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有父如此
明君墨的心说不出有多么沉痛,丁瑢瑢是一个多么容易快乐的女人,就算他和她的事情被身边所有的人反对,她依然能够快乐地和他相处,从不会向他抱怨辛苦。
可是刚才看她,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刺猬,蜷缩在医院的楼梯上。
没错,他不是上帝,像门外正在打架,胖叔却突然冲出来被撞飞这种事,他没有办法预测到。但他可以当一个守护神啊,在她受伤无助的时候,他能做的事就是守护在她的身边。
也许她身上的刺会扎得他很痛,可他相信,在她竖起尖利的刺对准他的时候,她的内心一定比他还要痛。
他离开医院后,直奔董家的别墅。
经过了昨晚生日宴上的事,老爷子竟然还住在那里,似乎铁了心要留在D市力挺董菲儿,保住明董两家的联姻。
他摁下门铃,是董家的保姆给他开的门,进屋之后,家里十分安静,他没有看到韩照廷,也没有看到董菲儿。他也没有多想,直接奔上楼去,敲响了老爷子的房门。
门是虚掩的,他只是象征性地告知了自己的到来,就推门而入。
老爷子正站在窗前,双手交叠按在拐杖的龙头上,望着窗外。看他的姿势,应该已经站了很久,所以明君墨相信,他一定看到自己从别墅外走进来了。
他站在门口,叫了一声:“爷爷……”
老爷子没有动。
他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不管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你冲我来好了,是动用家法打我一顿,还是要在董事会上提议罢免我,我都不会对你有任何怨言。可是为什么要去找瑢瑢的家人?她的家人是无辜的呀,他们从来就没有接受过我!瑢瑢的妈妈前几天还跟我说,豪门深似海,她不希望女儿和一群鲨鱼生活在一起!现在你伤害了瑢瑢视若亲生父亲的那个人!你非要暴露出自己嗜血的本性吗?”
老爷子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孙子,脸上有一种木然心痛的表情,好像他才从一个伤心的旧梦中醒来,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坐在一张圆形的沙发椅上,侧仰着脸看明君墨:“我无心去伤害那个人,我只是让许助理去接丁瑢瑢的母亲过来谈一谈,发生那样的意外,我也不可能料想得到。但是你怎么能站在那里谴责我?如果不是你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我又何必见那一个小菜馆的老板娘?我昨天亲自跑去你那里,你居然不给我开门,你已经迷失到这种程度,我不救你,看着你堕落吗?”
明君墨就倚在门上,看着明老爷子,冷笑道:“爷爷,胖叔现在就躺在医院里,还没有醒过来。我找医生谈过,他醒过来的机率并不大。你一出手就伤人,为什么你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我不过是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对爷爷来说,就真的那么难以理解和接受吗?明家的长孙就注定要被家族利益捆绑住,不能有一点人生自由吗?”
也不知道是明君墨的哪句话戳了老爷子的心窝,老爷子突然眉头一拧,拐杖用力地点着地板,冲着明君墨大叫道:“明君墨!别以为你多去了几个地方,懂的道理就比我多了!我从你曾祖父的手里接过这份家业的时候,你曾祖父切切嘱告,家业大如天,务须勤勤谨谨,一步棋错,满盘皆输!我们明家的家业历经百余年兴盛不衰,你以为靠的是运气吗?那是祖宗们谨始虑终、履霜知戒才保住的基业!就你有人情味?你爷爷就是嗜血的鲨鱼?我今天就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勤勤勉勉,不惜任何代价,只奉家族利益为最大!你是我孙子又如何?你手里掌握的财富不是咱们爷孙俩儿的私有财产!不是任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老爷子一番家族利益的大道理,轰得明君墨皱了眉头。他知道老爷子说得没错,他老人家一辈子就为这份家业而活。明君墨一度以为,他的人生也会像老爷子一样,头上顶着家族的光环,肩上扛着家族的重担,像一个永远也不肯休战的将军。
可是他注定成不了明老爷子,因为他遇到了丁瑢瑢。那个小女人是他生命里的奇迹,是从他冷硬的心房中开出来的一朵温柔之花。
他的生命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了别样的意义,在过尽千帆之后,她带给他的美好感觉犹显珍贵。
以前老爷子一直教导他,身为明家的长孙,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奋斗,注定是他一生的使命。可是现在他却有了新的人生目标。
于是他对老爷子说:“爷爷,你是明氏的优秀子孙,但你不能把自己的人生指定为明氏后人的模板。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你做再多的动作,我也不会放弃丁瑢瑢这个女人。我只想请求爷爷一件事,不要去伤害丁瑢瑢,如果你还想采用当年对待杨倩宜的手段,我真的会恨你。”
明君墨提到了杨倩宜,老爷子抿紧了嘴唇,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想再为你背负罪孽了,等菲儿的病情稳定下来,我会召开董事会,到时候你去美国向董事们解释这些吧,如果他们不在意明信的投资利益,愿意你继续留任总裁,那我辞掉董事局主席一职,从此安心养老。”
果然走到这一步了,虽然明君墨早就料到了,但是想到自己和爷爷将在董事会上对立,他还是有些难过。
他说:“好吧,既然爷爷认为我们爷孙二人的矛盾非要拿到董事会上才能解决,那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虽然爷爷在董事会里经营多年,但你毕竟老了,我相信董事们更多地会考虑到明信的未来,而不是过去的老交情,我等董事局的通知。”
立场不同,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明君墨转身离开老爷子的房间,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老爷子刚才的话里提到了董菲儿的病情。
他又折了回来,问:“爷爷刚才说菲儿的病……”
老爷子失望地摇头:“你也不是多有情有义的人,来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到菲儿。她昨天晚上强撑到晚宴结束,回来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今天早晨阿姨去叫她吃早餐,发现她在卫生间里晕倒了。你韩叔叔送她去医院了,看样子又是心脏病……”
心脏病……
明君墨若有所思,他出了董家的别墅,坐进车里之后,给孟医生打了电话。他问:“孟医生,从医学上来看,一个年轻健康的人,如果精神上遭受到了打击,有多大几率会突然患上心脏病?”
孟医生考虑了一下,答道:“一般不会,如果确实出现心脏病的症状,那极有可能是精神性的心脏问题。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明君墨抓住孟医生的话尾,赶紧追问:“什么可能?”
孟医生犹豫了一下,说道:“身为大夫,不经过诊察,我也不应该乱说话的。但是做为朋友,我想提醒你,有些治疗心脏病的药物,如果服用过量,会引起中毒,中毒的症状类似心脏病发作。不过如果不想死,剂量的控制是很重要的,所以……”
因为明君墨没有提到董菲儿,孟医生就装作不知道他在讲谁,为他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性。
明君墨听得心里直发冷,他倒宁愿相信董菲儿是真的因为伤心,暂时有了精神性的心脏问题。就算他不爱董菲儿,不打算跟她结婚,他也没有办法接受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妹妹一样的董菲儿,会是那么偏执的一个人。
而此时此刻,董菲儿和胖叔在同一家医院里,她在八楼的心内科,已经接受了急救,正在病房里闭着眼睛休息。
韩照廷就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托着腮,望着窗外的浮云在发呆。
一早董菲儿就在卫生间里晕倒,他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等在急救室门外的时候,他接到了丁碧瑶的电话。他被丁碧瑶骂了一顿,根本就不容他辩驳。
放下电话后,他感觉很沮丧。他发现自己忙来忙去,却赚了一个里外不是人。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已经有人汇报给了董仪燕。她半夜打来电话,警告他说,她对丁家母女客气,是看他的面子上。如果他不能解决丁瑢瑢和明君墨的事,她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受欺负。到时候如果对丁家母女有什么伤害,可别怪她不留情面。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了解董仪燕的性格。因此他很着急,当即就给丁瑢瑢打电话。可是他找不到丁瑢瑢,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昨晚明君墨和丁瑢瑢离开后,会发生什么事。
他本来打算得非常好,丁瑢瑢嫁给杜西平,董菲儿嫁给明君墨,他离婚后重拾与丁碧瑶的往日情意,到那时候生活就圆满了。
却没想到现在完全乱了套,丁瑢瑢要嫁给明君墨,丁碧瑶要嫁给那个矮胖的大厨子,他和他的女儿董菲儿同时落了单儿。
怎么会变成这样?因为同一个男人,他的一个女儿正躺在急救室里,而他的另一个女儿在怨恨着他,为什么他的两个女儿要走到反目成仇的这一步?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将眼前的一团乱麻理顺吗?
当董菲儿从急救室出来的时候,他看到她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他悄悄地走出病房,在走廊7;150838099433546里给杜西平打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小杜,你和你的父母回家有些日子了,那边的事情处理到什么程度了?”
杜西平因为和董菲儿的约定,就说:“工厂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不过我妈妈身体不太好,过些日子才能回D市。”
韩照廷就火了:“小杜,我是看中你年轻有为,才把女儿托付给你的,你怎么做起事情来拖拖拉拉的?我可告诉你,我和你的父亲合作办厂,并不是希图赚那点儿钱,只是为了让瑢瑢在你们家的日子过得好。如果你不打算和瑢瑢结婚,我也不会给你家投资的,你看着办吧。”
杜西平拿着电话,有苦说不出。他在家里早等得急了,这几天他反复和董菲儿沟通,可是董菲儿一再地让他等。
他的父母也在催他,不知道他在拖个什么劲儿。杜爸爸前两天已经签下了旧厂整体出让的合同,很着急建新厂的事。
他也不想再等下去了,丁瑢瑢是他的未婚妻,为什么别的男人在追她,他却要躲在家里?
接到韩照廷的电话,他更加着急了。他在猜想,是不是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韩照廷才会打电话催他?
如果他和丁瑢瑢的事当真泡了汤,先不说他自己的感情,就说他们家的生意,旧厂卖了,新厂的事又黄了,他的父母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心急如焚,又打董菲儿的电话,没人接。
考虑再三,他拨通了丁瑢瑢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然后他听到了丁瑢瑢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西平……”
“瑢瑢,我这两天就回去,那边一切都好吧?”他心里很忐忑,接了韩照廷的那一通电话之后,他就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严重的事发生了。
丁瑢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说:“西平,我不能嫁给你,我们的婚约解除了吧。”
杜西平如雷轰顶,当即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他都坚持这么多天了,只要再坚持几天,等到那个合适的时机,不是很好?
可是丁瑢瑢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他不能装作听不见了。他冷静了一下,问:“瑢瑢,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冷静,我明天就回去,我们见面再谈,好不好?”
丁瑢瑢却突然就哭了:“西平,我没有办法……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不能嫁给你,关于你家生意上的事,我跟韩照廷谈过一次,他答应过我,不管我嫁不嫁进杜家,他都不会撤回投资……”
“是吗?”杜西平冷笑,“他刚才给我打电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如果我和你不结婚,他也没有必要和我家合作投资了。”
“刚才?”正坐医院长椅上的丁瑢瑢有点儿懵。
杜西平就火了:“你们爷俩儿在搞什么鬼?当初我向你求婚,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卖掉旧工厂,到D市去建一个新的服装公司,是你爸爸的主意!现在我家的旧厂也卖掉了,突然你提退婚,你爸爸提撤资!你们父女两个是在耍着我玩吗?”
整个上午,丁瑢瑢的脑子里都是胖叔从手术里出来时,缠着满头纱布的样子。此时跟杜西平讲电话,她的脑子还是不太灵光。她愕然:“卖掉了……那可怎么办……”
杜西平听出她有些恍惚,就对她说道:“我这就去订票,你等我回去!”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丁瑢瑢看着自己的手机,愣了好一会儿。
杜西平家的工厂卖掉了,韩照廷却在这个时候说,如果他们不结婚,他就不投资了。整件事情多像是一个玩笑,她害胖叔躺在医院里,难道她还要害杜家生意破产吗?
她想了半天,拨通了韩照廷的电话:“是你跟杜西平说,如果我不和他结婚,你就撤回建厂的投资吗?”
韩照廷不答她的话,只是说:“你到仁爱医院来一趟。”
“我就在仁爱医院!”
“那你到八楼心内科病房来一趟。”
这个时候,丁瑢瑢还不知道董菲儿因为心脏病入了医院,而韩照廷也不知道胖叔被明家的保镖误伤,正躺在六楼的脑外科病房。
丁瑢瑢上了八楼,就看到韩照廷等在病房区的门口。
见了她,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把她领进了病房区,在最里面单间病房的门口,他站住,指着里面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愿意认下菲儿这个妹妹,可就算她是个与你无关的陌生人,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忍心抢她的未婚夫吗?”
丁瑢瑢透过门上的玻璃,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董菲儿正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白罩子的薄被,头上挂着吊水的瓶子,她正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那一瞬间,丁瑢瑢心里真是有说不清的复杂滋味儿。
她转头看着韩照廷,问:“又是心脏病?”
“是,一早晕在卫生间里。你别看菲儿表面上很活泼,其实她的心事都藏在内心里。昨晚你和君墨当着那么多的人,扫了她的面子,她能好过吗?”对于昨晚发生的事,韩照廷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丁瑢瑢苦笑了一下:“你就是想让我看这个?你就因为这个才给杜西平打的电话?你打算迫使杜西平给我压力吗?”
“瑢瑢,我不光是为了菲儿,我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韩照廷很难过,因为他的苦心没有人能理解。
丁瑢瑢摇头:“你千万别说是为我好,我承受不起。我再求你一次,不管我和杜西平能不能结婚,你答应为杜家工厂投资,千万不要在人家卖了工厂之后,你又撤资,好不好?”
韩照廷的目光从丁瑢瑢的脸上移进病房内董菲儿的脸上,凝视了一会儿,又看向丁瑢瑢:“瑢瑢,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菲儿,你让我怎么办?”
丁瑢瑢眼前一黑,差一点儿栽倒。她扶了墙,自嘲地冷笑:“韩照廷,我能上来求你,就充分证明我是傻瓜。我多希望你从来没出现过,而我还是那个不知道爸爸是谁的丁瑢瑢!你的出现,不但没有让我感受到父亲的爱,反而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对你再不抱任何希望。不过你还是低估了我,我已经向杜西平提出解除婚约了,这话我不会收回。不管我和明君墨是分是合,我都不会嫁给杜西平。”
“瑢瑢……”韩照廷很纠结。
正在这个时候,病房里的董菲儿醒了,她发现韩照廷不在病房里,就转头向外望,正看见丁瑢瑢和韩照廷站在门外说话。
她挣扎着就要坐起来,韩照廷赶紧冲进病房来扶她。
丁瑢瑢在门口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棉花,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她的腿是软的,身子是飘的。她扶着走廊一侧的墙壁,一步一步挪出去,坐电梯回到了六楼。
她坐回休息区的长椅上,心里想:一切都乱了,这就是她横冲直撞的代价!胖叔如果不醒,杜家的新厂如果建不起来,她以后真的不用再做人了。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看,是领班小刘:“瑢瑢姐,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丁瑢瑢茫然地转头看她,问:“我妈怎么样?”
“刚才跟大夫谈过了,大夫允许她进重症病房照顾,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出去给她买点儿吃的。瑢瑢姐,你也没有吃饭吧?你别在这里耗着了,老板娘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气,你回家吧,有事我会悄悄给你打电话。”小刘劝她道。
丁瑢瑢想了想,站起身来,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的大门,正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照下来,显得她睁不开眼。她呆站了一会儿,从医院里开出来一辆出租车,在她的身边停下来,问她:“小姐,要用车吗?”
她便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小姐要去哪儿?”中年司机大叔客气地问她。
她说:“后景街碧馨素菜馆。”
司机大叔答应了一声,踩下油门,穿街绕巷,二十分钟后,就把她送到了碧馨素菜馆的门前。
她付了车资,下了车,站在树下往菜馆门口望。明君墨指派的保镖依然像是门神一样守在那里,而菜馆的玻璃门上挂着一块牌子:歇业!
她走过去,对站在门口的两个保镖说道:“你们回去吧,这里用不到你们了。”
两个保镖互相对望了一眼,说道:“丁小姐,我们执行组长安排的任务,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我们不能离开这里。”
丁瑢瑢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这里都歇业了,你们还要保护谁?”
两个人依旧固执地站着,不肯离开。丁瑢瑢一下子就恼了,跺着脚喊道:“你们都把人保护进医院里去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打算把我送进医院里,你们才肯善罢甘休呀!快滚!”
两个保镖见她跳脚了,好像要扑上去咬他们一样,这才犹疑着离开了菜馆门口,边打电话向组长汇报,边往马路的另一端走去。
大概是得到撤离的允许了,他们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走了。
丁瑢瑢舒出一口气来,推门进了菜馆。店里的厨师和服务员正围聚着一张桌子吃午饭,见丁瑢瑢走进来了,纷纷站了起来。
丁瑢瑢指了指挂在门上的歇业牌子,说:“一会儿吃过饭,把这个牌子收了,准备一下营业吧。”
“哎!”大家答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赶紧收拾了桌子,各自干活去了。
丁瑢瑢提了一桶水,拿着擦玻璃器,站在外面的大太阳底下,擦着窗玻璃。胖叔的大徒弟大江从店里跑出来,从她的手里抢擦玻璃器,却被她推开了:“胖叔不在店里,以后后厨的事就由你说了算吧,胖叔在时怎么做,以后还是怎么做。你别管这里,你去厨房安排一下,一会儿就该进客人了呢。”
大江只好答应了一声,进店里工作去了。
丁瑢瑢就里里外外地擦着玻璃,将每一块窗玻璃和门玻璃都擦得锃明瓦亮,又拿了抹布餐店里的桌椅。她干得很认真,边边角角都不放过,连桌腿儿椅腿儿都反复地擦过。
已经过了午时的饭口,没有客人进店。几位年轻的服务员看她默默地干着活儿,累得额头上全是汗珠,就跑过来帮忙。
将所有的桌椅都擦干净,又把地板反复地拖洗几次,丁瑢瑢才满意地收了手,像丁妈妈平时那样,坐进了收款台里,等待着客人上门。
她很沉默,店员们都很不安,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四点刚过,有客人推门进来,丁瑢瑢赶紧站起身来,上前欢迎客人,端茶递水,递上菜单。
稍晚,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店员们都忙了起来,碧馨素菜馆就恢复了生气。
丁瑢瑢就坐在收款台里,忙着打单收款,看着客人们来来去去,店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就像是丁妈妈和胖叔在的时候一样。
她的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儿。
晚上九点半,店里最后一桌客人也结帐离开了,她帮着店员们收拾了店面,把大家叫到眼前来,说道:“明天照常营业,早晨我会准时过来,大家都不能偷懒。”
大家都答应着,各自下班回家了。
丁瑢瑢留在最后,她楼上楼下后厨前店都检查了一遍,关了所有的灯,才走出去,锁好了店门。
她一转身,就看到明君墨的车停在马路的对面。她只微微怔了一下,就朝着另一个方走去。
明君墨调转车头,追上她的时候,她正在拦出租车。他从车上跳下来,冲过来拉住她:“瑢瑢……”
丁瑢瑢就甩他的手:“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你在生我的气?”明君墨不肯松手。
丁瑢瑢就站定,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生你的气,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生自己的气,是我太任性。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见到你,你回去吧,好吗?”
“那你去哪里?”明君墨问她。
“我去接小丁当,他在我小姨家里。”刚才拦下的出租车等得不耐烦,已经走了,她又伸手拦另一辆。
明君墨摁下她的手臂:“我送你去。”
丁瑢瑢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让我安静几天不好吗?我们非要任性到底吗?”
明君墨就松了手。
丁瑢瑢拦住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报上小姨家的地址。下午在菜馆里干了许多的活,这个时候她已经很累了,就靠在车座上,闭目休息。
开出去一段儿,司机突然说:“那辆车怎么一直跟着我?”
丁瑢瑢睁开眼,扭头往回望,就看见明君墨的跑车跟在这辆出租车的后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一直到了小姨家的楼下,她下了出租车,眼角余光看到明君墨的车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上。
她不看他,上楼敲开小姨家的门。小丁当已经睡着了,小姨就留她:“孩子已经睡了,你把他折腾回去,他又醒了,不如你也在这里睡吧。”
丁瑢瑢摇头:“我要回家收拾一些东西,明天送去医院。小姨,这一阵子我要在菜馆里照顾生意,白天你到我家帮我照顾小丁当吧,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少打几天麻将,帮帮我,好不好?我付你工资。”
小姨就说:“我赚你的钱?那我成什么人了!你放心吧,明天一早我就过去。”
丁瑢瑢谢过小姨,抱起小丁当。小姨送她到楼下,帮她拦了出租车,看着她坐进车里,才回去了。
出租车开动以后,小丁当哼唧了几声,趴在她怀里继续睡着。她在车里转头往后面望,果然明君墨的车跟在后面。
到了楼下,她正在付车钱的时候,出租车的车门已经打开了。一双手伸进了车里,把小丁当抱了出去。她知道那是明君墨,这次她没有推他,怕弄醒了小丁当。
出租车司机一路上都在留意跟在后面的那辆车,这个时候就笑着说道:“有那么好的车不坐,还坐什么出租车?这位妹妹可真是照顾我们的生意呀。”
丁瑢瑢接了找钱,没有答话,下了出租车。
明君墨已经抱着小丁当走到单元门口了,她追上去,拉住他:“你非要跟着我吗?看到你我心里难受,你回去吧!”
明君墨指了指楼上:“丁阿姨不在家,这么晚了,你抱着小丁当上楼,我不放心。你不愿意看见我,就走在前面开门,不看我就是了!”
丁瑢瑢瞪了他一眼,只好在他前面上了楼梯,到了自家门口,取出钥匙开了门。
明君墨跟在她身后,见门开了,推门就走了进去。丁瑢瑢抬了抬手,见他已经进了门,只好由着他了。
明君墨先是进了卧室,把小丁当安顿好。然后他走出来,进了厨房,开冰箱的门,翻了翻,拿出来一袋切面和两只鸡蛋。
丁瑢瑢过来问他:“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看见你在店里忙了一晚,没有吃饭。不管你想干什么,还是要先保重好身体。你不是不愿意看见我吗?一会儿你吃了面,我就走。”明君墨说着话,已经点了火,开始烧水。
丁瑢瑢倚在厨房的门上,看着他为自己煮面,鼻子里酸酸的。
十几分钟后,一碗热汤面就摆在了餐桌上,明君墨拉着丁瑢瑢坐下,塞给她一双筷子。丁瑢瑢挑了几根面条吃下去,实在是没有胃口,就放下筷子:“我吃过了,你可以走了。”
明君墨坐在她对面不动:“看来你是要留我在这里过夜呀。”
无奈,丁瑢瑢又吃了一几口。可是她在极度郁闷的时候,真的是很难往胃口里塞进去东西。于是她又放下筷子,对明君墨说道:“既然你坐在这里,我想跟你说两件事。”
明君墨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件事是关于胖叔,拜托你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要治好他。他等了我妈半辈子,眼看着要结婚了,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成了植物人,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明君墨点头:“我已经联系到我同学的父亲了,虽然他没有时间到中国来,但是他答应我进行远程会诊。明天我会让周美美跟医院方面沟通,只要仁爱医院配合,远程会诊随时以进行。”
“谢谢。”丁瑢瑢盼胖叔醒来的心情很急切,听到有美国著名的脑外科医生会诊,她心里宽松了不少。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关于我们的,我今天想了一天,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如果胖叔不醒,如果我妈不同意,我不会再跟你交往了。”这的确是丁瑢瑢今天一天思考的结果,但是真正说出口来,她还是很难过。
明君墨倒是很坦然,并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现,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没问题,我会等到胖叔醒来,也会等到你妈同意,我不会难为你。”
丁瑢瑢听他这样说,反而更加心酸了。她吸了吸鼻子,又说:“董菲儿的心脏病又犯了,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明君墨点头:“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不必操心。”
“那就没事了,不早了,你回去吧。”丁瑢瑢站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
明君墨这个时候倒没有赖着不走,他拿了自己的钥匙,走到门口穿上了鞋,转回身抱住丁瑢瑢,在她的额前吻了一下。
丁瑢瑢皱了一下眉,明君墨已经松了手,推门走了出去。
丁瑢瑢关上了门,跑到阳台上,关了阳台灯,站在窗前。很快她就看见明君墨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走到自己的车旁,回头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才进了车里。
他开车走了,丁瑢瑢仍然呆站在窗前。夜深人静,只有楼下的路灯在与她遥遥相望着。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在她的脑海里回放着。
一夕之间,天堂地狱,说的正是她刚刚经历过的事情。她任性而自私地放纵自己去快乐,估计了连上帝都看不下去了,随即就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只是上帝很不公平,她做错事,为什么要惩罚在胖叔身上?难道连上帝也明白,为难胖叔比惩罚她本人会更让她难过吗?
她深深地叹息,再叹息,胸口依旧堵得满满的。
一直站到腿酸了,她才回过身,走进丁妈妈的卧室,收拾了丁妈妈的几件衣物和洗漱用品,塞进一个包里,准备明天一早送过去。
然后她上床躺下了,浑身都在痛,大约一半是因为昨晚放肆的欢爱,一半是因为今天在菜馆里的忙碌。可是疲惫并不能令她很快入睡,她一会儿想起丁妈妈冷冷地撵她的样子,一会儿又想起明君墨无声地承受她的怨气的样子。
百感交集,一直在辗转到了三点多,她才勉强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丁瑢瑢早早地起床,熬了一锅香菇肉沫粥,装进一只保温桶里。
小姨早早地就过来了。丁瑢瑢把小丁当交待给小姨,拎着丁妈妈的换洗衣服、洗漱用品和一桶热粥,去了医院。
上了六楼,她就看到周美美正坐在长椅上打盹儿。估计是明君墨特别吩咐过,周美美不敢大意离开吧。她没有去叫醒她,直接走去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从窗户往里看,丁妈妈正在给胖叔擦脸擦手。她不能进去,就敲了敲窗子。
丁妈妈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一见是她,又转回头去,理也不理她。丁瑢瑢叹气,只好去推醒了周美美:“我妈还是不理我,麻烦你把这些东西交给她。”
周美美接了,无奈地笑道:“其实你妈也不是特别愿意搭理我,昨天我请了一个特护来,想要代替她照顾胖叔,上她休息一会儿,都被她给辞退了。”
“胖叔现在是什么状况?”丁瑢瑢问周美美。
“没有什么变化,我今天会找他们院长沟通,请他们配合与美国的几位脑外科医生远程联合会诊。相信这么多专家一起会诊,一定会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周美美安慰她道。
丁瑢瑢又去病房门口看了一眼胖叔和丁妈妈,就离开了医院。
大约八点的时候,她到了菜馆,开了门。其他的人都还没有上班,她就一个人在店里擦擦洗洗。
正忙碌的时候,听到店里的门被推开了。
她转头望过去,就杜西平拖着一只行李箱,站在门口明亮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