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微笑道:“晓高同志嗓子不好没继续念,据我印象,周沐同志明确表示反对后,郑雄同志第一个响应并提议鼓掌支持;刚才郑雄同志又第一个响应,又提议鼓掌支持……郑雄同志,我还在常委会说过‘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是吧?当时我解读‘书’指文件,‘上’指上级主管部门,今天加一条‘上’还包括市长,郑雄同志没意见吧?”
屠郑雄被这一军将得哑口无言,本来就黑的老脸红得泛紫,神色别扭无比。
“退一步讲就算我认罚500元,周沐同志刚才也拍桌子,形成对拍应该罚1000元,对吧?”白钰诘问道。
“罚就罚!”
周沐怒气冲冲道,韩文波赶紧打圆场:
“还是提倡而不惩罚,哎,这是实木桌子啊同志们,我倒不是心疼桌子,而是……”
“而是心疼周沐同志的手?”柏艳霞开玩笑道。
常委们哄堂大笑,周沐抿抿嘴到底不好意思开罪女同胞也跟着笑了笑,算把刚才不愉快揭过去了。
白钰重回刚才的话题:“为加强对罗家岭区域的管理,有必要发展订单农业,扩大茶园规模,修建并拓宽山道,强化治安巡逻和巡防!我提议以面向社会公开招标方式转让罗家岭南麓荒山使用权,主要或全部用于订单农业。”
“我反对!”
屠郑雄不假思索道,“根据上个合同约定,我们屠家享有优先权,在未经我们允许、主动放弃前,正府不可以擅自公开招标!”
白钰转向屠郑雄和颜悦色道:“有没有优先权我不清楚,但此事涉及到郑雄同志个人利益,肯定没有表决权。请郑雄同志暂时回避!”
“你――”
屠郑雄瞪着白钰又要翻脸,汪新奎道:
“郑雄同志,尽管上个合同签约人是您奶奶,但您是直接受益人,在常委会研究讨论相关议题时理当回避。”
“是啊……”
韩文波、柏艳霞等常委异口同声道,周沐、裴铮和闵学君虽然不吭声从表情看也认同。
帮理不帮亲,纵使帮也要帮得有道理,否则就是胡搅蛮缠。
“回避就回避!”
屠郑雄气呼呼道,将茶杯重重在桌上一磕大步流星出了门。
门重重关上,周沐随即道:
“关于优先权问题,刚才当着郑雄同志的面不便多说,这会儿专题谈谈个人看法。在此之前有人……就直接说是白钰同志吧,认为价格为先,同等价格基础上才能享有优先权,我认为歪曲了优先权的定义!所谓优先权,我的理解是优先续约权,郑雄同志有意向就坐下谈价格,而不是拿出个高高的价格说你要不要优先,那就失去优先权意义了。”
白钰不动声色笑道:“看来涉及到释法了,请新奎同志从专业角度谈谈优先权的界定问题。”
“关于优先权释义,我……也谈不上专业,只是介绍一下目前法律界的一些看法仅供参考吧!”
汪新奎谨慎地说。常委会不打无准备之仗,之前他已听说府院关于优先权的争论,已提前做足功课防止常委会终有一战,果然今天派上用场!
“优先权按照传统民法理论指在某个特殊债权关系中债权人依照法律的规定而对债务人的财产所享有的优先于一般债权人受偿的权利,不过我民法尚未建立统一的优先权制度,仅有优先受偿权概念。问题在于优先权与优先受偿权存在不同的内涵,优先权基于法律规定对特定债权优先于一般债权人受偿权利,而优先受偿权在担保法中指担保特权人基于担保物权的优先清偿效力而享有的就担保物的价值优先受偿其债权的效力……”
周沐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新奎同志左一个权右一个权听得同志们头都晕了,你就直接说说屠家这份合同!”
汪新奎有些恼火地说:“常委会探讨法律概念是比较枯燥,但我必须讲清楚优先权定义的前提,法律不是哪个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是严谨周密的解释!”
“前提听完了,请说结论!”周沐不耐烦道,那付旁若无人、嚣张霸道的模样真不愧“霸王花”。
柏艳霞与对面闵学君相视而笑,显然对她的姿态不以为然。
汪新奎也真是涵养好到极点,也真是她头顶都家媳妇光环缘故,不然谁把这种人放眼里?
“优先权的存在固然出于维护公平与社会正义需要,但对交易安全和善意第三人利益构成威胁,不利于市场交易的发展,也影响物权体系的逻辑性,”汪新奎一丝不苟道,“鉴于以上理论,证明屠家那份合同在优先权表述上过于笼统模糊,因此不利于具体的法律实践。”
周沐怒笑道:“说了半天把责任推到三十年前合同制定者身上,真有本事!”
“按白书记要求从法律角度谈界定问题,欢迎批评指正。”
汪新奎绵里有针道。
白钰不愿周沐继续纠缠,接过话头道:“新奎同志实际上反映了国内法律界对优先权的主流意见,也是它并没有被列入《物权法》的原因。其实欧美国家中的德国等已经废止民法里面不动产权的优先权,因此摆在常委会只有两条路,一是提交省高院或京都高院释法,二是常委会简单多数,否则此事会陷入愈辩愈乱的怪圈。”
“那就简单多数表决吧,法律概念绕来绕去真的头晕。”
韩文波立即响应,此“头晕”不同于周沐的彼“头晕”,明显站在白钰立场。
“表决……”
周沐略一踌躇,并不想在屠郑雄缺席的情况下轻易表决。事实上作为新任市长,刚来没多长时间就跟已站稳脚跟的市委书记较劲是不明智的,何况屠郑雄不在场,闵学君和裴铮能否给力都难说,更不谈三心二意的云尚斐。
柏艳霞抢先明确地说:“我赞成公开招标,好端端南麓山地荒了三十年太可惜,如果再荒下去简直荒唐!”
“公开招标!”汪新奎言简意赅说了四个字。
“再说发展订单农业也是响应申委省正府号召,”韩文波道,“我赞成公开招标。”
转眼就稳稳三票,白钰微笑着环顾众常委,道:“响应申委省正委号召理所当然啊,应该没有异议吧?我建议鼓掌通过!”
汪新奎、韩文波率先鼓掌,柏艳霞、云尚斐紧随其后,闵学君和裴铮微微犹豫也加入其中,只有周沐假装没听见低头记录。
“好,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我也要回去休息一下,”白钰想想侧过脸道,“晓高同志把会议记录做个技术处理,然后先交给我签字。”
“好的,白书记。”吉晓高应道。
所谓技术处理,因为屠郑雄只参加前一项议题讨论,而罗家岭南麓转让议题涉及他切身利益,按规定不能看常委们具体讨论内容及所持态度,所以他只在前一部分签字,其他常委则分两项签字。
“查实了?”出会议室来到走廊时白钰问道。
晏越泽――昨天在车里吓晕后直到半夜才醒,精神仍有些委靡,手臂和脸部则多处擦伤,钟离良的解释是活着就万幸了当时哪管这点轻伤。
他轻声道:“证据链已完整,也得到公安专案组确认。”
“给我看看……”
回到办公室没多会儿,公安局副局长、副书记任凯俊大步流星进来并敬了个标准的礼,一脸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盼了这么多年、与庞森勾心斗角这么久,终于看到光明看到希望,这是任凯俊最接近成功的时刻!
但这会儿并非正式任命,而只是暂时主持全面工作,因此白钰语气严肃地要求全面、彻底、深入侦破驼子岭袭击案。
半个字都不用多说,任凯俊自然掂得清份量:案子能否侦破、侦破到市委书记满意程度,决定自己能否去掉“暂代”,全方位接替庞森的职务!
正在谈话之际,吉晓高捧着常委会记录从门口闪了闪,白钰当即招手道:
“晓高把记录处理好了?进来吧。”
“那我……我回避一下。”任凯俊深知常委会记录的机密性,知趣地站起身。
“没事,你坐,”白钰摆摆手并顺势接过记录翻了翻,陡地沉声道,“吉晓高,到底受哪个指使泄露我视察罗家岭行程?”
吉晓高吓得险些当场晕过去,“蹬蹬蹬”连退三步,面如土色浑身如筛糠般发抖!
任凯俊则呼地再度起身,虎视眈眈盯着他;钟离良不知何时闪身出现在门口堵住退路。
“我没有,我没有!”吉晓高颤声道,“我绝对没有故意泄露您视察行程,我敢发誓!”
白钰冷冷道:“警车是你调集的;车队次序是我安排好交给你的;前往罗家岭的具体时间只有你知道;快到驼子岭时你故意向韩文波请示工作,顺便问车队到了哪里,有没有这回事?”
吉晓高急急辩解道:“真为了请示工作啊白书记!我考虑南麓全是荒地没什么可看,是不是拐到北麓看看茶园;如果看的话要不要通知郑家提前做好准备,安排什么参观环节等等,我都做了电话记录,不信您问韩秘书长。”
白钰语气更冷:“电话记录我都有!昨天早上到中午你主动打了27个电话,接了18个电话,忙得很呐,简直比韩文波还忙!副秘书长位子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