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111)
金明明已经是个要读初二的大姑娘了。
快开学了,第一次例假才来。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就蹦跶不起来了。难受的呀,赖在床上不想动弹。
“是疼吗?”
不疼!
当妈的心说,一直调理的很好,也不可能叫你有痛经的烦恼,“是浑身没劲?腰不舒服?连腿都是困的?”
也不是:“就是黏黏糊糊的,难受。”
“习惯了就好了!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呢?难受!金明明那么大个个子,顶着毛茸茸的脑袋一下一下的蹭妈妈,“几天就好了?”
“天。”当妈的笃定的很。
“我们同学说得一星期。想想都难受,一个月只有四个星期,就有一个星期是在极度不舒服的情况下度过的!”然后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干嘛把我生成女孩?”
这是我能定的吗?塞被窝里躺着吧,“闺女随妈,我天就能过去,你也能。记住这个日子,提前两天你就要有所准备。”
哦!
养闺女就是这样的,什么都得精心。小褥子得准备好,沙发垫子都得给换成深色的,省的她坐着不自在,老担心弄脏了。
甚至给书包里缝一个暗格,好放置这些卫生用品。
正在准备这些着呢,门铃响了,来的是吕清雅。
这倒是很意外。
林雨桐跟对方握手,“这可真是没想到。”
吕清雅带着圆圆,“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上门来了吗?”
怎么了?林雨桐请这娘俩进来,“快坐。”
吕清雅看了看,然后看了圆圆一眼。林雨桐就喊:“明明,圆圆来了。”
金明明从屋里出来,然后朝圆圆笑,“来来来!到我房间门来,咱俩说话。”
这姑娘文文静静的,起身过去了。
门一关上,吕清雅才道:“我是为了孩子上学的事来的!我想叫孩子来你们这边借读。孩子的爷爷一退,就去了城外山上的疗养院疗养去了……”
哦!有这样的情况。在该省退了,那就留在该省养老吧。当时要是往二线去,是可以回京城的。现在这种的,就只能说留在本省养老。但是这个级别,养老的条件不错。可就是一点,远离城市喧嚣……真是一清净的地方。儿女要是跟着去照顾,那挺好。可儿女要是有工作,就没法跟去了。像是毕家这样的,别说那边不叫吕清雅住,便是去住,孩子的上学怎么办?
“以前孩子念的中学,距离我们住的地方也挺远的。”
哦!明白!原来的中学距离大院近便,后来这母女俩住博物馆给安排的房子,“那地方中学好几个呢!”
“可我们住的两居室是老楼了,而今人家要在原址上建高层,房要拆了。说是给租房补贴,先叫在外面租房过度一下。那地方的周围,一水都是老建筑,要是在那边找学校,住宿环境还得是那种又老又脏又破败的地方……我想着,反正也是租房子,也是得另外找学校,那就不如可着条件好一些的地方找学校算了。而今就这边新建的房比较多,我爸妈出钱给我在这边买了一个居室的房子,装修的没你这边好,但基本的该有的都有。我跟圆圆住过去了,距离这边的学校站路,我想着,就叫孩子在这边上算了。”
也不是大事!其实她自己找去都行的。借读费给交了就行,真不是非跑这一趟的。
林雨桐马上就应承了,“后天报名的吧,你带着孩子直接去找校长就行。”
那可太感谢了。然后把手里拎着的袋子往前一推,“我从我弟弟借了一笔钱,开了一家运动品牌店,这是两款女孩穿的运动内衣,明明瘦,又爱蹦蹦跳跳的,这种内衣穿上避免孩子的尴尬……”
林雨桐:“……”为什么每次送的礼物都叫人一言难尽呢。
但还是收了,“回头买运动装备就去找你。”
好!
吕清雅没多呆,这就起身告辞了。总之,人看起来拘谨了。也不跟以前似得,颐指气使的,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
叫人挺唏嘘的!
林雨桐喊金明明,“你吕阿姨要走了。”
金明明拍了拍毕圆圆,“没事,以后在一个学校了,咱以后再说。”
说着话,两人手拉手从里面出来了。
圆圆的脸微微的泛红,不好意思的跟林雨桐道别,“林姨再见。”
再见!
把这娘俩送出去,金明明才低声说,“圆圆她爸要跟她妈妈离婚,她妈妈非不离……但她爸已经不回家了。她说她得住宿舍,她妈要忙店里的事。”
感觉生活一下子从天上掉地上了。
“我姥爷的光环盖不到我身上,你和我爸的光环也不能盖我一辈子。”金明明说着就大踏步的往房间门去,“你们的光环盖不了我一辈子,但我的光环却能叫你们安心的养老……”
所以呢?
“所以……”金明明进房间门,重重的把门关上,在屋里猛嚎了一句:“加油吧!美少女!”
林雨桐被这动静给镇的,激灵了好几下,然后突然意识到:金明明好像进入了中二期!
金锏在他的房间门无奈的揉了揉耳朵,抬手把小录音机打开,将耳机塞耳朵里,里面播报的是国际新闻,全英文播报,他桌上摊开的是资治通鉴。这是批注版的,是自家妈妈批注过的。这读起来顺畅多了,但是因为这是姐姐读过的书,上面划拉了许多姐姐的感想,导致阅读体验变差了。
就像是正读的这一篇《起之为将》,这一篇说的是啥呢?是战国初期的一个军事家,当然了,也是政治家,改革家,是兵家的一个代表人物,这人叫吴起。吴起做将军,跟士卒同吃同住,亲自给士卒挑着装粮食的担子,一个士卒生了DU疮,他亲自给把DU给吸出来了。这个士卒的母亲听说了这个事就大哭了,别人就不解,说你儿子是士卒,将军为你儿子吸允毒|疮,你不感激,怎么还哭了呢?这个母亲就说,当年我丈夫也生了毒疮,也是将军为丈夫吸允的,而后我丈夫上了战场就悍不畏死,而后战死了。如今,将军又为我儿子吸允毒疮,我知道我儿子也快要战死了。
这篇文章读完,是越琢磨越有味道。
不过大煞风景的是,这么好的文章,被自家姐姐用红笔给批注了这么一串:
啊?
啊!
哦?
唉!
呵呵!
就说看着这个,心里刺挠不刺挠!
开学了,一个小学,一个初中,各走各的,各有各的小伙伴。
初二的学生加了一门物理,时间门更紧了。为了中考的升学率,学校真就是一周一考。考完就得拿试卷回家,叫父母签字,成绩都得做到心中有数。
金明明坐在教室里考试,才上了一周,得亏老师怎么能出出这么多题目来,简直变态。
刻印的卷子把手上蹭的都是黑,衣服袖子上都是。她回去就跟她爸抱怨,“您看看……老这么蹭谁的衣服不脏呀,这特别不好洗下来。而且,这次我数学两道小题可能都错了,老师写字带钩子,7和1我许是看错了呢。”
她爸看他闺女弄的那脏兮兮的样子,“没事,洗不下来就不穿了,叫你妈给你新的。”
但是转脸,据说是集团给学校弄了一套印刷设备。
老师在课堂上说,“集团专批了款项,给咱们买了设备,就是为了叫你们能有个好成绩的。家长、学校、老师,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只要你们用心学,用心练,用心考,查漏补缺……”
吧啦吧啦的,把金明明都给说迷糊了。
然后开始自习,班主任从上面走下来,站在边上,弯着腰在她耳边低声道:“有哪里不懂的,要问老师,没关系的,不会的老师都能帮你解决。”
金明明:“……”很不好意思的点头,好的!不会我就问。
然后换个数学老师,老师也过来,“上周的考卷,我把你的拿出来单独看了,不是方法不对,是数字看错了,这都是小问题,一次周考而已。如今排版印刷,跟正规考试的卷子是一样的,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不要紧,咱们平时的考试,成绩没那么重要,不要灰心。”
金明明:“……”我也不是玻璃心呀!
回头英语老师又说,“英语你是满分,我听你朗读的口语也非常标准,以后英语早读你领读吧!”
金明明:“……”不!我并不想。
物理老师甚至还说,“咱们的实验器材有限,上课能做的实验不多,如今的学习就是这样,我说,你们记,然后背过。你要是觉得不直观了,可以找我,我带你去实验室,然后带你做实验。”
金明明:“……”我爸的爱深沉到无处不在呀!
其实初一的时候还好,校长和班主任老师没说,就没人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孩子。但初二的班主任好似有点大嘴巴,瞧瞧,这么多人都知道了。
然后大家就都私底下议论:金明明他姥爷官当的可大了,在京城;金明明她爸就是集团的董事长;金明明她妈妈是大作家。
这么一来,金明明发现小伙伴们跟她有隔阂了,有些同学老是‘照顾’她,轮到她和前排的女生擦黑板收拾讲桌了,人家总是说,“我去打水,那边太脏了,你别去。”中午一起吃完饭,总有人说,“我帮你洗碗吧。”
不!真不用,我其实是村里来的!我最爱的去的地方是鸡窝和狗窝,那可太好玩了。
上个体育课,排球打了一下,同学马上不好意思,脸涨的通红,一个劲的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老师还专门过来问,“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金明明:“……”
这么下去可不行!她回头看看偷笑的马小俊,回来坐在座位上直运气。
可这能怪谁呢?爸爸知道了学校的情况,给学校改善教学环境,错了吗?这本就是他的工作。不过是有些后勤的采购人员怕是多嘴的说了句话而已,这其实也没什么。
然后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怯懦了,为什么?因为‘权’能叫人高高在上。
可永远藏着就是对的?我就是我爸我妈的闺女,怎么了?说出去丢人了吗?
知道了又怎么了?
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下课了,俩俩的都凑到一块说话了。她左右瞄了瞄,只有坐在垃圾桶边上的女孩一个人。开学半个多月,没见她跟谁说过话。初二重新分班了,这个女同学她也不认识。
这会子她把桌兜里的废纸团成一团,起身往垃圾桶一扔,就轻轻拍了拍这同学,“下一节课是什么?”
“英语!”这同学先是一愣,而后脸一红,把英语书展示给金明明看。
金明明看见书皮上的名字是黄杨,她就抱怨,“是不是连着节都是英语?”
是!
“完蛋了!”金明明问说,“你背过课文了吗?”
还没!
“我也没背,昨晚忘了。”金明明说着真去背课文了。
改天突然说要讲几天前的卷子,好多人都没带,老师提前进了教室,“那就去外班借去。”说着话,但还是递给金明明一份老师的备用卷。
金明明朝黄杨招手,“你有没?”
黄杨红着脸摇头,金明明招手,“坐过来,咱个人看一份。”
老师在上面也说,“两个人个人看一份也可以,快点找位置坐好。”
上完课,吃饭的时候金明明就等黄杨,“快点走吧,一会子好菜论不上咱们了。”
黄杨从来都是最后一个,最后剩下点什么是什么。
今儿吃面条,但是面条跟没放盐似得,最后食堂放了个盐罐子在外面,“觉得没味儿的自己加。”
黄杨端着碗走远了,不过去挤,宁肯吃没味的面条。
金明明把碗给她,“你拿着,我找熟人去……”
然后搁在外面喊:“马小俊,多抓点盐!”
马小俊抓了一把盐,真一把那种!
金明明在食堂里大喊:“初二班的,加盐的过来!”然后闹哄哄的挤了一圈,黄杨红着脸坐在金明明边上,加盐搅拌了搅拌,吃上了。对面几个女生分香肠,金明明伸手要,“快快快!见一面,分一半,还没我跟黄杨的……”
女生们嘻嘻哈哈的,喊着,“不许给男生!”
“给黄杨的!”
那行!
于是,吃完饭黄杨就被喊了:“你快点呀,洗碗去了。”
她赶紧跟上,跟着大部分女生走了。
放学也闹哄哄的一群往出走,大部分还是没人接的。金明明问黄杨,“你也自己回?”
黄杨指了指学校边上,“我妈在那里摆摊。”
“那你赶紧去帮忙吧!”金明明说着,那边又有同学喊她,“金明明,明儿该你拿香肠了。”
知道!忘不了。
跟同学告别了,她才奔着她爸过去!嘿嘿!今儿她爸接她。
背着个书包一到她爸跟前就自然的背过身,她爸给她拎书包,她抱着她爸的胳膊,低声说这段时间门的事,“他们因为您跟我妈对我另眼相看,可我要是叫他们知道我是谁,还能跟以前一样对我,跟我一起玩,这是不是也是我的本事?”
嗯!有道理。
路过黄杨家的摊子,看见黄杨帮着收碗筷,还大声喊黄杨,“我明儿带香肠,你把你家的泡菜带上。”
黄杨点头,朝金明明摆手。
金明明又大声的问候黄杨的妈妈,“阿姨好,我们明儿想吃您做的泡菜。”
嗳!给你们带。
金明明又把她爸的胳膊举起来摇两下,“黄杨,这是我爸,叫叔叔。”
叔叔好!
你好!
从摊子边路过了,金明明才低声道:“黄杨她爸跟黑塔叔他们是一样的,都是矿场的合同工。她就从乡下的学校转到城里了!她妈妈自己摆摊子挣钱,等着房子分下来好搬进去。”说着,语气难免的带上了几分深沉,“权利这个东西,大概真是个好东西。但是真不是一个叫人喜欢的东西!我姥爷说,权利不该有附加值,等到有一天,权利不再是顶在人头上的光环了,那证明大家都过的很好了。”她不解的问,“我以前觉得会有那么一天的!可我现在其实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四爷带着孩子慢慢的往回走,“从人治到法治,人类走了多久呢?你通读了历史,这个你心里应该有数。所以,从现在到你说的那个境界,又该走多久,又有谁能知道?只不过是一代一代又一代的人不停的朝前推动而已。你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有像你一样的孩子在他们低头的那一瞬,怕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你们会把世界朝前推到到哪一步,只有天知道。这样,回头我给你找一些哲学类书籍,中外古今那些哲人的论著,都应该读一读,答案许是在那里。”
金明明脑门又开始疼了,哲学类的书好多好多的!我其实可以挑着读的,“爸,你最推崇的哲人是谁?”我可以读他的著作呀!
他爸一脸的沉思之状,“我最推崇的哲人?她……你读不懂。”
慢慢来嘛,读一读就懂了,“是哪个哲人呀?叫啥名呀?”
“我最推崇的哲人呀,叫林雨桐……”
“爸!”金明明都恼了,“您跟我逗闷子呢?”
没有呀!四爷就笑,“你妈呀,真的是一位哲人。”
金明明想了想啥是哲人,哲人指的是贤明而智慧卓越之人,“在您心里,我妈贤明?还智慧卓越?”
当然!你妈不仅贤明,且真的智慧卓越。
金明明:“……”我爸眼神有问题!
行吧!咱先不说了,先回家。
回家她就追着问妈妈,“妈,我爸叫我读哲学类的书,您给推荐一位您最推崇的哲人。”
哲人呀?她妈毫不思索的道,“我最推崇的哲人你读不了……”
嗯?
她妈可正经了,“你爸就是我最推崇的哲人,你读到什么了吗?”
金明明就看见爸爸对着妈妈笑的阳光明媚,然后她妈妈回笑的能掉二斤蜜!
呵!她怎么就觉得蜜放的时间门长了,有点酸呢!
回房间门,还抖鸡皮疙瘩呢!结果从书包里掏作业,掉出一封信来。打开一看,某神秘男生表达爱慕的信件,她抬手给折成小小的一只,直接塞进存钱罐里,这玩意甜度太低,打动不了我了。
作业写完,出去想找点夜宵,结果就听见书房门半开着,爸妈在里面说话。
先是听到爸爸的声音,他说:“……这次之后,等闲敢往机械能源身边凑的不多了,知道不好惹,自然就不惹了。上面用谁来替换毕,是顶不重要的事。这边步入正轨,需要调整的已经不多了。今年年底,农机制造得重新上……”
“爸如今那个位置,对推广肯定是有好处的。但爸的年龄还有两年就到线了……”桐桐就问说,“不过看现在那样,两年之后退不了,估计还得延年,那就是说,还有五年。五年……”能把这个企业带的,往上抬一格吗?
四爷‘嗯’了一声,“五年,足够了!”
在企业的会议上,四爷给定下的计划也是这样的:五年,我们应该建成以开采、提炼、锻造、制造、研发为一体的超大规模机械能源集团。从各种型号的钢材,到农用车,各种汽车,以及各种机械设备,我们的目的是打造自主研发的重工企业。
林雨桐站在自家的阳台上,能看见工业园区的方向。那里日夜传来轰鸣声,厂房,住宅,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
日新月异吗?
是的!日新月异。
回过头看向电视,新闻上正在播报:“……由我国机械能源集团自主研发的巨型机通过了实验测试,其性能远超同类产品……机械能源集团狠抓科研,近些年来,在数百项的制造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四爷还是会出现在镜头上,但是他不会再说话了。镜头上做介绍的都是一些更年轻的脸庞,他们穿着工装,围着各种机器嘴里报着各式各样的参数,而后就听他说,“前年,我们去D国,参加人家的技术展!当时他们的机器摆在那里,确实把我们比的有点灰头土脸。我当时就问人家,我说,可以拍一张照片吗?人家叫我拍,说是录下来都可以。我想录来着,当时咱们没设备录,我就只能拍下来。结果,我们听见人家的工程师说,录了也学不会,理论会了,但也没有制造的能力。我们当时跟着我们董事长,站在那个地方……真就觉得那话就跟刺一样扎心里了……这两年我们不敢松懈,往后的很多年,我们也绝不松懈,这句话是鞭策,激励我们这些工程师朝前朝前再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