸上是一种令人说不出来的麻木与茫然,有时他就像失去了意识一样,安米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但他的身体却还在工作,尽可能的照顾好虎丁鱼,还有罗安钦定的火焰小麦。
机械,麻木,安静又熟练。
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一个没有归属感的异类,一个没有灵魂也能继续干活的行尸走肉。
想要留住他在白岩城生活是不容易的,寻常人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去王都一次,但如果不答应他这点,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每天都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甚至迪特大人的教导也没有效果,干脆让他搬出城堡,自己在白岩城里找个地方过夜。
于是钟声响起的时候,弗林便忽然清醒过来,记录好一天的工作成果,带着一点食物独自去祭祀场,和一名面容古怪的守墓人呆在一起。
弗林似乎习惯了黑夜与死亡带来的恐怖,也许对他来说,夜深人静以后连野兽也不叫唤的诡异地方,才是他阴暗灵魂所渴望的长久安宁吧。
真的怪。
安米摇摇头,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正常的,不过再这样想下去她觉得自己也要变得不正常了,索性收拾好自己的一点行李,拿着食物和薪水,开开心心的回家。
至于罗安,也许那只是一个人生理想,也许那只是模糊的好感――严格来说罗安工作太忙了,他可能是一个为了工作不太顾家的人。安米知道他背后究竟代表着多大的势力,也明白他身上到底有多少负担,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但她不想这么轻松的放弃,这就够了。
这是只属于她的秘密,也是……
“别走,等一下。”罗安忽然从城堡里出来叫住安米,让安米突然间脑袋一乱,乱嗡嗡的愣在原地,脸色通红的不知道怎么办。
难道王子殿下不仅有那种能力,还能够窥视人的真正思想?
啊啊啊!好丢人啊!为什么要在工作的地方想这种事情啊!会被讨厌吗!
有意思。
罗安仔细端详着安米头顶飘舞的小白旗,虽然情况不合适,但是他突然很想笑。
如果折断她的旗,反正又不是死亡flag,又有微量神力消耗作为补偿,其实也没关系……
至于感情发展?那还是算了吧,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要是人生里多一个人要照顾考虑,就意味着罗安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年龄里出现了软肋,这个选择题不好做,他也不想叫人等,说句渣男的话,万一遇到更感兴趣的怎么办对不对?不喜欢就不要轻易下承诺,拔了旗子再怎么也得等考核结束再来看结果。
所以说了半天那还是折了吧。
罗安抬手挥过,在安米头上轻轻刮了一下,那一面只有罗安能看见的旗帜便被他抓到手心,留着晚上拿回去研究:“改天让人把你们那办公区打扫下,城堡还没有大改良,通风换气条件不如小木屋,太脏了会生病的,过一阵子你们安排个大扫除,不许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