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常兴邦从市局发来一段视频,然后简明扼要叙述了前往廉村的经过:
大概桑华村闹的动静太大引起廉村村长吴扣实的担忧,他接到派村组干部前往桑华村增援通知后,随即打了两个电话(已证实一位是屠宗实另一位是家住城区的屠家嫡系子弟),然后叫上自己的弟弟和儿子,三人开着越野车来到那幢别墅前,试图强行带住在里面的人离开。
意想不到的是遭到非常强硬的反抗,先用床抵在门后,再使尽所有武器坚决对峙,即便被打倒后还不屈不挠地扭打搏斗。吴扣实五十多岁了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弟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儿子毛手毛脚没干过这种事,三个大男人竟被一个少妇和一个小男孩搞得狼狈不堪,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把他俩绑了起来,常兴邦率干警从天而降,其它问题先不管首先扣上绑架罪和故意伤害罪两条。
核实白钰发的照片,就是之前失踪的王丹丹和晓优:王丹丹即柏紫辰情人的女友;晓优则是柏紫辰血缘关系的儿子,或许就是王丹丹所生。
晓优的眼睛的确在夜间发出幽幽绿光,看得特别远和清晰,符合柏紫薇所说的特征。
白钰让常兴邦第一时间与柏美薇联系,若能证明与晓优的关系便可带回柏家。其实关于晓优牵扯的谜团很多,但长时间囚禁对孩子的成长发育负面影响很深,需要时间去弥合与恢复;王丹丹则需配合警方进一步调查,包括上次突如其来的袭击事件以及柏紫辰失踪之谜。
办完此事,白钰轻轻舒了口气。
村部办公室里汪新奎主持市区两级领导紧急制订方案;另一侧柏艳霞等在干警协助下开始逐个对王大彪等人进行质询。
白钰由钟离良、晏越泽以及干警们的保护下,行走在桑华村里。
今夜山村不宁静,几乎每家每户都亮着灯,不时闪动市区工作人员身影。远处警灯闪烁,警车封锁了村子进出口防止别有用心者利用此事件捣乱。
目前已经够乱了。
走到一半申委组织部长申冀城又来了电话,具体了解市领导、干警、工作人员以及村民受伤情况,并说明早要向钟组部做专题汇报。
唉,出这么大事申冀城压力也很大,之前为着玉孚村已受到庄楫石不点名批评,钟组部则暗示会对下一步人事调整有影响。正焦头烂额打招呼,桑华村又闹妖蛾子!
怎么就不消停呢?申冀城愁得夜里睡不着觉,刚吃了两颗安眠药有点感觉,钟组部值班领导催命电话又来了……
相关数据白钰自然了如指掌,逐项报告后补充道:
“市长周沐同志在混乱当中受了惊吓和可能受到撞击,目前头晕沉沉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已建议明早转到省一院专家会诊。”
不得不说岭南都家策略很高明。
头晕、情绪不稳定,这两项是现代科学仪器没法检测的。很显然昨晚周沐到选举现场错误的言行决策让事态更加恶化,等于应急处理搞砸了,只能扮作受害者角色争取同情分。
叫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申冀城道:“关于周沐同志的检查情况要及时通报,需要申委出面由我亲自安排!其他同志医治也要尽可能给予最好的待遇,这个时候不能舍不得花钱。白书记啊,从钟组部态度看对重选的时间期望值可能会很高,当然了我理解基层农村选举工作的复杂性,我不作具体要求,但还是那句话――越快越好,时间服从质量。”
“我明白,申部长,”白钰道,“我会尽全力打好这一仗。”
挂掉电话,坚强镇定如白钰也不禁在心里默默深叹。既要求越快越好,又时间服从质量,正话反话都被领导说尽了,可具体落实哪有这么容易?
来到村东面一幢两层小楼,这是支委委员黄玉良家,周五晚上王大彪主持黑会的会议地点。
楼前楼后都有干警把守,家里坐着几名负责维稳的工作人员,说是维稳,实质更多防止村干部、村民之间串通,传递不实消息。
黄玉良家人都睡了,只剩他满脸沮丧地蹲在楼前台阶上“吧嗒吧嗒”抽水烟。
见白钰进了院子,黄玉良又惊恐又慌张地站起身,白钰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回避,与他并肩坐到台阶上,微笑道:
“春耕农活都差不多了吧?你家好像有十几亩蔗田收益还不错,村子西面家庭鸽场也可以,日子往好的方向嘛。”
黄玉良放下手里水烟,激动地说:“白……白书记,我真的没跟王大彪串通开黑会!前天傍晚他突然找我说借个地方村干部碰头,商量关于选举方面的事情,我还纳闷干嘛不放到村部。他说村部人多嘴杂,主要小范围通个气……没想到人聚齐了他让我们连夜分发礼品!”
“据你观察王小红、李平等人知不知道?”白钰问。
“王小红可能有点数,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李平好像跟我们一样都懵了,”黄玉良道,“我们山村人没文化可懂选举规矩,选前一天突击发礼品肯定不对,所以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王大彪解释也被逼无奈,桑家拉票动作太猛都把手伸到王家,本来以为稳当当的选举现在有点悬;他又说以村委名义发礼品不算拉票,让我们尽管放心……这些情况刚刚我都如实向区领导交待了,也摁了手印。”
“你跟王家没亲戚关系吧?”白钰又问。
“我是桑华村小姓,当选支委委员纯粹凑数的,”黄玉良道,“王大彪也不好意思都用王家的人嘛。”
“从你内心讲,觉得王大彪是不是合格的村支书、村长?”
长长沉默,黄玉良道:“老实告诉白书记,要说真话王大彪不算好村干部,但也没桑家说得那么差。当村长跟县长、市长不一样,那个见谁都握手都笑,村长就要倒背着手在村里横着走,见了谁都得骂两句,不这样压不住啊……”
想起在芦沟村蹲点的经历,白钰不禁笑笑道:“老黄说的实情,我深有同感。”
得到市委书记鼓励,黄玉良来了精神继续道:
“估计桑家要在领导们面前提到村委会弄虚作假、私吞拨款问题,这种事……我不知道别处,反正港口各村多多少少都存在,为什么?有时也真是没办法呀白书记。我们都知道上头对每个村都有拨款,但村里不列名头就拿不到钱,必须挖空心思搞些名堂打报告,港口领导其实心中有数,反正每年不管什么理由,给桑华村的总数就那么多……”
“钱到账是不是私分了?”白钰截口问。
“怎么可能呀,也不敢呀!”黄玉良道,“村里每年难免这样那样修修补补都得花钱,路啊桥啊沟啊渠啊不是今年花钱弄了明年就不要弄,年年都得弄,很多钱用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当然也有名目分钱,村干部收入太低干活没积极性,小贴小补小打小闹是有的,大的不敢。桑家到处吹嘘要是桑棋超当村长能怎么样怎么样,活吹吧他是,谁当村长都一样,都得这么干!”
白钰道:“我个人理解基层村干部的难处,但违反选举规定天大的理由都站不住脚,正府不能容忍。”
黄玉良连连点头:“‘样票’的事做过了,确实过了,以前没这么干,都是……唉,我们还想靠村委会吃饭不敢得罪王大彪……”
“该得罪时要得罪啊!”
白钰拍拍黄玉良的肩,“老黄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虽然昨天选举无效但市区两级正府并没有对上届村支两委班子一棍子打死,谁有责任、谁负主要责任都会调查清楚,证明没问题的还可以继续参加选举,我们也欢迎有管理经验的做好衔接配合嘛。”
从黄家出去,白钰一路依次走访了几位村组干部、王大彪的两位长辈和两位叔伯兄弟、桑家外地回来专门参与选举的大老板等等。
一圈走下来天已微明,新的一天开始了。
回到村部,汪新奎等人正在遴选选举委员会成员,之前被桑家指责不合规现象还包括村选委会成员同时参加村支两委竞选,属于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此次采用“无候选人直接选举”办法,避免引起争议。
票箱设置问题,汪新奎主张取消上次分主会场、按主要聚居区域设置投票点、偏僻的交通不便的选民居住分散的安排车辆进行流动投票的做法,提前把所有选民都集中到选举现场集中投票、集中监督。
针对昨天遭到诟病的选票代笔问题,这回人手充足,一方面每个票箱有两位市区工作人员监守,并负责引导村民如何正确投票;另一方面打算从湎南中小学抽选10名老师作为“公共代写人”,为不识字、不能写字的老人帮忙。挑选的老师都没有港口背景,不会有影响选举公正性的言行。
至于候选人的产生,重选方案将形式主义的提名大会改成综合群众意见和测评广泛提名候选人,说白了就是两点:
一是村组为单位进行推荐;
二是王家、桑家两个大姓联名推荐。
之后选民委员会结合市区领导意见再做一个筛选,最终公示提名候选人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