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魏征,可恶至极!”李世民透过玻璃窗指着外面的魏征骂道:“总是跟朕作对,朕看他就是在找茬!原来朕顺着李牧的时候,他跳出来,现在他又跳出来,他什么意思嘛!”
高公公小心翼翼道:“陛下,老奴以为,这足见魏公的忠贞啊。”
“哼!”李世民还在生气,他扫了眼魏征的恳谈概要,犹豫了一下,指了指,示意高公公拿起来,道:“你来看,魏征说的都是真的么?”
高公公明知道,魏征说得都是真的,而且李世民也知道魏征都是真的,但还是拿起来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给李世民这个台阶下,道:“陛下,老奴以为……魏公是经过详细的调查了,纪要内容与他说得相符,看来洛阳县公真的是受了委屈了。”
“朕就不委屈吗?朕心之所爱,和朕最看重的子侄,朕就不委屈?”
“老奴不敢。”
“罢了!”李世民摆了摆手,像是赶走了一只苍蝇,道:“朕不计较个人私情,高干,我来问你,你觉得李牧当不当杀?”
“老奴觉得……不当。”
“原因?”
高公公正色道:“陛下是天子,胸襟囊括四海,必然有此度量。且,天下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陛下,若陛下因私而降罪于洛阳县公,恐怕会引起非议。陛下也知道,这天下的人啊,什么样的人都有,实事求是的说,尚且颇有争议,若再添油加醋一点儿,陛下的英明有损啊。”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说的有道理啊。”
高公公一见有戏,赶紧又道:“陛下何不释放李牧,以显陛下公允豁达之气概?”
“朕还是气不过!”
高公公察言观色,道:“那不如给他一点苦差事,打熬一下也就是了。陛下,洛阳县公大才啊,陛下若不用,损失太大了。”
李世民思忖了一下,道:“朕知道了。”停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明天朕跟你一起去探监。你帮朕问问他,朕在旁边听着,若他有悔过之意,朕看情况,也许就饶他一命,若他没有悔过之心,那朕可断然不能饶他。”
高公公一听,心里便有数了。陛下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呢。这就好办了,不就是个台阶么?给了也就是了,高公公心领神会,躬身道:“诺,老奴这就安排,保证李牧不知道陛下的在偷听。”
“嗯?”
“审讯,审讯!”
“没有文才的东西,形容如此不贴切,没你的事儿了,去办吧!”
“老奴告退。”高公公退出去,找来一个小太监,让他把消息给李牧传递了过去,他没有具体让李牧怎么说,他相信李牧可以心领神会。
……
“陛下要来探监?”李牧吐出嘴里的鸡骨头,呆愣了一下。长孙冲等人则个个面露喜色,为李牧斟酒道:“恩师,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高公公带出这个消息,肯定是陛下授意的。到时候恩师只需配合认个错,陛下有了台阶,恩师就可以脱出牢笼了。”
许继也道:“明日定一桌酒吧,咱们天上人间庆贺庆贺!”
“是极是极,咱们凑份子。”
“吃个酒席凑什么份子,我来!”
一群人争了起来,而李牧却眯起了眼睛,想了想,道:“不用了,明天还是一切如常。凑什么份子,喝什么酒?你们的俸禄不过十几贯,哪里来的钱?”
“恩师有所不知,如今内务府每个局都……”长孙冲说了一半,自知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却已经是为时已晚,李牧正色训斥,道:“孽障,恩师是如何教你的?不该你拿的钱,一文钱也不要动!只要沾染上一个钱字,即便你是秉公办理的,最后也会招惹了是非。你真是让为师太失望了——”忽然,话锋一转,李牧苦口婆心道:“捞钱有很多种办法嘛,为啥说在明面上啊,你捞了也不要说出来嘛,你可真是。唉?刚才是不是有个说凑钱的?你很有天赋啊,用空我好好教教你。”
说话的人立刻一副欢喜的表情,能得李牧一句夸赞,是多么难得的事情。这几天总是挨骂来着,包括长孙冲等人,都是被骂过来的。
“帮我回高公公,记下了,多谢。”李牧说了一句,伸手到长孙冲面前,长孙冲一愣,许继已经把钱袋拿出来放到了李牧手里,长孙冲恍然大悟,赶紧掏钱袋,但已经晚了,李牧从许继的钱袋里头拿出一个元宝,赏给了小太监,小太监欢天喜地的去了,许继也很高兴,李牧花了他的一个元宝,这真是太给面子了。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到处透风的皇宫,更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帮高公公传话的太监还没回到宫里,李世民有意释放李牧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
王珪得到消息后,心里战战兢兢,他回想长孙无忌的话,终于是把心一横,做出了决断!
……
翌日。
李世民下了早朝,便微服出宫,来到了大理寺。时间还早,但大理寺的门口,已经热闹了起来,马车停了一路,一个‘车位’都没了。李世民皱眉道:“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把大理寺的门口还给堵了,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多半是商贾吧。”
“商贾?”李世民不悦道:“商贾之人,如何能出入大理寺?”
“陛下有所不知。”高公公解释道:“陛下,如今的内务府,多半是商贾之人在任职。这是李牧走之前,交代下来的。主要职位,由朝廷任免,次要的职位,让有才能的商贾之人轮换。按照设定的规矩,兼任的商贾,不能有直接利益牵扯,而且三年之内,只能轮换一次。”
“一次?”
“对。”高公公解释道:“用多了,难免结党营私。只能是这样用,洛阳县公的解释是,这样可以让商贾更了解内务府,与内务府打交道的时候,不用担惊受怕的。”
“真是想到根结了。”李世民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从马车上下来,道:“也罢,没几步路了,走两步吧。”
“陛下英明。”
高公公走在前头带路,李世民下车步行,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嚣。原来是两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在争执,每个人的手里掐着一份奏疏模样的东西,吵得不可开交。
李世民听到俩人的话语中有“标书”,“竞标”等话语,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询问地看向高公公。高公公也报以苦笑,他整天呆在宫里,对外头的事情,知道的也很有限,除非李世民下令调查,否则他还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见李世民好奇,高公公只好去询问,商贾是最卑贱的,虽说现在地位看涨,但是高公公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太监。这年头用得起太监的,无疑就是宫里的人。商贾怎么敢得罪?只好一五一十的解释。
原来这俩人是竞标‘长安城老城区改造’的,他们拿出钱来,改造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残破建筑,因俩人同时看上了一个地方,故此争执不休。
李世民听过之后,纳闷道:“高干,朕没听错吧,他们自己拿钱帮朝廷修葺?还要争抢?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老奴打听了。听说是这么回事儿,原本趋于搁浅的修葺巷道的工程,因为李牧离开长安,险些搁浅了。但这次李牧回来了,这件事又重新提起来,就成为炙手可热的项目了。至于自己贴钱做事——内务府的大部分工程,都是贴钱做事。拿出来拍卖的巷道,都是各坊的主要位置,是做商铺的好地方,他们拿钱修葺的巷道,就可以得到这个地段的使用权。”
“自己建商铺,自己来用,钱不多花,还能挑选地方,自然要争抢了。”
“但对朝廷来说,就节省了开支——李牧这小子,也只有他,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了。”李世民摇头笑了笑,示意高公公前面带路。
走到牢房门口,牢头见了高公公和李世民来了,吓得差点尿裤子。他不认识李世民,但他认识高公公。能让高公毕恭毕敬伺候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牢头想要去禀报,让高公公给拦了下来,耳语了一番,牢头赶紧把李世民带到了跟李牧一墙之隔的‘单间’,这时候才高声大喝,说是高公公来代皇帝问话来了。
声势浩大,惊动了屋里的所有人。长孙冲,许继等人,对李牧使了个眼色,依次退了出去。牢房里头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李牧示意高公公在他面前坐下,道:“高公公是来传旨的?”
“非也,还是问话。”
李牧轻笑一声,道:“陛下还有什么话问?”
“陛下问:高昌屠城之事,暂且不论,你为何要让你的老丈人做高昌国王?为何不把高昌划拨到大唐版图之间?”
“原因有二。”
“讲。”
“这头一个呢,是考虑到我的夫人。我是去提亲的,必然得给点拿得出手的彩礼。其次么,便是计划需要了。”
“什么计划?”
“让大唐控制丝绸之路,畅通无阻之计划。”
隔壁牢房咳嗽了一声,高公公赶忙继续道:“因私废公就是因私废公,敢做不敢当么?”
李牧奇道:“这怎么能叫因私废公呢?我是把高昌王让我老丈人做了,但这不是问题的根结啊?高昌王这个位置,总要有人去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事儿可着自己的人,我不觉得有什么大错啊。既然要用人,就得选个放心的不是么?”
“问你为何不划拨大唐版图!”
“不是没想过,但后来觉得不可。”李牧镇定自若,道:“若划拨大唐,一来不占大义,而来,我也不觉得,大唐需要在西域攻占多少城池,才能有影响力。我问过来往的商人,西域之行,九死一生的不在少数。而西域的小国,与大唐距离数千上万里地,若全都由大唐来管理,代价实在是高昂,毕竟大唐需要的是丝绸之路,也不是荒凉的沙漠。”
“占了高昌,会人人自危。而不占高昌,则有仁德的名声。这便是我理解的影响力了,一个国家的名声,更多的是文化与道义的认同,让高昌作为西域三十六国的代言人,远比占领高昌好。”
李牧做了一个捞钱的手势,道:“而且我已经把高昌的国库搬空了,所得的钱财,足够此次军费的开销。这样就可以不用影响今年的休养生息计划了。”
“嗯,记下了。”
高公公应了一声,也不知是给谁听的。停顿了一下,递给李牧一个眼神,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儿要问你?那个……你知错吗?”
高公公一边说,一边给李牧使眼色,但李牧却正色道:“不觉得有错。”
高公公急得直跺脚,暗示李牧赶紧找补,可是另一边,李世民已经气不过了,此时大牢没人,李世民也不用藏着掖着,站在牢门外,指着李牧道:“你小子还敢说?朕多么信任你,你竟然敢瞒着我……?”
“陛下。”李牧看向李世民,半点也不意外,道:“陛下,臣请陛下仔细回忆,臣曾当面承认过和鸥的感情,只是陛下当时没有相信。”
“你何时承认……”李世民忽然想起来,那是在天上人间,当时长孙皇后也在,李牧说他自己与王鸥有私情,但他当时只当是李牧为他解围,没想到是真的。
“你——”李世民气得恨不得大叫,但确实无法反驳,李牧确实承认过,他咬牙道:“当时那种情况,朕怎么可能会——你过后怎么不说?”
“陛下,这种事情,臣还得挂在嘴边么?”
“你!”李世民咬牙:“那你和鸥,你们怎么、她能看得上你?”
“请陛下正视臣的优秀——”李牧小小地装了个逼,随即苦笑起来:“确实也是看不上啊,陛下您不也是看见了么,她如今已经离我而去了。”
“避祸就说避祸。”
李牧摇了摇头,道:“陛下,早在臣离开长安之前,陛下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离我而去了——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