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的专车没去市府大院。
开到城市主干道后,回想与都海婵的对话,陡地生出警兆!
有问题!
什么街头巷尾小道消息,什么坊间传闻,都海婵列举的那些事是普通老百姓能够听到的吗?
特别白钰突然取消香港之行,临时派遣自己过去打前站一事,仅向申委主要领导做了汇报,诗委市正府内部根本没通气。本世纪初鉴于勋城、宛东等城市地理位置、经济发展需要,京都高层给这几个城市批了个口子,凡因工作需要当天往返香港的可以不履行书面手续,口头汇报即可。
也正是利用这个规则周沐便采取速去速回的方式,正府那边只有秘书长刘光忠知情,并叮嘱切勿外传。
以刘光忠的谨慎细致,绝无可能大嘴巴告诉别人――他经过在白钰手里的磨炼愈发成熟。
反复斟酌,她打了个电话给白钰,还是直来直去的风格:“在哪里?”
电话那边闹哄哄一片杂音很大,隔了会儿白钰答道:
“车站,兴邦在这边设立临时指挥中心,全力搜寻谷淑蕾下落……”
“我待会儿过去!”
没等白钰答应,周沐“啪”地挂断又拨通刘光忠手机吩咐道,“你们先去车站跟常局会合,我处理点急事马上到。”
又“啪”地挂断。
周沐貌似鲁莽实则粗中有细,故意没提白钰的名字,不然就显得两人联系紧密似的,常兴邦第一时间到案发现场则很正常。
周沐驱车直奔江村市中心、闹中取静的省军后总老干部疗养院,不多时车子停在小丘陵深处的休闲山庄门前,降下车窗道:
“是我!”
警卫哪会不认识勋城诗长,当即打开电动门放行。
穿过一望无垠的草坪和遮天蔽日、根深叶茂的老榕树,沿着蜿蜒的亭子甬道一直走到幢杏黄色外墙的两层小楼。
都建尹天黑后原则上不会客,不过副申级省城诗长的侄媳妇到访,他还是给足面子破例答应。
“伯伯,我是来告状的!”周沐还没落座便直截了当道。
都建尹眼睛半睁半闭:“跟姑妈是吧?闹翻了很正常,都家大院没几个跟她真好。”
周沐道:“不是啊伯伯,现在上升到人身攻击了……今年以来我按年初制定规划做了些工作,也从大局出发牺牲了几个传统世家局部利益,尤其近期为彻底解决互联网平台亏空隐患――可能伯伯还不知道实际亏空两百多亿,申委已向京都主要领导做了汇报……”
“我知道,”都建尹淡淡道,“他们纯粹要钱不要命。”
“白钰为首的领导小组勒令他们以大股东名义一共出了九千万,唉,”周沐道,“大姑妈现在紧紧揪着我不放,甚至怀疑……怀疑我跟白钰有一腿!她可是自家姑妈呀,朝夕相处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她可以批评我别的不是,但不能在我的人品和作风方面做文章,伯伯。”
“唔……”
都建尹沉思有顷,道,“让她掏钱是触到痛处了,难免要跳脚的,让她跳一阵子呗,她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伯伯,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她说的一番话……”
周沐将所谓坊间传闻复述了一遍,继而道,“伯伯觉得大姑妈随便说说吗?很明显指使人秘密监视我!”
秘密监视副申级领导干部,在官场属于非常犯忌、性质严重的正治案件!
都建尹微微一惊,赶紧睁开眼道:“不要乱怀疑,这个要讲证据!大姑妈虽然有时有点乱弹琴,起码规矩还是懂的。这事儿点到为止,你那头别再提了,等时机成熟我跟她讲。”
“请伯伯主持公道,”周沐坐得端端正正,“当勋城诗长一年来我严格遵循伯伯指点做事,谈不上成绩,起码勋城人民看到城市实实在在的变化,包括建设当中的玉江风光带等等,两百多亿窟窿也在设法一步步消化,我自觉言得正行得正,没辜负伯伯的期望。”
都建尹颌首:“你取得的成绩我都有所耳闻,也倍感欣慰;都家大院一班子弟当中,原本我就最看好你;你表现越好,越证明我眼光没错,嗬嗬嗬嗬……家事国事天下事,每件事都得设法处理好,后防不稳容易动摇军心啊。”
奇怪,他成天躺在疗养院从不出门,可都家大院的事似乎全知道――都海婵派人监视自己;都建尹恐怕也派人监视都海婵,没准自己身边也有他的眼线……
“谨记伯伯教诲。”
周沐低眉顺眼道,不管如何,今晚来都建尹这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旋即再开车来到市局设在火车站的临时指挥部,整面墙已挂满监视器,白钰为首的市领.导们正全神贯注看着画面。
见周沐进来,刘光忠连忙招呼她入座并低声介绍说劫匪动作虽快,但常兴邦入主市局后加大在车站、码头、港口等交通要道的警力部署,除常规巡警、便衣、保安外,要求特警队成立“15分钟紧急响应”机制,确保市区任何地点发生突发事件后,特警小组必须15分钟内抵达现场。
因此劫匪的车子刚驶离车站,便被紧急响应的特警小组缀住紧追不舍,目前双方车辆进入到附近山谷里,由于林深叶茂漆黑一团,无人机暂时还没捕捉到影像但不过是时间问题。
四十分钟内,常兴邦已指挥多路人马将山谷四周全面封锁,基本上注定劫匪插翅难飞,接下来考虑的便是如何保障人质安全。
周沐听得略略放心,夸道兴邦到市局后公.安系统面貌大有改观。然后拿起笔记本朝白钰使个眼色,两人坐到指挥室最后一排。
“有人监视我俩!”周沐低低道。
白钰不禁好笑:“监视干嘛?我俩很清白,什么都没发生。”
“正经点!”周沐怒道,“香港之行我上午去下午回,从省到市知道行程的加起来有几个?偏偏老妖婆一清二楚!”
“哦……”
这么一说,白钰蓦地联想起找郑燕子谈话那件怪事,皱眉道,“会不会几个家族联合行动?”
“怎么讲?”周沐不解地问。
白钰遂简要讲了“到我这边来一下”的经过,周沐顿时火了,一拍桌子道:
“妈的,果然那几个混蛋躲在背后掀风作浪!”
听到动静前排领导们纷纷回头张望,暗想又拍桌子说明又吵上了,劫案当前,两人不应该目标一致吗有啥好吵?
“斯文,斯文!”
白钰批评道,“你就是沉不住气!平心而论人家也没冤枉咱俩,毕竟有过……好好好,不说了,”见她又要发飙白钰赶紧打住转而道,“老妖婆心狠手辣,屠家三口惨死与她不无关系,现在要想想既然翻脸了,接下来她会有什么动作?”
“所以找你商量,搞阴谋诡计你最在行。”周沐道。
好窝心的夸奖。
白钰叹息道:“矛盾摆到台面就是阳谋,双方面对面下棋,看谁算得更深算得更准。老妖婆现在不信任你了,下一步棋是什么应该猜得到吧?”
“猜到,来之前我已到都建尹面前告了一状。”
“恶人先告状,做得好,”白钰不动声色还以颜色,“有都建尹顶着都家大院以及几大传统家族暂时不好拿你怎样,局面陷入僵持状态,接下来恐怕就想证明他们说得对。”
“对什么?”
“咱俩真有一腿,”白钰道,“不然怎能让你失去都建尹的支持?”
周沐冷冷道:“放心,他们永远找不到机会!”
白钰道:“不要说永远,永远有多远?世间万物万事总是运动的、相对的,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人生,也没有海枯石烂的爱情。”
“多谢赐教,哲学大师。”周沐嘲讽道。
“你虽然表示了感谢,却没听懂真正含义,”白钰道,“那帮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难道说,证明我俩有一腿非得捉奸在床,两人赤.裸裸抱在一起?”
周沐紧咬嘴唇道:“请含蓄点,别说得太流氓!”
白钰道:“直说了吧,马昊只不过跟美女行长喝了几次咖啡,就被网暴得那么惨,就是前车之鉴!我俩再保持距离,难免共同出席活动吧?为了工作肯定会单独交流吧?你虽然总找我吵架,偶尔笑一下被抓拍到呢?你无法阻挠那帮人无底线下三滥的坚定意志!”
“嗯,是有可能,”周沐表示承认,“凌晓敏一天不苏醒,马昊百口莫辩,甚至她亲口澄清外界都未必相信,认为她畏于强权而不敢说真话。”
“所以……”
说到这里白钰故意拖长尾音,周沐不耐烦起来,提高声音道:
“所以什么?你说清楚!”
这时站在最前面的常兴邦陡地大叫一声:“包围了!劫匪被包围了!”
透过两架携带红外夜视仪无人机的镜头,依稀可见树林里激战正酣,从火光分布来看干警们已成包围之势,将劫匪团团困在一处小山丘背面。
之后越来越多无人机在小山丘附近低空掠过,故意发出“嗡嗡嗡”声音形成对劫匪的震慑,同时也扰乱他们的心神。
“突击小组是否发动攻击,突击小组是否发动攻击!”前方传来请示的声音。
常兴邦道:“先洒麻醉剂,确保人质安全。”
“收到,确认先洒麻醉剂……等等,”前方传来不可思议的声音,“劫匪请求投降,劫匪请求投降!”